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心計

第八十七章 破關

夜冷清清,灰穹陰霾壓頂。雪花片兒像翅膀一般飛落。

蘇綰與于中正面對面地坐在兩塊對望的石頭上,間或望上一眼,相視著苦笑,然后再各自別開頭去,兀自打發光陰。

來時的拈燈滅了,亦未拿傘,這會兒兩人雖被竹子遮擋掉一些兒雪花,可身子頭發依舊有些打濕了。于中正是個壯男倒還不怕,但是女子生性屬陰,這種天氣在雪地呆不過多久的。尤其是蘇綰還喝了酒,待酒氣的熱勁逸散,冷風吹吹,就更加地冷,且更易受風寒。

半晌,于中正似乎也是考慮了很久,才起身拖下衣服給蘇綰披上。

蘇綰過意不去:“于大人折煞小女子了。都是因為我的疏忽才會被困住,我已是自責在心,大人就千萬不要讓我更加內疚了。”

于中正呵呵憨笑:“不妨。你若病了,二公子會擔心的。”

蘇綰登時尷尬:“是,是嗎?他會擔心……”但是他擔心的是什么呢?她仰望起蒼茫雪空來,被竹枝掩映下的一寸天空斑駁灰暗。幾乎辨不出基色。幾片雪花覆蓋住眼睫,蘇綰的眼里頓時一片潔白冰瑩,透骨的寒冷從眼皮直傳達到心里去。

“于大人怎么會知道這兒有機關的?”蘇綰裝作無意地問道,其實早已好奇不已。

于中正微微抬頭:“以前二公子有帶著在下進來過。”

“哦?”蘇綰更是疑惑起了于中正的身份,“大人掌管柳州端母江段江防,公務繁忙,倒還有空暇來與二公子會面。”

“因為二公子值得。”于中正笑著道。

“值得?”蘇綰鎖眉,對這句“值得”的意蘊仔細琢磨。

懷刺史與于中正對蘇園的態度截然不同,而臨王為何會同時請他們兩個來?更甚,那個什么都不是的閆爺,卻為何也能與懷刺史平起平坐?這其中厲害關系,蘇綰隱隱察覺出不對勁。是不是懷刺史披官服而來并不是出于對臨王的尊敬呢?看他那傲慢的態度,這個假設顯然成立的。那么為什么呢?

官服有威信,自古官員穿著官袍是有代表皇意的意思的。那么,單就懷刺史一人著官服而來,就是有壓制眾人的意思了?這一想頓時渾身都起冷毛子,難怪臨王夫婦單對懷刺史如此好脾氣,原來這老頭子今日赴宴是來擺威的。可是他究竟有什么能耐,能讓臨王都對他有所忌憚呢?

或許這里頭紛擾不是她所能探究的,但是但凡扯上了蘇洛陵,蘇綰心里頭總覺得是跟自己有關系。

她想問于中正,但是兩人初次見面,唐突相問可能會使人反感。又或者自己所問的,是不是大伙兒心中公開的秘密,只是自己不知道的而已。之所以成為公開的秘密,那便是極其忌諱說明的事情,她如若相問。豈不自討沒趣?

如果是這樣,那么閆爺也一道被請了來赴宴,定也是有必然要請的隱由的。這個假設成立的話,自己剛才公然挑了閆爺的怒氣,豈不就壞了臨王的意思?

蘇綰想到這處便“騰”地站了起來,于中正的衣衫滑落,她不好意思又揀了起來遞還給他:“我想去找找閆爺在何處。”

于中正驚問:“怎么了?你不是想他吃點兒苦頭嗎?”

蘇綰搖頭,捻細了眉宇:“不成,他是蘇園的客人,蘇園斷不可委屈了客人。剛才只是一時氣他行為不端正,這會兒氣已過了,不能為蘇園徒增禍端。”

“姑娘不要驚慌,二公子見我久不回去定會找過來的,我們且再等等。”

“……”蘇洛陵與于中正究竟是什么關系?聽這口氣頗像是早培養出默契了。蘇綰不想讓蘇洛陵逮著機會數落,更不想寒翠微知道閆爺又來纏她,于是執意要去周圍找找。

于中正也沒再勸阻,便陪著一塊兒找找,免得弄出人命來。

本來這迷陣究竟是以什么原理建造的,蘇綰一概不知,但是不知道心里一股什么感覺在游走,她便直覺地判定了東西南北方向。

四方定位。對于走出迷陣是極其重要的。

蘇綰道:“依二公子性格,心思奇異細密,端不會讓人輕松出這迷陣。先時我也進來過,他緊跟其后將我帶了出去,想必林中并非只有一個機關。”

于中正贊賞地點頭:“不錯,偶聞二公子提過,這兒確實不止一兩個機關。”

蘇綰見果然被自己猜中,便更有信心繼續說下去:“但他生性雖為冷傲不羈,于內卻是個溫柔的人,所設的機關想必也不會要去人的性命。若我沒猜錯,他只是想使人困留在此地,并無害人心思,所以重重機關里,必定是負負得正類型的。”

“負負得正?”于中正聽不懂了。負負得正是什么東西?

蘇綰直啐自己,竟然將西方數學帶出來了,古人哪里會知道這個名詞,便換了種說辭:“就是虛實相間,否極泰來,物極必反之理啊!”

于中正皺眉:“姑娘說的可是越來越使我糊涂了。”

蘇綰真想打自己嘴巴,也不知道心里的想法該如何形容,便耐心地解釋道:“就是這里面的機關定是一個扣著一個的,打開了這個,必定影響到相對的那個,也就是說,如果碰到其中一個機關,那么想要解開這個機關的圈套,則必須找到相應的那個機關,若當中錯了一個,則又會引發其他圈套。周而復始,次次循環。久了,人自然會被團團困住。”類似于多米諾牌骨效應。

“這是虛實相間,那么否極泰來呢?”

“這個……”蘇綰不好解釋了,“所謂否極泰來,物極必反,即是個概率問題。圈套被激發了之后又被關合,如此循環往復,就會使出口暴lou出來,在概率學上說,是越趨向于正確數值。但這需kao一次次地激發關閉,否則就是天方夜譚,而且次數可能多到你我都能生了白發也不一定。所以我們得一下找準我剛才觸碰到的那個機關的對應機關,否則觸碰到第二個機關的話,就糟糕了。”

于中正對概率的說法雖然聽不大明白,但也懂了七八分,蘇綰的這番論述頗得他認同:“二公子也說過,這竹林沒有活不了的人,只有等死的人,原來是這個意思。姑娘一席言語頓使在下茅塞頓開。”

“蘇洛陵真的說過?”蘇綰臉蛋通紅,心里雀躍不已。但是旋即又恢復了冷靜,“不過,你我卻誰都不知另一個機關在哪里。”

于中正張張嘴。也有些頹喪。

蘇綰重新坐回石面,托著腮幫子苦思冥想。

轉轉便有一盞茶的時間,蘇綰渾身都被凍地僵硬起來,就打算起身走兩步暖暖身子。剛起身,就覺得眼前幾株竹枝相擁,錯亂間似乎還不盡然全是竹子。她揉揉眼睛,以為是看錯,忙喚了于中正:“大人你瞧,這是什么?”

于中正借著慘白的雪光去看,張手將那幾截竹子上的東西取了下來:“是綠帕。”

“帕子?”蘇綰心上一悸,忙要了過來。見果真是幾張通體泛綠的素帕,但因上面累了些雪水,已經濕了幾分。蘇綰拽進手心,忽而覺得這帕子奇怪地很,攤開掌心來一看,便知道原來這不是張綠色的帕子,竟是被竹葉浸綠了的白絹。

她就用地上的雪洗掉其中一張帕子的顏色,也洗不甚干凈,只略略看到那帕子上原本就繡了幾株晚照中的竹子,蔥蘢異常。蘇綰一下就想起來了,這帕子她見過,就是蘇洛陵隨身攜帶的一色絹帕。

“于大人,這兒一共有幾張?”

于中正再往竹子上找了找:“八張。”

“可好,那咱們就再找掛有八張白絹的竹子來,機關定離白絹不遠。”蘇綰篤定。蘇洛陵用這些帕子指引機關是有寓意的,他不想這林子困住他不想困住的人。而舉凡能知道他貼身物件生的什么模樣的人,必然是他所親近之人,固拿這東西來做記號。

他柔軟心腸上,為何一定要覆蓋上那層厚厚的冰霜呢?

得出這結論,蘇綰心里登時難過。他的心思,卻為何每次都要人如此煞費苦心地去琢磨呢?是他太不予人信任,還是究竟他想隱瞞住什么?不教旁人輕易走入他的隱私生活里。與他同吃同睡那么久,她竟然對他所了解到的,少得微乎其微。蘇綰不覺心里寒冷,越發覺得自己是個可有可無的人了。

于中正一時感慨:“難為姑娘竟懂二公子心思,他是有難處的人,將來還kao姑娘多加扶持。”

蘇綰警覺:“你知道什么?”

于中正一下咬住唇,思索了半晌:“沒什么,姑娘多心。”

然這答案對蘇綰來說,已知是一種瞞騙了。于中正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可為何知道的人,總想蒙她在鼓子里?是她不得他人信任?還是茲事體大,不能說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挖空心思想機關奧妙的緣故,蘇綰現在的腦子里乍然空洞,茫然地只剩下雪花般的顏色。她慢慢站了起來:“那我們就先找出路吧,別讓閆爺給困死了。”

“不必了!”蘇洛陵的聲音乍然出現,語調中帶了絲溫溫薄薄的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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