鯊魚?!鱷魚?!食人魚?!
但這些念頭只是在姜靈腦海中閃了一下,隨即便熄滅了。因為那條魚一邊游向姜靈,一邊傳過來了回應。這回應揭示了答案——它痛苦不適,它乞憐求助。
這是一條品種普通的西伯利亞鱘魚,但年齡不小、個子也不小——足足比姜靈的身高還長。它有著鐵灰的背鱗,白色的肚皮。此刻,它徘徊在一二十米外,不再近前,不停地告訴姜靈它痛苦不適,很久很久,水里冷了又暖、暖了又冷,冷了又暖、暖了又冷……。它還告訴姜靈,它害怕、擔憂。
痛苦的原因還不知道。但毫無疑問,憂慮的對象是冬明。
——果然是“禍害”!連大一點的魚都知道害怕!
冬明訝然看著游過來的老鱘魚。姜靈朝冬明比了個“上去”的手勢。兩人慢慢上升到水面,冬明奇道:“它游過來做什么?雖然不缺食物,但我想他們不會介意晚上弄一套鱘魚大餐。”
姜靈失笑:“我想看看湖底有什么,剛用精神力探察過去,它就跑過來了。你先上岸吧,它好像怕你。我瞧瞧它想干什么。”
冬明點頭:“奇妙的親和性。你小心,它一甩尾的勁道可不小。”然后便朝岸邊游去。
姜靈應了一聲“好”,重新換氣,低頭入水去看,發現那老鱘魚已經擺擺尾湊到了近前兩三米處。
嘴里,尖東西……去掉它!
姜靈啞然了,這老鱘魚是要她動手術?
——鱘魚有牙齒嗎?會不會開刀開到一半,先給她來一口?
一人一魚在水下默默相對片刻,姜靈點頭,握住手腕上的小鐲,集中精神力去摁了一下“開關”,扁鐲便變成了小刀。而鱘魚微微不安地動了動,旋即安靜下來,張開了嘴巴。
鱘魚有牙齒,但很細小,不是咬傷人的利器。相比之下,倒是它們的尾巴與身體要危險得多。尾巴一甩,力重千斤;身體一撞,皮堅肉厚。尤其在水里,這兩招足以讓人吃大虧。
或許正因如此,老鱘魚才會讓姜靈把刀子伸進它嘴里。要是姜靈有惡意,臨死反撲足以拉個兩敗俱傷?
不管怎么樣,姜靈覺得老鱘魚態度誠懇、治病心切,所以還比較放心,伸手進去摸索了一小會兒,很快在左邊找到了一個凸起的包包。一節拇指那么大,很凸,鼓囊囊的。表面光滑,形狀不規則。
去掉它……去掉它!
為保正確,姜靈又摸了摸魚嘴內對稱的位置。的確,左邊這個是多出來的。于是姜靈摸摸老鱘魚的頭,提醒它那會很疼。
不會更疼……那時候才疼!
冬明站在岸上沒動,看姜靈與老鱘魚在水里卿卿我我。而后那條魚繃緊了身體,這從它的魚鰭魚尾的細微動作上可以看出來。冬明盯著魚走到岸邊。但隨即,老鱘魚又放松下來,輕輕甩甩尾,蹭了一小會兒姜靈,轉身游走,一個扎子去了湖底。
于是冬明轉身拿起了外套。作戰服透氧不透水,也不沾水,一上岸就干了。
姜靈游到岸邊時,發現冬明已經重新穿戴整齊,挽著她的大毛巾、抓著她的背包站在面前。姜靈一奇:“怎么了?”
冬明指了指幾十米外的湖岸,又一指那兒岸上的木屋:“去那邊上岸。而后進屋——立即進屋。”
那屋子是桑拿屋、獵屋。離岸邊有一小段距離,半藏在林子里,可以眺望整個湖。
姜靈乖乖照辦。出水比下水更冷,因為身上是濕的。冬明給大毛巾的速度極快,姜靈穿鞋、沖進屋子的速度也不慢,但姜靈還是打了一個噴嚏。
而后姜靈驚訝地發現,屋子里已經生了火。磚砌的火塘里火焰熊熊,旁邊的木凳子被烤得熱乎乎,整個屋子熱烘烘的——只要往爐子里的石頭上澆一瓢水,這就是桑拿了!
姜靈忙湊過去烤火:“什么時候點的?”
冬明卻平常:“你第一趟游過去的時候。”他去看了看火,悠然起身,指了指面湖的窗子解釋:“這里可以看到整個湖。你抽筋了我再過去,也來得及。”
這是實話、大實話!但怎么聽怎么無情……如果放在別人身上的話。不管如何,姜靈還是無言了瞬間,而后她默默回想了一下——對哦,她第一次回到跳水的木臺邊時,扔在地上的兔子就已經不見了!
冬明把姜靈的背包與大衣扔在火爐旁邊的凳子上:“怎么了?”
姜靈失笑:“不,沒什么。你很酷。”她抽出被冬明塞在背包里的毛衣、取出下面的保溫壺,給自己倒了一大蓋子熱水,用壺里的杯子給冬明倒了一杯、推過去:“一般不是先蒸桑拿再游冬泳嗎?”
冬明搖頭:“刺激效果差很多。”
姜靈對自己攤攤手——好吧好吧,這是訓練!體術訓練!
兔子已經被冬明扒皮、大卸八塊,串在松枝上,在火邊烤得差不多了。心、肝等內臟也被串烤了起來。其余的內臟沒有處理,被盛在屋內的一個黑色塑料罐里。
姜靈把自己烤烤干,而后穿上衣服。這次冬明不用姜靈抗議,自己轉過身去了。
而后兩人琢磨姜靈生平初次擔任外科醫生的成果——那是一只鐵質魚鉤的鉤尖,銹爛得很厲害。它被一種介于膠質和骨質之間的東西包裹,有點像琥珀里的蟲子。
冬明把玩了一會兒,還是有些驚訝:“它要你割肉挖鉤子?”
姜靈點頭:“對。”又戲謔道:“它好像覺得你很危險,而我很善良。”轉而看了看窗外的湖,不由感嘆:“這個湖不算大,竟然有這么大的魚。還有,這鉤子是鐵的,它居然也掙得斷……”
冬明卻不覺得奇怪:“河道。河道是通的。現在水位低,過不去。另外,這不是半個折斷的鉤子,這是個鉤尖——有些魚鉤上不止一個鉤尖。或者同一塊鐵打出來,或者另外造了,再打上去。后面一種比較方便。那條鱘魚沒有一百歲,也有七八十歲了。它的健康狀況不是很好。可能就是因為這個鉤子。”
姜靈恍然:“現在的鉤子都比這個好了。不過七八十年前,這兒有個漁夫用用鐵匠作坊里出來的老鉤子,也不奇怪。”說著,姜靈已經摸出魚子醬打開,嘗了一勺;勺子自己拿著不給,罐子倒是推向冬明。
冬明拿起罐子看了看,瞧了一眼姜靈攥在手里不給的透明小勺:“你剛幫了一條鱘魚。而后你吃鱘魚魚子。”
他故意的。姜靈也不在意。魚子入口幼嫩光滑,舌頭輕輕一用力就“啵、啵”破裂。微微的咸腥間,是無比的鮮美。姜靈享受完美味,才道:“我還在用塑料勺子吃呢。金銀勺子才好。我這是暴殄天物哦!”
冬明隨手撿了根柴枝,剝了樹皮、撕下一小片長木條來,當做勺子,挖了幾顆魚子醬:“不,金屬勺子會讓它們帶上一股金屬味。塑料勺子剛好。木頭、牛角也不錯。”
姜靈訝然:“瞧不出來,你是個美食家!”
冬明搖頭:“在巴黎吃過。味道不對。換了勺子就好了。”
姜靈失笑:“我這是歪打正著。”而后姜靈選了一條烤枝,豎起烤兔子腿聞了聞,指指別墅方向、又指指冬明、再指指自己:“有時候我們征服,有時候我們獵殺,還有的時候,我們憐憫。這很正常。無論是誰,既然要活下去,必然得靠從別處奪來一些什么。”
冬明又挖了一點魚子醬:“一直是這樣。你好像沒那么心軟了。”
姜靈咬下一條兔肉,拿在手里看了看,一揮:“我本來就沒心軟。你看,我吃肉!一向都吃。”
冬明頓了片刻,旋即唇角一翹、一點頭,自己也取了一根烤枝。
姜靈把兔肉送進嘴里吃掉,而后道:“其實,上次聽了你說的事,我就覺得,地球幸運多了。但幸運是偶然,不太可能一直庇佑我們。早上路林又說,兩百年是一段漫長的時間,長得我現在都不懂那意味著什么……所以我想,我最好早些對此有一點心理準備。”
她說得慢。所以說完的時候,冬明已經把一條兔子前腿吃得只剩骨渣了。此時他一邊去挖魚子醬,一邊道:“你能明白就好。”魚子入口片刻后,冬明又看了看姜靈:“但是,你還沒打過獵吧?你連一只野雞都沒殺過。”
姜靈一怔,隨即點頭:“對。我以前沒摸過槍,昨天前天才學了一點。明天出來時,我會帶獵槍。”
冬明緩緩頷首。而后他問:“那明天我們的午飯怎么辦?”
姜靈朝冬明揮揮勺子:“不許烏鴉嘴!”
冬明看了看姜靈,轉開眼去,撥了撥火:“開槍的聲音,會嚇走附近所有的野兔。它們聽覺敏銳,又很機敏。我可以追得上它們,但至少先要找到一個目標。”
野兔每小時七八十公里,折合一下,就是每秒二十米左右——百米跑只要五秒?!奧運會記錄早被甩到天邊去了……姜靈甩甩頭拋開這個,深深換口氣,慢慢道:“你真的不是在嘲笑我嗎?”
冬明瞅著姜靈片刻,而后他道:“好了,別生氣。我會帶濃縮膏。”
姜靈瞪了一下冬明:“你這是火上澆油!”
按照之前的慣例,冬明會道歉,并保證下不在犯。但這一次,他卻微微笑了起來:“或許吧。不過,首先,我說的是實話,固定靶與打獵是兩回事;其次,你這樣看起來很精神,我覺得不錯。”
——覺得不錯,所以故意!
很誠懇、很真摯!姜靈囧了,而后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剛才下水的時候,你也是故意?”
冬明居然困惑了:“我不知道。那會兒還沒意識到……因為以前沒試過。”而后他唇角又翹了起來,直視姜靈道:“不管怎么樣,雖然作戰服適合行政星內所有一般地形,但平時游泳,還是脫guang了最舒服。”
冬明是真的困惑,姜靈的直覺這么告訴她。然而說到后來,冬明又愉快雀躍了起來——毫無疑問,他又在故意了!
所以姜靈只剩無語問蒼天!
來而不往非禮也!
因此,片刻后……
姜靈把目光從窗外的藍天上收回來,對冬明壞笑道:“或許明天,我該叫上俞靜,再叫上埃莎她們?哦,你大概不知道,俄羅斯這兒與我那兒不一樣,埃莎她們應該不會介意你裸泳。”而且她們年齡更大,不少人還是好幾個孩子的媽媽,當然更加放得開。
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