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心計

第四章 初進門

蘇綰在大學里修過傳統歷史,她估摸著這邊人的穿衣打扮,應當會是在漢唐時期。漢唐乃是中國封建文化鼎盛的時候,當中璀璨確實留給后人無盡財富。這么說來應該會是個太平世界,心中多少有些放心下來。

從留香書屋過來,一路穿街而過,蘇綰注意到蘇園的排場確實大地離譜,浩浩蕩蕩幾十人堪比電視里的皇家風范,甚至于有些百姓都紛紛露出了敬畏的神色。難道這蘇園是這邊地方上的一霸?可依蘇大公子的處事風格來看,打死她都不信。多半是那個蘇二公子在外惹足了事,才使得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心生膽怯的。

心里自是對那個蘇洛陵的印象差到了極點。

現代人就是這樣,一眼定乾坤,這在HR選擇就業人才的時候就非常明顯,打第一分數的總是印象分。這當中包括了衣裝動作神態甚至于聲音。如果有任何一點有所欠缺,就很可能直接被OUT了。

總是覺得自己閱人無數,所以也將手上的狗頭鍘撩地特別自信,手起刀落一刀一個絕不含糊。雖然也懷疑有時候是不是武斷了點,但是現代職場就是這樣,把寧可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人的方針貫徹始終。

蘇綰就是一個標準HR。

低著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隊伍便慢慢停了下來。蘇綰抬頭看去,蛇行蜿蜒的蘇園人馬前方,坐落著一道飛檐拱頂巍峨的三洞鉚釘大門,一直向后抱圓約有十米多高的紅色圍墻,圍墻上蓋著翠綠琉璃瓦望不到邊緣,與大門檐頂上的金色黃瓦相互印襯,好似一條黃龍盤踞在森林當中,昂頭向天吟嘯。

正中的鎏金匾額字體雄勁,仿佛已是入木三分,似是刻著又似只是描著“蘇園”兩個篆書,底下卻又落著一個蠅頭小楷的款,距離太遠看得不清。

蘇綰被這雄壯的氣勢壓地趔趄了一下,被蘇墨扶住:“怎么了妹妹?”

“沒……沒什么。”她要不要說,這個門面雖比不上北京故宮,但已經大大超越了貪官和珅的恭親王府了。

此時三道門全部打開,一個著墨綠色錦衣約有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早就候在了旁邊,看到人馬已然停住便拾長階而下,一直到蘇大公子的轎子面前,躬下身子道:“恭迎大公子二公子大夫人回園。”

蘇綰差點以為他會說“恭迎王爺”了,屏息間突然一凜,原來坐在轎子里的女子是大夫人,也就是蘇大公子的結發妻子。自己真是不開竅,這么淺顯的事情竟然沒看出來。

“進園吧。”蘇洛陵從轎子一邊下了馬,將韁繩交給中年男子,“缷鞍之后將雪風牽到后園的山上放養。”

蘇洛陵什么時候又回到人馬當中的?蘇綰心中咯噔了一下,看來自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在這蘇園當中做人了。

蘇洛陵朝她看來一眼,又扭頭自顧自地向大門正中的那道門走去。

蘇綰的呼吸一下子窒住。古來長幼有序尊卑有別,進正門者乃是貴長之權,為什么蘇洛陵毫不顧念兄長,自己率先進門了呢?而且進的還是正當中的門。

但是顯然,這么一大群人,除了自己陷入震驚當中,其他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此時轎子里頭的兩個人也下了轎,女子攙著男子的手,步步小心地向大門走去。看身形,兩個人的身材當是非常匹配。

接著軟轎與雪風率先撤離,想是繞偏門去了。剩下的人分開了兩道,依次從兩旁的白石階梯上走過,魚貫入了兩個旁門。

蘇綰被蘇墨拉著,也從一扇門里走過,跨入高至膝蓋的門檻時不禁向當頭巨大的匾額望了一眼,一下子怔住了。

蘇墨忽覺拉她不動,白了臉喊她:“蘇綰小姑奶奶,你停在這里做什么?”

蘇綰愣愣轉過了頭來,問道:“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蘇園呀!”蘇墨理所當然地道。

蘇綰搖頭:“什么朝代?”

蘇墨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認得蘇綰的樣子:“永興王朝。”

蘇綰的腦袋“轟”地一聲,知道自己沒看錯匾額上的那個款——“永興王朝,開化九年”。

蘇墨順著她的目光看頭上的匾額,了然地“哦”了一聲,將她扯進門內,邊拖著往里走邊道:“那是老爺辭官時皇上御賜的蘇園牌匾。”

蘇綰整個人似具木偶一般被蘇墨拖著,腦袋中一直“嗡嗡嗡”地叫,蘇墨說些什么壓根沒聽進去。

永興王朝,這是什么朝代?!為什么自己從來沒聽說過?難道是某個朝代的諸侯國?但聽這名霸氣十足,像是公然與大國叫板了,怎么看怎么不像。最先統一中國的是秦始皇,接下來便是隋文帝楊堅,之后唐宋元明清,十個手指頭數過來,也沒見到幾時有的大興王朝。

蘇綰一時間懵了,看著面前的蘇墨一團細眉皺成老叟,卻已聽不見她在說些什么,覺得耳朵里灌進無數飛機起飛時的轟鳴聲,叫囂地她頭痛欲裂。

“蘇墨。”墨綠錦服的中年男子豁然出現,陰陰叫了蘇墨一聲。

蘇墨一怔,忙低頭道:“廖管家。”

廖管家目光赤裸裸如條赤練蛇鎖視蘇綰,話卻對著蘇墨說:“大公子喚你過去,四處找不到你的人,你卻與人在這邊閑說話,可被我逮到了。”

蘇墨渾身顫了顫,拼命低頭躬身:“廖管家善心,奴婢這就過去。”說著已松開蘇綰跑開了幾步,旋即又退了回來,向廖管家福身,“廖管家,這是大公子新收的丫鬟,奴婢……奴婢給帶過去吧?”

廖管家枯手一揮:“蘇綰是二公子的人,我自會安排妥當。”

蘇墨愣住:“二……二公子的人?”

“怎么?”廖管家瞥她一眼,“不服?”

“沒……沒有,奴婢不敢。”蘇墨此時已壓下了驚慌,偷偷回眸打量蘇綰幾眼便有些不甘地碎步離開。

此時只剩下了蘇綰與廖管家,四目相對蘇綰才陡然清醒。廖管家的眼神如炬彷如密網罩住她全身,把她看得突然從腳底寒到了脊背,竟不小心連身子都抖了抖。若說冷面寒霜的蘇洛陵是只白狐貍,那么眼前這個廖管家就像足了一只火狐貍。陰婺的五官鼠眼之中的那點泛油的精光,無一不使她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蘇綰不自覺地向后退了一步。

“呵——”廖管家卻在這時笑了一聲,哈出白氣迷住自己的面龐。

蘇綰頓住,才發覺自己的失態,于是忙又向前學著蘇墨的樣子欲給廖管家福身。

身子卻在這時被人扶住,廖管家一瞬也變了臉色。

“你為何在這里?”蘇洛陵清冷的呼吸噴在蘇綰的后脖。

蘇綰一激靈,回眸叫了一聲:“蘇洛陵?”

“大膽!”廖管家立刻扯起了嗓子一聲叫,“二公子的名諱是你叫的?”

“……二……二……”無奈舌頭似乎在嘴巴里打了卷兒,一個“二”字始終發音了一半。蘇綰也不知為何向來舌燦蓮花的自己此時會舌頭打結。面前這兩個人出現地實在太過詭異了。

蘇洛陵銜唇輕聲笑了笑,放開扶著蘇綰手臂的手:“本公子自己的人自己管教,不勞廖管家操心。”

廖管家沉下了臉:“是,老奴知道了,這就告退。”

得,蘇綰心里就犯暈了,自己剛進蘇園跟管家的梁子就這么結下了。看著廖管家陰氣沉沉的背影漸漸離去,蘇綰恨得直咬牙。

她轉過身來,忍下氣向蘇洛陵福身,完畢便想走人。

“嘖……”蘇洛陵調笑一般在她背后道,“果真是個難以教化的丫頭。”

蘇綰擺好笑臉才慢慢轉身,向蘇洛陵低了低頭:“二公子抬愛。”

蘇洛陵清冷的臉漸漸靠近,忽而又是淺淺地一笑,而后才重新泛上冰霜,睨著蘇綰道:“這不是在夸你。”

說得極輕,但卻辱人至甚。

蘇綰吞下一口氣,不打算理會他:“若二公子沒別的事,我還是先去找廖管家。”

蘇洛陵不語,冷冷盯著她。

她被盯得有些頭皮發麻,匆匆退了幾步就想掉頭走人。

“我勸你最好跟老頭子離遠一點。”蘇洛陵不痛不癢的話又不選時機地送了過來。

蘇綰愣住:“為什么?”

蘇洛陵背過了身去卻不回答她的話,只道了句:“二公子叫不出口不叫也罷,你那句蘇洛陵叫得挺中聽的。以后允你直呼本公子的名諱!”說完就飄飄地往前去了。

蘇綰傻傻站在原處,仔細琢磨蘇洛陵的話語里,似乎含著些令人捉摸不到東西。

見蘇綰似乎沒跟上自己,蘇洛陵又轉過了身來催道:“是不是不想服侍本公子?”

“呃?”蘇綰沒反應過來。

蘇洛陵又“嘖”了一聲:“看來高估你的腦袋了。”

蘇綰這才聽出其中暗喻自己思想笨拙,倏然握緊雙手控制著不讓自己的跆拳道黑帶出來露臉。勉強扯開一抹笑跟上蘇洛陵,干干凈凈回了他一句:“彼此彼此!”

蘇洛陵仿佛意料之中地笑開,負手走到了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