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心計

第兩百八十九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安陽王想到,自己怎么說也算是個王爺。雖說并非剡氏嫡系,卻也算是半個皇族,屆時讓先朝遺員評評,那理兒也是在自己的手上。那乳臭未干的小子算個屁,能拿什么與他爭呢?他似乎覺得自己才是名正言順順理成章能加冕登帝的人選。

剡洛在馬車上遠遠地看著安陽王高居馬背之上,附在蘇綰耳邊說道:“他并不知我的身份,你須同其他人說好,萬萬不能說破。”

蘇綰點頭,若讓安陽王得知剡洛真實身份的話,這老賊必會狠下殺手,為自己及早鏟去一個威脅。他們還得靠他來夷平各路番軍,所以萬萬泄露不得。

斗安陽王這老賊,可使不得像對付方晉這個小賊一樣的手段。老賊老辣深謀,手段狠絕,素日專以寬厚仁慈之態示人,雖然偶爾也有不著腦的時候,但仍然不能有一刻小覷。蘇綰想著,忽然笑了笑:“你說,他見到我會是什么表情?會不會從馬背上掉下來?”

剡洛登時故作嚴肅地道:“蘇小萬軍師,本王令你二十日之內捏泥成兵,造出十萬大軍來。如若不然,軍法伺候!”

蘇綰便“撲哧”地笑了,想起那陣子在西疆的生活,忽然間也充滿了默默溫情。那會兒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還不是她的男人,還那般地算計著她,亦或者已經喜歡了他而自己還沒有意識到。

她只記得他們兩個連同方晉一起被鎖到柴房的那幾天,他在月下的眼神,似乎已是一種預兆,預兆著他遲早會愛上她。只是那時候他們都未察覺而已!她忽然想到一句話“人生若只如初見,只道當時是平常”。這是現代混搭的詩句,原句出自納蘭性德的《木蘭花令,擬古決絕詞》中,全詩所表之情不是非常積極,但是被現代人一篡改,便又別有了一番味道。

人生若只如初見,只道當時是平常。可是在她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已有預感,她未來的日子并不會風平浪靜。他們相遇地,并不平常。

這樣想著,蘇綰的胸口被什么東西給塞地滿滿的,用力握緊剡洛的手,說道:“是不是,該喚你蘇洛呢?”她狡黠地一笑,“或者是——蘇洛陵?”

“依你的意思呢?”剡洛明知故問。

“你已今非昔比,怎還能用以前的名兒穢污今時今日的地位權利?你說呢?”蘇綰多少有些惋惜。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莫過于在謫仙島上。他們一度忘了永興的水火危難,也忘了他們彼此曾那么地心有芥蒂。

剡洛心里忽而有些煩悶,他捧住蘇綰的臉親吻,舌尖輕輕勾弄蘇綰的嘴唇:“叫……洛陵。”

蘇綰的心底一軟,輕“嗯”了一聲。她知道,當初剡洛說讓她連名帶姓直呼“蘇洛陵”,是因為他想有人隨時提醒自己,蘇園待他的恩義。

就這瞬間,剡洛的舌尖滑入她的嘴內,交纏住,深深一吻。而后剡洛才松開她,別過頭去將車簾撥開,仔細看了看周遭有無埋伏。忽見隱落起伏的山巒上果然隱隱約約著幾處小火苗,他便立刻笑了笑:“老狐貍在四周都安排的人馬,不過到現在還未動手,看來他也是極為需要援助。綰綰……我想你錯了,他并未與西狄戎國勾結。據我所知,西狄戎如今內廷騷亂,大約是不敢輕易調兵出來攻打永興的,你可以放心了。”

“哦……”蘇綰若有所思,隨著剡洛的目光望向外面。他們到的時間正是午夜。這會兒星眸如金釘一般釘在天幕上,除了四周有些黑漆漆的之外,那關防口的烽火臺上上下下都點滿了燈火,所以前路一片明亮,甚至能將烽火臺上究竟站了多少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可越是如此,卻越會忽略周邊環境。安陽王端的是算計不淺,若他們有任何異動,這埋伏在四周的將士便會傾巢而出,剿他們個片甲不留。

“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在如履薄冰,小心為上。”她道,究竟是不放心這個多事之秋里的人。每個人在面對權力與金錢時,可能一時半會兒的態度各相迥異,但是很難說,他們的最終態度都能保持與先前一致。在戰斗中呆久了,難免被同化,這是不可避免之事。圣人也是從出世到入世再回到出世的,無有出二者。

權輿能熏心。這是確確實實的,就連她自己都有些漸漸害怕,若過慣了那種前呼后擁的生活,還回得去以往的淡泊名利嗎?

馬車旋即已到了烽火臺下,程東同金寶兩人位于剡洛的馬車正前方,用目光仔細研辨了一番,才下馬到馬車近前:“啟稟公子,到了!”

著見安陽王那老匹夫也下了馬,一身盔甲戎裝“桄榔桄榔”地來到馬車前:“公子一路辛苦了。”

剡洛率先跳下馬車,伸手將蘇綰扶下,雙雙來到安陽王面前,瞇著眼笑道:“王爺客氣了。這么晚過來。給王爺帶來諸多不便,還望諒解。”

安陽王捋著羊須“嘿嘿嘿”地笑,早見著剡洛的大軍時心里就樂開了花,忖著這小子究竟哪兒弄來的這么多兵?可是笑到一半,眼睛掃過蘇綰片刻,就一下子給僵住了。

“哦……你看我見著王爺,都高興地忘了介紹了,這是內子,王爺相信也定然不陌生吧?不少字”

蘇綰低笑,向安陽王迎身施禮:“蘇綰拜見王爺千歲。”

“蘇蘇……蘇小萬?”安陽王的臉頃刻白了,“你你你你不是被西狄戎太子給殺了嗎?”。

“王爺說笑,我若死了,如今在王爺面前的,又是何許人也?”蘇綰淺笑著,表情極為認真。

安陽王一想,嘀咕著:“難怪了難怪了……天下也只有你能借得著天兵。”原是安陽王一直都不曾知道,那日蘇綰借兵支援的兵究竟是從何得來的。

“王爺過獎,內子一介女流,何以能有神力借天兵呢。”剡洛雖這么說著,可是臉上風光大盛,蘇綰可是給他長了個大臉啊。

“呵呵呵呵……”安陽王尷尬地笑起來,“公子夫人,謙虛了謙虛了!”說著側身起手。做出請勢,“請!”

跨前一步,立于永興界內,心潮陡起。獵獵西風颯爽,滾動軍戎袍尾向著東南方向飛舞,那是永興京都所向,是帝位的召喚。

剡洛有一絲心酸。再回到此地,前塵往事歷歷在目,身上的擔子再往肩頭壓了壓,身后過往的種種皆被忘去。入關才算是真正地開始,自今夜之后。永興大地踏于他腳下,他要一點一點地去征服,去收復。

大軍暫且駐營安陽王大營之外,兩廂抱山坐望,表面上看似是安陽王的附屬兵力,呈防護狀扎立,可實則剡洛的大軍卻可以隨時反攻,將安陽王包抄。都有些利弊各半,可見這兩軍人馬野心相對,兵戎相向也是遲早的事兒。如今都是逼不得已要弱弱聯合,也算是懂得審時度勢,不拘小節吧。

暫且安定下來之后,安陽王便迫不及待地要同剡洛來商量軍機之要,欲要趁早揮師東南,那股子急性兒與狗急了跳墻似地。不過幾日來,都被剡洛以初初扎下營盤,內部諸多雜事兒為由推拒了。安陽王不敢明著撒怒,只得來來回回好幾趟,吃夠了悶虧。

剡洛一邊兒派人重將安陽王那邊兒的勢力摸了個清,一邊兒掐算時間,與幾員大將首先擬定東伐戰略,以待與另一部分人五月的關中之約能夠及時順利執行。

安陽王的耳目可比剡洛通靈的多,隔三差五便有探子回報幾路兵馬的各種情形,讓剡洛可說是大大占了便宜。

直至十日后,剡洛才放了安陽王進來,大挫了其銳氣。并與他商約分四路兵力朝東挺進,相率先將梁王大軍一網打盡。

這般商量定,安陽王總算放下了一塊石頭,匆匆回去部署,約定三日之后出征。

這東征是萬萬馬虎不得,但西疆卻也依舊得守住,不能拆了東墻補西墻吧?不少字所以安陽王才遲遲不敢貿然東進,一己之力是完全做不到如此的。不過眼下有剡洛作為兵力補充,大大了卻了這塊心病。所以是樂顛樂顛的,倍兒興奮。

但這就需要剡洛暫時舍下幾萬兵力,猶如掏心一般。

眼見安陽王趁月離開,蘇綰這才從內寢出來。見剡洛有些愁眉不展,于是輕輕撫上他的背部,說道:“你自不必擔心,雖然你在這兒留下了許多兵力,可卻對后起之事有用。屆時若安陽王稍有不軌,我們可先制住他的老巢,這也算是有得有失吧!”

剡洛點頭,轉過身抱住蘇綰:“其實我是擔心你,還有臨王他們,若你們跟隨我出征的話,隨時都會有危險。要不……”

蘇綰知道剡洛的意思,笑了笑摸著肚子說道:“孩子成才與否,起先是靠雙親之教,現在我能感覺到孩子的慢慢成形,他也想看父親征服天下的雄姿呢!這是胎教,你懂嗎?我可不想他出世就是個膽小鬼。”

“胎教?”剡洛迷惑了一下,而后“呵呵呵”地笑開來,“你真是能言善辯的,我說你不過。”他低下身,將耳朵貼在蘇綰的腹部,“我好像聽到他在動。”

“胡說……”蘇綰笑嗔,“才四個多月大,會踢人嗎?”。都怪她高中生物沒學好,無父無母長大成人也不懂這方面兒的事情。四個多月大的孩子,在肚子里是怎么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