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給個交代
第五章給個交代
“老子就是看不上他什么東西啊,長著一張好看的臉,心地卻狠毒要命既做又立牌坊,憑什么全天下的好事都落在他的頭上?要是這種心性不正的人,也能做青云門主,我呸”
耍狠的人不知是故意,還是酒氣上涌,當眾發作,血淋淋的甩了某人一耳光。
此人也是青云門弟子,不過是晏冰的競爭者——鐘意的擁護者。鐘意剛剛被提名參加落櫻峽谷的試練,可沒兩天,就被剝奪資格了。理由,鐘意的幼妹,據傳被魔域的某位殺名赫赫的魔頭,收為侍女。
名門正派怎能讓未來門主,與魔域的人拉上關系?若是未來某個小魔頭,沖著青云門主叫“舅舅”,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于是,競爭者只剩下四個。晏冰、徐巍、馬彬武、馮寶玉。
晏冰在關鍵時刻,又傳出這等謠言……直接質疑他的人品心性。試想一下,一個人連至親摯愛都能出賣,他還有什么不能做的?以此類推,這人能信任嗎?能承擔宗派傳承的重任嗎?
若換了旁人,只怕當場就被取消資格甚至變成人人喊打的老鼠
可作為青云老祖的唯一血脈……
晏冰還是好好的。
青云高層,好像不知道有這回事似地,依舊和顏悅色。
也太偏心了吧
這種結果,讓不少人憤憤不平。
尤其是青云門中,比較親近徐巍、馬彬武、馮寶玉的弟子們,覺得太不公平,私底下議論紛紛。
可誰知晏冰心中的怒、怨、憤恨?
他連怒吼、喊冤的地方都沒有
幽深彎曲的甬道中,夾竹桃謝了艷麗的花朵,在風中搖晃著細長的葉子。底下一條長條石座,有枯萎的花朵落了一地。
晏冰以絕大的毅力,強忍著自己沒有拂袖離去,而是如常的呆在明澈園,努力對沖他指指點點的目光視而不見。他不是傻子,已經猜測流言的幕后指使……后丹天。
從朋友到敵人,也不過一念間。
不甘心的留下來,除了需要一個解釋,心中還有一個念頭……
順著花石子路漫步而行,一轉角,眼前忽然一亮,靜兒柔美的站在風中,素白的衣袂被微風吹起,翩躚如蝴蝶羽翼,驀然一轉身,好像專為等他似地。
她知道他想見她?心中頓時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你好嗎?”
這樣的開頭,會不會太客套了?
“你聽到傳言了?專門來質問我的?”
語氣會不會太鋒銳?
思索了半天,還是找不到合適的語言。過了好一會兒,晏冰才發現,自己已經與靜兒對立站了好久,彼此,誰也沒有開口。
于是他想,難道我跟她之間,已經沒有話可以談了嗎?
靜兒的目光依舊那么沉靜平和,仿佛那些越演越烈的傳言,對她毫無影響。她眨了眨眼,側面姣好的面容對著晏冰,幾乎可以看到她的睫毛細密的排列一起,就像一把小刷子,輕柔的在他心上刷啊刷。
刷得他心緊縮成一團。
他寧愿靜兒怒罵他,恨他恨到咬牙切齒,也不要面對,如此平靜的靜兒。
“你怎么認識星辰宗的韋昭……”
話一出口,晏冰才驚覺自己居然問出這么酸溜溜的話
他有什么資格質問,有什么理由問
不由的,面上浮現一絲懊惱。
背后,熟悉的腳步聲響起。
是后丹天。
她帶著某種不為外道的心情,出面調解了糾紛,明面上,自然妥妥當當,安撫了忠誠耿直的青云師弟,又恰到好處表達了對那位被強擄去的鐘意幼妹的擔憂,讓對方主動道歉,表示自己不該在明澈園動粗。
人人夸贊后氏千金并沒有傳言那般孤傲冷絕,紛紛言對她了解不多,所以誤會了。
可實際上……
她幾乎把某個努力建設自己聲譽的友人,毀了大半……
晏冰挺直著背脊,只問了一句,“可以告訴我,為什么?”
“我只是想讓她——知道事實。”
后丹天轉到靜兒身側,與她并立一處,一個如高山上的雪蓮,潔白無染,一個黑裳如墨,如黑色的曼陀羅,散發幽幽的冷然氣息。迎著晏冰的目光,后丹天并沒有多少愧疚,既然做下了,就要有承擔后果的勇氣。
“真心對待,不是謊言欺騙。師箴有權利知道真相。”
“呵呵。”
晏冰嘴角抽動著。
只是真相,需要鬧得全天下都知道嗎?
需要讓他辯無可辯,只能咬牙吞下嗎?
不,她是想讓靜兒徹底遠離自己
“這件事的始作俑者,不是你嗎?”
“可那時……我并不認得她啊師箴,你能理解,對不對?”
靜兒的袖口垂下來,微微抬眸,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我并沒有責怪任何人。”話音頓了頓,又道,
“是在梧桐鎮的時候,認識的韋昭,見過三次。一次在酒樓,遠遠的見了一面,沒打招呼。第二次一家藥鋪,他向我問路。還有第三次,他跟蹤我去云霧山……讓我跟他走,不過我拒絕了。”
聲音晴朗,沒有什么感情波動。
“你喜歡他?”
“嗯。”
靜兒沒有什么好掩飾的,她對韋昭的確有好感。
晏冰頓時像被人打了一拳,痛得無法呼吸。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即使被千夫所指,也不及這個輕輕的“嗯”對他殺傷力大。
“那你為什么不跟他走……”晏冰滿面痛苦。
“因為……不夠喜歡。他太幼稚了”
靜兒解釋。
一個上來就口花花,花言巧語哄騙她的人,她……不喜歡,更加不能接受。她的擇夫標準里,沒有這一條。
“那你……喜歡過我么?”
“嗯。”
晏冰聽了,晃了一晃,失望黯淡的眸子,漸漸恢復一線生機。
“是……那個晚上。”
那個晚上,算是她們第一個實質意義上的約會吧?他說了他的家庭,他的父親,他的難言之隱。他坦然的告訴自己,所面對的艱難狀況。當時,她沒回答。
其實,她的心中是高興的,歡喜的。
因為怕破壞這種感覺,她只是微笑,什么話也沒說。但是怎么也沒想到,當時的他……與藏在后面的朱雪庵,已經策劃好了第二日“五色塔”事件。
感情的事情可以不談,不過,真不喜歡在她感動時,還藏著這種利益交換。
“對不起……”
晏冰也想到那個晚上,心痛不已,后悔嗎?或許有一點。
他輕輕的撫上靜兒光潔如玉的臉龐,目光中流露出一種深深的悲哀。
“對不起。我不想說什么讓你原諒的話,只是想告訴你,其實第一眼,我就喜歡你了。很喜歡很喜歡……”
“不管你有沒有跟我在一起,我都希望你幸福,快樂……”
最后看了靜兒一眼,晏冰強忍著難過,轉身離去,越走越快,就像下定決心要割舍什么,很快的就消失在靜兒視線中。
這一別,就是整整三年。
后丹天輕輕吐一口氣,望著目光迷離的靜兒,道,
“他的確要給你一個交代。我也是,關于從前。好了,那些都過去了,在福澤寶地說的話,我是認真的,你可以考慮一下。”
“考慮什么?如果未來哪一天……你會不會像他一樣出賣我?如果有著更高的利益,或者更危險的威脅?”
“這個么,我不知道。”后丹天如實回答。
她微笑著,“看你自身了如果你證明你自己比其他人都強,那我怎么會出賣你?怎么敢出賣你?就像是他……當初你要是告訴他,你根本沒有那般柔弱,而是能隨時殺死袁紫曦的強者,你猜他敢不敢瞞著你小動作?”
“期待別人對你好,永不背叛,那比得上自身的強大?”
“說的很對啊”
后氏千金走后不久,云鵬掛著招牌似地譏諷的笑容出來。
他窩在一邊很久了,看著晏冰、后丹天的天才表演,大呼過癮,“呵呵,真好笑。這兩人好像都愛上你了。喂,你怎么不高興?臉色這么差?”
靜兒無視他,仰頭望天。
“你該不會被他們傻傻騙了吧?那個說‘希望你幸福快樂’的,其實恨不得你過得越來越差,最好不能立足,回頭苦苦哀求他收留你,那時,他才真的快樂。”
“而啥承諾也不說的,倒是對你有幾分真心誠意。可惜,心思太復雜了,彎彎繞繞的,也太謹慎。這種人,難相處哇”
云鵬抱著胸,神采飛揚,嘴角勾起誘惑的笑容,“……嘖嘖,能同時勾引這兩個人為你反目對立,偏你還這么傻,半點心機也沒有,也算一朵奇葩了”
“我,真的傻嗎?”
“你不傻,誰傻?”
云鵬夸張的大笑,挑高眉毛。
靜兒搖了搖頭,神情不知是無可奈何,或是高深莫測?
這世界上有很多聰明人,包括眼前的“第二人格”的云鵬,晏冰、后丹天……都以為自身是聰明的,并且自持聰明,做著一些傻事。讓她可憐,又是可笑。
其實所有人都誤解她。
她才是那個最無情、最冷酷的一個。
若不是嚴謙放棄尊嚴的下跪求饒,她不會把他當成哥哥。若不是看見小貞有點像幼年的自己,動了某種心思,她也不會把她當成妹妹。
她冷漠著,疏離著,永遠站在安全的距離旁觀著。
她比任何人都會保護自己,遇到那么多不懷好意的人,可誰能真正傷害到她?
別人自私,私在利益上。她自私,私在感情上。
如果不是肯定對方先付出了情感,她一分一毫也不會給予。
就好比欒靜夏等人的嫉妒、怨恨,她懶得回應。
因為仇恨,也需要費心費力。
而她,珍惜自己到了不肯多付出哪怕一分力氣。
這樣的她,真適合戀愛生子嗎?
靜兒沉默的問自己。
當初選擇晏冰,因為他真好在恰當時候出現,而她也需要一個人……來入世修行,體驗凡人生活。她放下的情感,少的可憐。一發現苗頭不對,晏冰可能在意外人的眼光,太過重視名譽,她立刻抽身而退,斬斷情緣,猶豫都沒有多久。
而她也天真的以為,時間不長,晏冰不會有多少難過。
可今天才發現,自己還是深深的傷害了他。
原來,那些外人的有色眼光與排斥針對,沒有讓他傷痛,反倒是自己沒有生氣,才在他的心頭戳了一針。
看到晏冰的樣子,心中很難過,終于情之一字的滋味,酸酸的,澀澀的。
可是,自私的她也只能同情,不會“因憐生愛”選擇復合。
仰首望天,無盡的天空,依舊高渺澄碧,蔚藍的讓人心醉。可過去單純美好的日子,卻再也回不來了。
“喂,你在想什么”
云鵬氣呼呼的在靜兒眼前擺了擺手。
“在想……你。”
“哈,別逗人了。你會想我?你要是真喜歡本尊,為什么不嫁給他?”
稱呼另一個自己為“他”,是多么怪怪的感覺。可靜兒沒感覺什么意外,沖他淡淡笑了笑,“云鵬,你知道人最大的弱點是什么嗎?”
“又是小貞?那天我只不過看她哭得太傷心,偶爾一動善心。雖然我不是什么英雄好漢,但對老幼病殘,還下不了狠手。你要是狠心到拿她威脅我,那我拜服。”
靜兒的笑容里漾著水樣的溫柔,
“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其實任何人自出生起,上天就給他安排了一個強大的敵人。誰也不例外。”
就比如她的……習慣性自我保護。現在,這種過度保護,是攔住她更上一層的隔膜,她必須要面對,戰勝這種本能,讓自己的心,無所畏懼。
“那個人,就是自己。”
“只有打敗自己的人,才能稱得上強者。云鵬,你覺得自己是強者嗎?”
話一說完,靜兒好像明悟了什么——所謂入世修行,就是將過往的自己全拋開,以全新的面目,來應對一切,從而反思原先的自己,正確、錯誤,得到、失去。她以前想得太簡單了,下一次,一定要更投入才是。
“我怎么不是?”
云鵬驕傲的一抬頭,表情得意。
忽然,一張皎潔如蓮的面龐靠近了自己,鼻尖對鼻尖,眼眸對眼眸,唇部更是只差了幾厘米,只要他一動,就能碰觸那股粉嫩的柔軟……
他的頭,嗡的一聲炸了。全身的血液都好像流到面部,紅得滲人。明明渴望的要命,可他根本不敢呼吸,一動都不敢動,睜著雙眸,連顫抖都不敢。
靜兒踮起腳尖,睫毛一眨不眨,抓住云鵬的胳膊,以這種方式固定兩人的姿勢,嘴角彎起一個笑容,
“云鵬,你真的能戰勝自己……也就是第一人格的程程嗎?你知道程程喜歡的人是我,所以打擊我,貶低我,可你忘記了,你只是第二人格,永遠取代不了他……程程的弱點,就是你的弱點。程程最在乎的,也必然是你不能丟棄的。”
“你那么對少華,是讓他反思吧?挑破我大哥的用心,也是希望他們能正視程程的付出……你用心良苦,可憐,程程卻不知道你的存在……”
云鵬根本沒聽到靜兒的感嘆,他的心跳因為過于強烈,自我保護的,暈倒了。
“對抗自己,居然這么難嗎?”
靜兒蹲在云鵬的身邊,幽幽的嘆了口氣。
光陰似箭,再轉眼,已經是三年后了。
這三年,發生了許多事情。
靜兒斷斷續續給端木老五做了幾個療程的治療,現在,端木華晟已經能夠靠拄著雙拐,勉強移動——只是這樣,就足夠讓端木家上下將靜兒看作座上賓,什么靈幣、珍玩、器物吃食的,一股腦兒的送來,白白便宜了小貞。
而云鵬的雙重性格,也變得穩定,幾乎是每個月出現一次。
于是,所有人就看到一副古怪的場景。第二人格的云鵬,縱情女色,行為放浪不羈,尤其是在遇到靜兒的時候,奚落、譏諷、喝罵,如家常便飯。等到第一人格出現,完全反過來,緊巴巴的跟著靜兒,言聽計從,要什么給什么。若是遇到別人送她女人,立刻翻臉因此,得了個“喜怒不定”“難伺候”的評語。
晏冰去了落櫻峽谷,至今未歸,只輾轉遞了幾封平安的只言片語。
那個傷害不少人的流言,終究在有心人的壓制下,過去了。可是給旁人留下什么樣的印象,只有各自知道了。大家都閉口不談。
徐巍心理清楚,晏冰早在一開始就沒有機會。他的參與,只是走個過場。因為這個原因,徐巍表現大度,一直約束親近自己的師兄弟們,不準對晏冰惡語相向,反倒贏得不少人敬佩,稱贊他“有度量”。算是意外之喜吧。
而兄長嚴謙,作為青云門的一員,他加入到了徐巍的隊伍中,參與了落櫻峽谷試練。雖只是低階弟子,但他資質優異,用功刻苦,前途光明,看好他的大有人在。
冬日里,天空飄揚起鵝毛大雨,將林蔭路的馬車痕跡盡數掩埋。這是西山,一片綿延數千里的山嶺群落,遠望山丘起伏緩和,輪廓分明,滿山遍野的青松綠柏,風姿挺拔。大雪過后,積壓的沉沉甸甸的冰霜在枝頭,被暖日一射,晶瑩的耀著幻彩的光芒。
山內有處溫泉活眼,不管秋冬,熱氣騰騰的冒著熱氣。也正是因為這個優點,才以此建立了叢叢落落的宮殿屋室。
一個胖乎乎的小女孩穿著大紅羽紗的猩猩氈,領口袖口都鑲雪白的狐貍毛,飛快的在雪地中奔跑,嘻嘻哈哈的捧了幾個雪球,丟了出去。及至走到了溫泉,看到姐姐已經泡好了,在池邊擦拭晶瑩墜落的水珠兒,霧氣蒸騰中,就像蚌殼吐出了瑩目的珍珠,美景難以描畫。
“姐、姐,那個香香又來了說什么也要見你,怎么辦?”
靜兒穿上蠶絲睡衣,半干的黑發垂在肩后,點了點小貞的額頭,“你會有擋不住的時候?說吧,又收了人家什么好處?”
“嘿嘿。”小貞嘻嘻的笑。
三年過去了,當年那個幼齡小女孩已經長成九歲的丫頭,面如滿月,兩顆漆黑的眸子靈活無比,只可惜……居然是雙下巴
本來就肉乎乎的,加上冬日寒冷,穿成一個球形,分外喜人。
靜兒與三年前相比,身子長開了,仿佛抽條的蘭芽,仙姿玉容,亭亭玉立。雙腿修長有致,腰肢依舊那般纖細,盈盈不堪一握。最大的變化是胸前的花蕾,微微鼓起,形狀似倒扣的碗型。
她的目光,也不再純碎是清澈單純,好似沒經過風雨的溫室花朵。看人帶著一股看透人心的透徹,而周身的氣勢若隱若現——自從三年前與后丹天、晏冰一席話,她明白自己引來那么多麻煩,究竟是為何了。
“水火兩重天”,資質的平凡,容貌的非凡,加上她一味的低調行事,不免給人以善良好欺的印象。
好吧,既然所有人都覺得水火靈根,沒有前途,那她就來徹底扭轉單系靈根不能成材的認知吧
當然,這個偉大的“計劃”,還在計劃中。主要是沒遇到合適的人選。青云門、慶余堂多的是“天靈根”“低齡跟”,可他們大多都是思維定型,早已認命了,小孩子也是從小接受“單系靈根是沒希望”的,弄得靜兒徒然嘆息。
這三年,她只好經常閉關,好在收獲極大,經脈擴寬了原來的三倍,又有洗髓功將身體的雜質順利排除,現在她的身體,無論內外皆完美無比。肌膚白膩滑皙,看似吹彈可破,實際上被刀劍割傷,也能瞬間止血,離主動愈合只差一步之遙。
“姐姐,小鵬哥哥家又來邀請你了。”
“什么事?”
“嘻嘻,十年一度的世家輪選開始了,小鵬哥哥邀請你去玩玩。不過呢,我估計這是明面上的理由。我偷偷打探過哦,小鵬哥哥的四伯父半年前回來了,據說……身體不太好,到處尋醫問藥呢姐姐,你收靈幣收得那么狠,他們還來麻煩你,這個四伯父病得不輕啊”
靜兒頓了頓,臉上泛起一個笑容,“沒事,既然來送錢,我們哪有往外推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