“你們瞧,這是什么?”衛小樓手里捏著薄薄的一張紙片,明顯就是在某張紙箋上隨手撕下來的。
一個穿著湖綠對襟長綢襖,下身同色云紋綾緞縐裙,行動如一抹綠云飄動的靚麗女子,在衛錦軒手里瞥了一眼,吃吃笑道,
“三千兩,就買了這幾個字?小樓,你越來越聰明了。”
衛小樓聽到這句譏諷,滿不在乎的搖搖頭,臉色滿是快活的笑意,
“幾個字,那要看值不值!郡守府是那么好進的嗎,徐天豐更是油鹽不進!我們來了兩個月了,整天跟那兩個紈绔走馬章臺、尋花問柳,有什么進展?如今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就按照它,我們提前做好準備,謀事在人,成事就看天了!”
鐺清靜的雅閣后傳來一陣酒瓶子亂晃了聲音。一個亂糟糟,滿臉胡茬的男子搖搖晃晃的出來,眼神呆滯,噴著酒氣,
“我都聽到了。”
衛小樓手里突地燃起一團火苗,把紙片燒得干干靜靜。又想到,這個賴皮根本不用看,只要一直跟著他們就行了,不禁咬牙,
“花燦,你想怎地?”
“呵呵,不想怎樣,”滿臉憔悴的流浪漢倚在門口,眼神仍是那么平板呆滯,“總歸是一處來的,算我一個罷。”
這時計較三千兩不三千兩的,已是無用,反正這家伙窮的連酒錢都是賒賬。衛小樓跟綠衣女子對視一眼,恨恨的說,“好吧,但是有個條件,你不能破壞我們的計劃!”
看著花燦搖搖欲墜的身影消失,衛小樓氣憤的坐在葵花錦凳上,倒了一杯茶咕咚喝掉,又隨手砸了,滿地的瓷片渣滓。
“賤、真是賤!自甘墮落,不思進取!整日里飲酒買醉,活脫脫一灘扶不上墻的爛泥,表舅縱活著,也得被他氣死!”
綠衣女子淺笑嫣然,手指劃過錚錚的琴弦,發出一陣美妙的琴音,“一樣米養百樣人,管他的好歹呢?我們有這功夫,不如想想那位‘徐公子’是什么樣的人,也好對癥下藥啊。”
徐鵬程,不,應改名就云鵬了。他還不知自己隔著千里之遙被惦記上了,此時很“大爺”的翹起二郎腿,接過一碗銀耳蓮子羹,眼珠滴溜溜的亂轉。
歸家兩天,一直住在羅家……主院。羅大老爺,竟搬到偏院里,讓了自己的院落給徐家父子。主子都如此了,更別提那些眼高于頂的下人了。一改多年的冷眼嘲諷,熱情高漲的,巴結起來。
從這里,也能看出個人的功力。有的諂媚流于表面,皮笑肉不笑,看著就想打;有的言語露骨,肉麻兮兮,拍馬屁也得適可而止不是?更有的臉色怪異,那是想要拍馬屁又拉不下臉來,看得人也別扭。
老實說,云鵬寧愿羅家人還像以前對他,好歹還自在些。
羅興丹就是個聰明的。
或者說,他太了解云鵬是個什么樣的人。別人一窩蜂的上前捏肩、敲腿的伺候,他在后面直皺眉頭。甚至還拉走了自己父親和大伯……省得兩方面都難受。
“云鵬,說句實在話,我們羅家就不說了,我姑姑對你怎么樣?”
羅愛愛是抱著蜜罐里長大的,“娶”了一個謫仙般的完美夫婿,日子過得順心又如意。可以說,女人一生所求的幸福,財富、地位、夫君,除了沒兒子,其他都有了——美貌呢,被她以自大自戀彌補了。云鵬的存在,堪堪填補了她沒兒子的缺陷……這個“對你怎么樣”,實在意味深長。
云鵬拽拽的,嚼著蜜瓜做的果干,“就那樣唄,有什么說頭?行了,羅二少,你打什么主意直說吧!”
“呵呵,”羅興丹微笑了下。對方這種語氣,比他預想的好多了,至少沒有翻臉不認人是不?
他心理明白,從林伯出現的那時起,自己跟云鵬就是天上地下兩種人。嫉妒?不,他沒那么笨。與其浪費那些有用沒用的,不如想想怎么借這個機會,攀上天梯,給羅家、給自己打開一條金光大道!
“唉,姑姑對姑父怎樣,這些年你是看在眼里的。寧可三天不吃飯,不可一日無姑父啊!當初爺爺奶奶并不同意,她就是以死相逼,沒了法子才……姑父過兩天就要離開了,丟下她一個人怎么活啊!你忍心眼睜睜看著她死嗎?”
語氣帶著惆悵和憂愁,好似以“穩重”“心寬”出名的羅愛愛,即將遭遇負心拋棄,挪動著一身肥肉要自尋短見了!
云鵬想到了那種場面,不寒而栗,眨了眨眼,“那就帶她一起走唄!只要你們家舍得。”林伯說他家房子多、財產多、下人多,不至于養不起那肥婆吧!
羅興丹的眼睛瞬間睜大了,心兒顫巍巍的。太過震撼、太過驚訝!胸口漲得就要炸了,沒想到這么容易就得到云鵬的支持!
“哈、這個、太、太好了。呵呵,我的意思是說,鵬程,姑姑沒白養你,沒白疼你……”
狂喜大笑著的羅興丹,趕忙給父親祖父去報喜了。
留下云鵬皺著眉,一臉的莫名其妙。
很快的,他就知道“妙”在何處了。
褪下的滿頭的釵環,羅愛愛穿著素色的中衣,哭哭啼啼的跑出來,腰間的贅肉一層浪一層浪的……直撲到俊美若仙人的徐父懷里。
“相公,不要啊!我不要離開你。求求你,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愛愛……”
徐父臉色一僵,頓了頓,才緩緩的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安慰著。
淡淡的溫情和無聲的關懷,沒人覺得溫馨感動,反而露出驚嚇,乃至驚悚的眼神。因為,這一對夫妻太不般配了,面對面站立著更成了鮮明對比!
男子俊美翩翩,身姿挺拔,面如冠玉,飛揚的眉梢入鬢,完美的無法用言語形容,而且他的身份大白,竟是望仙郡首的弟弟,系出名門。而另一個呢,胖胖圓圓,一把年紀了還撒嬌賣癡裝小女孩,除了肌膚還算白膩,聲音還算嬌憨,跟美人拉不上一丁點關系。
林伯見慣了世面的,見此,依舊嘴角抽抽,無語無奈!
天哪,若是這個胖女人早些出現,比云鵬的娘還早,老爺說不定改變初衷,同意九少爺跟云鵬的娘婚事呢?那就不用私奔了嘛!
他秉持“不問不說”的忠仆宗旨,不代表別人也這般。
另一個與他同來,任務相仿的女子,穿著玉色縐紗對襟衫子外套銀紅色比甲,一臉的英氣勃勃,
“夠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樣子!九少爺,此女就交給我處置吧。”
“不要。相公,不要把我交給她,她老是折磨我,不讓我吃,不給我穿,還動不動辱罵。我受不了了,嗚嗚”
徐父眉頭一皺,橫眉對上玉芙蓉。
玉芙蓉并不害怕,她是三姑奶奶的人,九少爺也奈何不了她!當下嘴角劃過一絲冷笑,
“我不過教教她規矩,身為女子如何坐立行走,端正姿勢。哼,蠢笨愚昧,朽木不如,連掃地端水的都不如!”
羅愛愛哭得更大聲了。徐父也沉下臉來,隱含怒氣的道,
“她,是我妻子。”
玉芙蓉聞言,嗤笑了一聲,
“既沒跪拜列祖列宗,又沒親長見證,不過是無媒茍合罷了。”
“哇……”羅愛愛大哭。
“慎言!”林伯道。
“胡扯!”羅家人急了,“我家愛愛明明是明媒正娶,整個梧桐鎮的人都可以作證!絕對不是什么無媒茍合!”
羅興丹更是拿眼瞧著云鵬,以眼神質問“剛剛你怎么回答的?”催促著他表明立場。
云鵬看著梨花帶雨的羅愛愛,雖然他對這肥婆做自己娘親,心理不情愿,可畢竟相處這么多年,不能眼睜睜看著人欺負她罷?而且玉芙蓉……聽林伯說,是他家的一個下人!
下人吶!也太狂妄了吧!連自己老爹都不放在眼里!
“哼,你是什么身份,有媒無媒的輪得到你管?”
玉芙蓉聽得此言,立時杏眼含煞,兩道眼神鋒利的瞪過去,云鵬只覺得眼瞳都被刺了下,生疼生疼。心中駭然,這個女人,比在云霧山見到的林鋒還厲害!
“哼!見不得光的私生子,等你得到老爺的承認,再到我跟前擺主子的譜吧!”
私生子?
云鵬的眼睛紅了,氣得發瘋,被林伯拉住了肩膀一動不能動。
“好了,芙蓉,這是九少爺的家事,這位夫人……就交由九少爺決定。”
徐父沉默了一會兒,握著羅愛愛的手,重復,“她,是我妻子。”
這就是說,一定要帶人走了。
玉芙蓉抱胸,冷冷看著羅愛愛一瞬間綻放的笑容,以及云鵬猶自在林伯的懷里掙扎,嘴角劃過一絲殘忍的笑意,回望松了口氣的羅家眾人,
“哼,好心被你們當成驢肝肺!如她這種廢物,品貌才藝女德家世修為半點沒有的,哪個人瞧得起?不如置一外院逍遙著。既然你們定要讓她跟著,好吧,從今天起,跟我好生學規矩,不準再哭哭啼啼!”
“還有九少爺,內宅的事情……你不是也要插手管吧!她沒有規矩,到時丟的是你的臉!”
徐父眼中含悲,握手不放。
還是羅愛愛依依不舍的放開,她知道自己的一貫的行為禮儀,太過松散。若不想與丈夫分開,就只能咬牙挺著了。
低著頭,認錯般走到玉芙蓉面前,“玉、玉姑娘。”
玉芙蓉冷冷的,“不敢,九夫人,我的年紀比你大。”
“哦?”羅愛愛不相信的圓了嘴巴。在她看來,玉芙蓉還不到二十歲……
她看不穿的,還有更多。
玉芙蓉存心立威似地,手一揮,二十幾個穿著黑衣的護衛跳了出來,每人壓著一個捆得結結實實的“粽子”。
林伯嘆口氣,“這是何必呢”。聲音飄散在風里,沒人注意到。
因為玉芙蓉手再次落下,伴隨著落地的,還有齊刷刷七個人頭。鮮血噴涌,滿地染紅。
“這些人,是曾經冒犯九少爺,企圖火燒秀麗山莊的人。哼,容你們多活幾日,也該引頸就戮了!”
手再揮下,唰唰又掉了三個腦袋。
云鵬不掙扎了。
羅愛愛傻了眼,半天才反應過來,跑到一邊嘔吐不止。
羅家眾人看得目瞪口呆,渾身發硬。
一個下人,就有如此煞氣。那她背后的主子……
玉芙蓉很是滿意她創造的效果——你們羅家不是想攀龍附鳳么,拿著一個癡肥的女兒做籌碼,今日的血就是讓你們擦亮眼,看清楚其中的危險!
云鵬忘了羅家人態度大變帶來的不適,甚至也忘了跟自己好友約定的見面,就那么癡癡呆呆的。害怕、恐懼?不,只是胸口悶悶的,被什么壓著一般,難受。
最后一個要被砍頭的,嚇得屁滾尿流,死活爬到了他腳邊。
是邱欒。
癩痢頭邱欒。
“不是我啊,程程,我沒有做。是他們把我推出來,邱楓哥對我多好,我哪敢染指他的未婚妻?這群人,都是這群人,非說楓哥得到一本‘玄級寶典’,在邱家挖得底朝天還是找不到,就以為是給了嚴靜。因為楓哥活著的時候,經常帶東西給她的。嗚嗚,我冤枉啊”
邱欒活了下來,但梧桐鎮的邱家,不復存在了。
剩下幾個姓邱的,都是鵬程熟悉,或者羅家出面保下,絕對與冒犯秀麗山莊那伙人無關的。
三大家在一女子揮手間,飛灰湮滅。
安子榮很會見風轉舵,聰明的對羅家現誠。羅家在梧桐鎮一家獨大的局面,開始了。
但羅家不滿足一鎮的范圍,借女兒的婚姻,努力的涉足以外的世界,并且越來越壯大。
此是后話,暫且不提。
再說云鵬身份大變,地位水漲船高,從小一起長大的兩個好友,心態不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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