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珈藍玉珈集會(中)
靜兒被拉著走路兩步,回眸望了一眼。清亮如水的明眸閃過一絲了然,哦,原來剛剛史阮兒說了那么一大通,不是為了給她介紹啊
是想讓她出糗來著。
這些女孩子,長得比花還嬌艷,卻心機百出,手段多多,叫人防不勝防。
雖然開玩笑似地無傷大雅,可是一次次……很討厭呢
靜兒素來恬靜的面容微微一沉,主動運轉“幻夢心訣”,將剛剛的不愉快驅散,免得留下什么陰影,妨礙了她的心情。
后丹天的笑容依舊爽朗,看著靜兒的眼神明亮中帶著一絲熾熱和探究,看也沒看身后瑟瑟的幾乎要昏倒的史阮兒,將周遭一眾閨秀當成不存在似地,只顧跟靜兒說話,
“小鹿的性子活潑直率,常常把人說得下不來臺。呆會兒有什么地方過了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跟她計較罷”
話音沒斷,遙遙聽到的人,包括陸湘琴、付玉書,也失去了顏色。
后氏千金還沒走遠,她們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都不敢,只心慌著,意亂著,彼此看著對方的驚恐,無助的看著靜兒在后丹天牽手下,離開了。
怎么回事?
靜兒怎么會認識后氏千金?如果相識,怎么會有“五色塔”的事情發生啊?
為什么一轉眼……天翻地覆了?
鹿山學宮的“小鹿”,真名叫白曉璐,外號小鹿,表面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年紀,生得嬌小玲瓏,爛漫天真。巴掌大的小臉散發著紅蘋果似地誘人光輝,眉如遠山,兩只閃閃的眸子時不時略過一絲狡黠和純真,鼻子小巧,并不是標準的挺直,從側面看上過去,從上至下,有個可愛的弧度。粉嘟嘟的唇,小小的,一嘟嘴,就像櫻桃紅潤可愛。
她梳著未婚的垂掛髻,插著綠葉玉桃分心,鬢角帶著一朵芬芳的玉蘭,身穿秋香色吉祥如意紋樣的對襟小襖,玫瑰紅的半臂罩衫,底下著一條云紋金鑲邊挑線裙子,腰間墜著瑪瑙荷包等物。與白衣飄飄,只攜帶一只玉簫,身上并無半分飾物的曲長歌在一快,真是并蒂雙花,相互輝映,吸引了眾多目光。
一門兩堂三宮,仙葭大陸最頂級的仙門。若論起排名,本是青云門在最前。可白曉璐、曲長歌,比起青云門門主的獨生愛女楊清霜來,明顯高了不止一個等級。
這里面,是有緣故的。
青云門千年來一直執仙道牛耳,在仙魔戰爭中發光發熱,在與仙蒹大陸的爭斗中奮勇爭先……其結果自然是損兵折將,使得門中大批優秀的弟子中道隕落了。甚至有那么三次,懸而又懸的,險些被人攻進山門,斷了香火傳承。
多虧青云老祖青萍上人力挽狂瀾,才度過難關。青萍上人更因此成為仙葭大陸的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有當時第一高手坐鎮,哪怕青云門的勢力倒退成二等門派,門中大部分典籍丟失,天資優異的弟子十分匱乏……也無人敢質疑它的地位,牌子依舊響當當的。
而鹿山學宮、天音宮就不同了。
雖然平時不顯山不顯水,可千年傳承,一代代智商過人的英才前輩們貢獻自己的成就,宗門又不曾遭受過重大挫折,這種積累是很可怕的。
可不是嘛?白曉璐的家世非凡,表哥表姐姨媽舅舅,隨便一個說得上來的親戚,都有來頭,追溯祖上至少是五百年前。而楊清霜……在她父親沒當上青云門主時,她才是真正的“野丫頭”,不知那個犄角旮旯里呆著呢
她們之間的比較,就好似自小金尊玉貴的千金閨秀,和徒然一夜成名的暴發戶女兒。
氣度等內在的東西,差太多了。別的不提,真正的大家閨秀,哪可能在公眾場合口吐惡言,還被小貞“設計”,在眾目睽睽之下丟了顏面?而且事后還蠢笨的辱罵人家,試圖推諉,簡直蠢到家了
白曉璐和曲長歌,早聽到了剛剛的新聞,本來就瞧不上楊清霜的為人品性,如今,更是恨不能離得遠遠的,讓人們再也不要與她相提并論。
后丹天帶來靜兒,她們立刻就知道——這位客人,就是害得楊清霜顯露本性,從此臭名遠揚的“靜兒姑娘”了。
有意思,赤英怎么會帶她來?
小鹿跟淡然冷漠的長歌對視一眼,眼中各自閃過一絲趣味和疑惑。
“呵呵,我來介紹。師箴,小鹿,長歌。”
通了姓名。
白曉璐笑了笑,笑容明艷,嘴唇粉嫩,彎彎的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
曲長歌微微一頷首,清冷的面容下,依舊是一片淡漠,只用眼角的余光審視著靜兒。
后丹天不以為奇,依舊沒松開靜兒的手臂,款款笑道,“小鹿很調皮,愛捉弄人。她的話,素來只能信三分,師箴,你別被她的笑容欺騙了,要防著她哦。長歌雖然看起來淡淡的,可真真是個大好人,最可靠不過,若是有什么事情,求她,一定為你赴湯蹈火。”
曲長歌的冷漠頓時維持不住了。
大好人?開玩笑,說的是她嗎?她也不是對所有人都好啊
只有相識多年的好友,她才會傾心相待吧?
后丹天似乎不覺得自己貿貿然說這種話,有什么不對,依舊笑得開懷,“師箴,你們先在一塊兒談談,仙蒹來了三位貴客,看來也是看上了福澤寶地的靈果……呵呵,難得來一回,我去招待,過一會過來。”
又告誡了一聲小鹿,“別欺負她哦不然我不依的”
說笑完,后丹天才離開了。
原地剩下靜兒、小鹿、長歌三個。三人皆是品貌出眾,出類拔萃之人,只是原本并不熟悉,甚至聞所未聞的陌生人,怎么開始交流啊
小鹿、長歌,因為自身的身世,傲氣的連青云門主的獨生愛女都不放在眼里,那可能接受一個緋聞良多,前天跟端木世家的私生子云鵬往來密切,昨天又搭上了青云老祖的曾孫,今天又爆出兩人掰了的名聲不好的女人?
如果后丹天先告知,恐怕兩人早就托詞避開了
曲長歌閉著眼,貌似養精蓄銳,對外界的一切都不在意。而小鹿,終究是按捺不住心理的好奇心,眨巴眨巴眼睛,“赤英怎么叫你師箴?剛剛我丫頭告訴我前院發生的事情啦……那個,靜兒,嚴靜是你么?”
“嗯。”
“你騙……”小鹿想說,你騙了赤英?可這話怎么也吐不出來。
太搞笑了吧?誰能騙得了后氏千金?她那么精明
那這么精明的后丹天,怎么可能對眼前的女孩這么好呢?
好奇心殺死貓啊她心理好像有貓爪在撓,套話問,
“你怎么認識后丹天的?她一向眼高于頂,平常人可看不上的”
“后丹天?”
靜兒微微蹙眉,努力回想了一下,雖然在后家的玫瑰園里住了十多天,可沒見過后家的人啊當下搖了搖頭,
“我不認識叫后丹天的人。”
沒有人會這樣撒謊。
白曉璐嘴巴立刻嘟了起來。
曲長歌的眼睛也睜開了。
“你、你不知道后丹天是誰?”
“嗯。她是誰,我應該知道嗎?”
“不,不是啊,我就是奇怪,你怎么會不知道呢?呵呵,那剛剛跟你一起來的那個……她是誰?”
“她是赤英啊,你們不是她的朋友嗎?怎么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靜兒疑惑了。
“呃,我們當然知道她的名字啦我就是奇怪,你怎么不知道她姓什么,什么出身來歷背景之類……”
“這個,有什么重要?她是她,跟出身背景什么,兩碼事。”
靜兒才不喜歡八卦,認識一個人,還要連她的祖宗八代都查問一遍嗎?她可沒這個閑功夫
她的淡然與無所謂,立時讓白曉璐與曲長歌,刮目相看。
只是刮的方法不同:一人覺得,這個人貌似很好騙啊單單純純,涉世不深的樣子另一個則驚嘆,世界上有根本不把名利背景放在心上的人嗎?此女如非大奸,就是太會演戲
不管怎么說,兩人都對靜兒起了一絲好奇心。
看來赤英帶她來,也不是全無緣由的嘛
沒隔多長時間,后丹天轉回來了。
她的笑容明朗,猶自帶著一絲意氣風發,在眾人中如魚得水的周旋,令她光彩奪目,無人能遮擋她的璀璨與自信。
“呵呵,師箴,你們談得怎么樣?”
“呵呵”白曉璐嘻嘻的一笑,瞅了一眼靜兒,
“我們一直在談論一個人,一個叫后丹天的人。這位師箴姑娘,很奇怪的向我們詢問,后丹天是誰呢她說她從來不認識后丹天。”
提到人名的時候,小鹿故意著重語氣,聲調怪怪的,還眨巴眼睛,神情搞笑。
后氏千金見狀,哈哈一笑,爽朗的看著靜兒,
“這個怪我我沒告訴她。師箴,赤英是我的小字,只有親近的人才會這么喚。外面人稱呼我,才是按祖父起的大名,后丹天。上次時間緊急,我沒有來得及告訴你。”
“哦。”
靜兒淡淡的應了一聲,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看見白曉璐與長歌的表情,她猜到了。
不過,后丹天的身份背景,就跟云鵬的端木世家背景一樣,知道就罷了除非急缺靈石,否則與她有何關系?
“什么,不僅是星辰宗,連合歡宗那位,也來了?看來她們是不帶走兩枚陰陽圣果,不肯罷休嘍”
“想要,也得有本事拿。再說,天地奇物,自然有德者居之。若是她們有這份才德,讓給幾枚又如何?”后丹天自信的說。
她回答完小鹿關于“仙蒹貴客”的疑問,笑看曲長歌,指著靜兒道,
“我特意帶師箴來,你知道我們怎么認識的嗎?”
“師箴擅于操琴,只用一普通梧桐木、混合少許鐵精的調制琴弦,就勝過我的玉石琵琶我被她折服了,這才帶她來見你這位‘天音宮’未來宮主。干嘛,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不歡迎嗎?”
“什么?”
曲長歌冷漠的態度,頓時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她是天音宮的人,自然對“音樂”很看中,此時注視靜兒的目光,比剛剛韓達還熱切,“你會操琴?什么琴?”
“是二十一弦琴。彈奏起來,高亢處如巍峨高山,流暢時如潺潺流水,悠閑、暢快,趣意,意境高遠,讓人沉醉,難以自拔。”
后丹天回憶起那個明月清風的夜晚,想起自己前后判若兩人的態度,浮上一絲笑容。
“哦?我從沒見過二十一弦琴,能否讓我見識見識。”
“著急什么?日后機會多著呢師箴現在未必有心情彈奏,對吧,師箴?”
靜兒一直安靜的聽著,此時搖搖頭,
“你們誤會了,我不擅于操琴。”
“嗯?”
“赤英,那夜我彈的,是古箏。”
“箏?就是那‘二十一弦琴’的名字嘛?無所謂,叫琴也好,箏也罷,不都是一個意思嗎?”
“不是,你們誤會了我只會彈一個曲子,《高山流水》。教我的人說過,《高山流水》是為知音彈奏的。世上,只有知音聽得懂。聽得懂的人,這一曲夠了。聽不懂的人,彈得再多,也無用。所以,我只彈一曲,也只會這一曲。”
靜兒原意,是不想讓人對她誤解。
什么琴藝高超?前世她都把精力用在修真上了,琴棋書畫,在師傅老頭兒眼中,只是調解情操,緩解壓力,偶爾為之的小道不能耽誤飛升這條光燦燦的正道啊
可她沒想到,自己無意中的一句話,卻令得曲長歌神思怔忡,似有所悟,
“只為知音?只彈一曲,只為知音……呵呵,是了是了若無知音,最高妙的琴聲,也不過孤芳自賞,有何趣味?”
“我自幼進天音宮,年少時總覺得自身不足,拼命苦練,可修煉到極處,連師傅都稱贊我,可我卻越來越倦怠,仿佛這世上沒有值得我再彈奏的……原來,是缺少知音。”
“天下之大,我的知音又在何方呢……”
曲長歌自嘆起來。
靜兒看得奇怪。
她以為自己隨口說的,是盡人所知的常識,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她不知,曲長歌是天音宮弟子,修煉的以“音”傷人的“音”之道。
這門道法怪異,對天資的要求更勝開靈堂,而且悟性要求極高。可即便這樣,進境也難說——天音宮也是千年大門,可每代弟子,包括外門不算正式列入門墻的,絕不會超過十個。
如此,才能在數次與魔道,與仙蒹爭斗中,存活下來——一個人,就是一個門派,逃跑比拖家帶口容易不是?
既然是以音殺人,又怎么會想到,用殺人的手法來找尋知己呢?
殺手,會對使用同樣殺人手法的人,產生好感嗎?
曲長歌從沒聽過這種說法。
至少她的師傅沒有告訴過她。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長歌才知道,歷代天音宮宮主,沒有流傳一點“知音”的信息,甚至故意隱瞞下來,是因為以音殺人的她們……都是理智堅硬,絕對要控制音聲,而不是被音聲所掌控的強者世上有了知音,就等于有了漏洞,等于有人能完全理解自己的殺人手法,大部分人到最后,都會瘋狂的殺死了他或她
極少有相得益彰、陪伴到老的例子……
后丹天、小鹿見靜兒一句話,就引得曲長歌陷入頓悟之中,都感到十分驚奇。靜兒也眨眨眼,表示自己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后丹天笑了。
她悄悄拉著小鹿、靜兒,向外走,“別管長歌了。我們去會會仙蒹來客吧”
“她們可是特意為了‘陰陽圣果’而來呢我們做東道主的,也不能太過小氣了,丟了顏面。更不能軟弱了,讓人小瞧。”
“那是當然赤英,你進不進福澤寶地?”
“嗯,”后丹天看了一眼靜兒,“或許,看情況吧呵,她們來了”
合歡宗,妙兮。
一位絕對嬌滴滴,熟透了的大美人。
黑發如瀑,鬢角帶著一朵艷麗的紅花,眉似刀裁,一抹飛入鬢角,雙眸靈活璀璨,時不時的一瞇,電力十足;飽滿而挺翹的雙唇,隱約可見皓齒鮮妍。她的衣著暴露,將完美的肩膀,水蛇似地小蠻腰露出來,看得不少人竊竊私語。
“妙兮姑娘芳駕,真是讓百花黯然失色啊”
小鹿捂著嘴,嘻嘻的笑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故意瞅了瞅身邊的靜兒、后丹天。
若無清麗出塵的靜兒,和自信美艷的后丹天,妙兮的確能占據所有人的視線。可現在么……
妙兮輕輕一笑,笑容充滿了誘惑意味,“妾身可不敢當呢星辰圣女也在,妾身只是螢火之輝——”
說罷,同樣一身黑裳的星辰圣女出現了。她的衣袍隱帶銀光,與后丹天的金絲,遙相呼應。
“星輝,好久不見。”
“的確,赤英,我們有十年沒見了吧自從你拒絕宗主的挽留,執意要回你的后家,當什么家主。”
兩人寒暄敘舊中,靜兒的眼眸微動,也上前一步,注視著那張熟悉的面容,悠悠的道,“好久不見。”
陪伴星辰圣女的男士——韋昭,抓抓頭,呵呵的笑了笑,“是,是好久不見。你好嗎,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