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小方廳內,渺渺的青煙從翠玉寶鼎中緩緩升騰著,云鵬穿著寶藍色繡白暗花的織金錦袍,大馬金刀的往黑檀木鏨福壽紋圈椅里一靠,捏著下巴,
“就是這家伙找我?他誰啊?”
云鵬的腳底,鋪設著紫紅如意牡丹富貴的錦毯子,上面橫著一人,渾身灰撲撲的,滿臉絡腮胡,昏沉不醒。
嚴謙回憶了一會兒,不太確定的說,“菊畦……好像叫什么菊花燦來著。”
“嗯……哦?”
尾音忽然挑高了聲線,云鵬手一合,一碗琥珀色的茶水全潑了,“沒搞錯吧?他就是菊花燦?”
剛剛得知什么仙道四大美男,一轉眼就見了兩位!可恨這兩人俱是平淡無奇,晏冰倒也罷了,有點小帥,眼前這個流浪漢算什么,根本配不上響當當的名頭嘛!
很不尊重的用腳尖踢了踢,正好花燦也悠悠的醒了,迷迷瞪瞪的,看著四周富麗堂皇的擺設,仍以為做夢,“這是哪里?”
云鵬沒好氣,“不是你要找我?這里是城主府!快說,你是誰,找我干嘛?”
花燦抬了抬被揍得酸疼的胳膊,這倒讓他多了些理智。努力消化理解耳中聽到的聲音,又揉揉眼,云鵬那張干凈英俊的面龐漸漸清晰起來,不由得“呵”的吐一口氣。
付出萬分也達不到的事情,睡了一覺就成真了?
真真世事難料啊!
心不知怎么,緩緩定了下來,此時的花燦頭腦清晰、思維敏捷,又恢復當初的意氣風發——就這一回,讓他做最后一回的菊畦大公子,為死去的養父母做一點事情。
“你就是端木家的小少爺?呵呵,肯定是了,我三年前曾去過清河府有幸面見端木家主……記憶猶新,你的臉,跟端木家主有五分相似。”
“端木家主?”
云鵬一愣。
他一直跟林伯打聽自己父親的家族,奈何老家伙嘴巴跟蚌似地,一點風聲也不透。連唐煜、小樓等人,也紛紛道“我等外人,不好說”的遮遮掩掩,好像他知道了會惹出麻煩來。
“端木家族?哪個端木,該不會是……那個端木家族吧?”
云鵬的手有點顫。
仙道的勢力,有仙宗仙門和世家豪門之分。數千年之前,仙宗一直高高在上,牢牢的壓制著世家,因其選拔弟子只看資質、悟性、品行等,自然集中了全天下最優秀的弟子。相比之下,世家只重視血脈傳承,雖然凝聚力更強,可排斥了外來者……誰能保證代代子孫都強大啊!免不了強盛個三四代,就衰落下去的定理。
直到橫空蹦出來一個萬乘仙君。
他老人家生猛的能將大陸劈成兩塊,這是何等強悍?說是天下第一也不為過。他留下來的血脈,可想而知了。
據傳,清河府端木、上官、后氏、聞人,四大姓氏皆是萬乘仙君的后裔,天生擁有不可思議的天賦能力。再加上先祖還留下了一些驚天動地的“神器”“寶物”,想不強都不行啊!
因此,這些世家望族,可與仙門平分秋色。
端木家族,就是仙葭大陸數一數二的世家,就好比南宮家族在仙蒹一樣。
云鵬原地搖晃了兩下,很有被天上掉下的火腿砸中的感覺——如果他是端木世家的小少爺,那很可以理解為什么有林伯、玉芙蓉這樣的高手只是家中的奴才,也可以理解諸如陸湘琴、付玉書這樣的美女千里來迎,對他巧笑倩兮,青睞有加。
“不是真的吧?遜之,你打我的臉試試看,我不是做夢吧?”
嚴謙神色復雜的看了一眼云鵬,眼前這張最熟悉不過的臉,莫名離他好遠好遠。兩個月前,云鵬還是個跟他一樣,生長在偏遠小鎮中的少年,青春、熱血、猛撞、無知。而現在……差得何止云泥
“夢?”嚴謙收回視線,語氣深沉的說,“應該不是……你何不跟他問清楚?”
云鵬恍惚著,醒過神來怕被耍,急急慌慌拉扯著花燦的領口,大力的壓著,
“快,說清楚!”
“咳、咳……”
花燦艱難的喘息,心中暗道,這個性子,半點不像以“陰狠”“冷酷”出名的端木家族人啊?不過,人家落草時就背負著亮燦燦的光環,這一生都享不盡的福,他有什么資格評價呢?還是老實把請求說完吧!
“清河府將天下世家分成九品,第一品自然是頂級豪門如端木、上官。次一品如后氏、聞人,皆是屹立千年不倒的名門望族,勢力堪比仙門大宗。為了保持世家自身的強大不墮,清河府每隔十年就一次小評,百年一次大評。下品世家,可以無條件、無理由挑戰上品世家,如若勝利,就可以光明正大取代其地位。若是失敗,則會懲罰性依次降品……三品將為四品,四品降為五品……直到最末品。我菊畦菊氏,還有鹿首付家,平陽衛氏,開屏陸家,已經連續三次被挑戰成功,下降到最末的九品。”
“……三年后,就是下一次的評選。若是九品再敗,會失去繼續居住在清河開府的資格。不能再敗了,否則保不住家族的榮耀是小,只怕永無翻身之地!自古被驅除世家,沒有能重回清河府的,只有被瓜分蠶食一路!依附與家族的族人、客卿,也會遭受凄慘的下場。家不成家,碾落成泥……”
“鹿首、平陽、開屏?”云鵬默默念叨著,恍然明白了衛小樓、陸湘琴何以待他如此親熱。只是他仍是一團漿糊,
“那你們自去想辦法對付啊,來找我干嘛,覺得我能幫你?”
“當然!”花燦的眼睛亮了兩分,“你是端木家的小少爺,只要肯在評選大會上說句話,就能改人一家生死榮辱……”
“可是我?”云鵬還沒到能承受重任的年紀呢,懷疑道,
“我不一定能吧?”
“行、一定行。即便現在的你不行,那三年后呢?五年后呢?”花燦眼神炯炯,熱切希翼,遠比云鵬更信任、看好他自己。
可惜,云鵬并不感冒,默默想了一會兒,甩手皺眉,
“好笑,你們都覺得找上我,我就一定肯幫忙?我有那么傻嗎?”
誰知道出這個頭背后有什么呀?世家評選大會……貌似很嚴格啊!傻乎乎的攙和進去,平白無故的替人說話,真以為他腦子缺根弦啊?
花燦慘然的呵呵笑了兩聲,
“等到了清河府,你就知道……明白其中奧妙了。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小家族只有依附豪族閥門才能生存,若不是得罪了……我菊氏又怎么會淪落此地……”
云鵬是不會懂得花燦的嘆息、悲傷,他難得心思沉重的沿著抄手游廊慢行,年輕光潔的額頭多了一個“川”。
真正知道自己的姓氏,竟然是端木的時候,老實說,巨大的驚喜砸下來——喜過頭了。一個伯父坐上望仙郡首的寶座,都讓他得意忘形,知曉父族長輩的名頭更是嚇人后,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應該笑吧?
咧著嘴,沖天呵呵了兩聲,自己都覺得好生無趣,又垂下臉,一肚子的心事。
不知怎么,心口慌慌的。
從小在平靜、安寧的小鎮里長大,全鎮上下就那么幾個人,十幾年下來,臉熟得沒有任何陌生感。哪怕被人一直用歧視、輕蔑的目光看著,他也無所謂——習慣了。
可那個龐大的家族,他認得誰呀?
到現在,他終于忐忑起來,老爹到底為什么離開了呢?有錢有勢的大少爺不做,反到羅家做個上門女婿?
他想去問問父親怎么回事,又怕父親用“我就知道你會害怕”的目光看扁他,滿腹的心事醞釀著,發酵著,就是無從排遣。
忽然,他想到了靜兒。
那張永遠淡定從容,危急關頭都沒露過緊張不安的面容。
“對啊!”如同黑暗中找到了指路明燈,眼眸都亮了三分,云鵬腳步匆忙的去找靜兒。暖閣里,西紗窗下,貞兒眨著明亮的大眼睛,好奇的擺弄梳妝臺的里胭脂水粉,甩得到處都是。靜兒對此并不責罵,只是側身坐著,捻著兩根手指,不熟練的給小妹扎羊角辮。
可恨她這雙手干什么都行,就是扎辮子……失敗了點。
“咦,小鵬哥哥,你來了?”頂著一頭歪歪扭扭的發型,嘴唇涂的嫣紅的貞兒快活的撲過來,抱著云鵬,把他的衣衫也沾滿了杏花粉。
云鵬摟著淘氣小女孩,又見恬靜溫柔的靜兒笑望過來,一雙眼眸如清泉里的兩粒黑石子兒,清澈動人,如此溫馨、如此喜悅,天大的煩惱都沒了。一顆飄飄浮浮,找不到著落的心,唰地落回他的胸腔,穩穩當當的跳動著。
呵呵,好奇怪,他剛剛是怎么了?慌慌張張的,都不知為何而煩惱。
可見粗神經也有好處,云鵬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的恐懼,就這么掀過去,快得他連傾訴的時間都沒有。
笑呵呵的說笑兩句,云鵬心滿意足的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找林伯,
“林伯,你有沒有靈幣啊?”
“靈幣?有啊,怕路上九少爺、小少爺有什么需要,老奴從家中帶了些。不知小少爺需要多少?”半點驚訝也無,林伯在家族中見慣老少爺們花錢如流水,若是云鵬是個吝嗇、愛財的,他才奇怪呢!
“唔,有多少要多少。”
云鵬一臉興奮的說。
太好了,既然老爹家里那么有錢,他不是能可勁的花?哈哈,想想都高興!
靜兒居然為了靈幣搶花燦……唉,怪道嚴謙把人帶來,太可憐了,不是小貞偷偷的告訴了他,他還被瞞在鼓里呢!
現在他知道了,他保證,靜兒絕對不會為了“錢”煩惱。她想要什么,給她就是!難道他給不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