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得兩旁的香樟樹沙沙作響,三人僵持不下,小區里路過的居民也看時駐足議論開來。
林希站在付君懷身后,皺緊眉毛咬了咬牙,無論如何,這件事跟付總無關,不能無端把他牽扯進來,而且,自家的丑事,實在是不想暴露在他的視野下,十分難堪……
林希剛準備好說辭,要先勸走付君懷,可付君懷卻側過身來,低頭看著林希小聲說:“先去我家吧。”
本就因為生氣、羞愧而雙眼通紅的林希,望著付君懷沉靜的臉龐,溫暖的目光,一時間,不知為何,眼淚便奪眶而出了。
付君懷見林希流淚,轉身護住林希,掏出上衣里的手帕,自己真的很想幫忙,可他更害怕因為自己的舉動,讓林希更加難過。
“我就是想找我老婆,我有權利知道我老婆在那里吧!”王欽急氣攻心,不依不饒仍舊逼問著楚韻的下落。
林希知道,他們肯定是又吵架了,甚至大打出手了,楚韻不想讓王欽找到自己,要么就是躲到自己家里,要么就是去哪個社區阿姨家里躲著了。
王欽盯著自己不放,付君懷又護著自己不肯離開,林希現在進退兩難,只得拿出手機,先確認一下楚韻的情況。
“媽,你在哪兒?我被王欽堵在小區門口了。”林希盡量克制,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還算正常。付君懷看在眼里,心口一陣酸楚,雖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可這樣的情況,付君懷確實從未聽過見過,而身處其中的林希,又該是多么難過和痛苦呢。
“什么!他動手打你了!你傷到哪兒了嗎?”楚韻在電話里泣不成聲,周圍還有一群阿姨安慰和打抱不平的聲音。
林希聽到這里,情緒也已經完全無法控制,她推開付君懷,將手機直直丟在王欽面門上,隨后雙拳雙腳無亂的往王欽身上砸,許是理虧在先,王欽雖然嘴里已經罵罵咧咧,可行動上只是自我防護,到并沒有要還手的架勢。
付君懷沒有料想到平時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林希,此刻會爆發出這樣的能量,通話里,仿佛聽到林希母親被暴力對待,若是換做自己,同樣會像林希一樣,不顧自己的能力有多大,哪怕是以卵擊石,也要一泄心中憤恨的。
付君懷在林希身旁實時護著,見王欽頗有些不耐煩,手上開始帶著力道的回擋著,付君懷將林希攬進懷中,順勢大力推了王欽一把,王欽一個沒站穩,跌坐在了路邊。
居委會辦公室里,一群帶著紅袖章的阿姨圍著楚韻,嚴華蘭也在其中。
林希和付君懷趕到時,楚韻已經收住了眼淚,可手掌上鮮紅的傷口,仍舊扎得林希心口疼。
“楚韻啊,有些時候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如果結果并不是不可接受,而兒女們也愿意陪著你一起承擔的話,咬咬牙,一切就都好起來了。”嚴華蘭拿著秀著玉蘭花的手帕,輕輕為楚韻擦拭著臉上還未干的淚水。
“我不是沒有想過,可如果我真的一個人,豈不是拖累了我女兒,她好不容易脫離了苦海,在上海也有份穩定的工作,眼看著好日子就要來了,這個時候,我要是離了婚,豈不是又成了女兒的累贅。”楚韻越說越動情,眼淚又掉了下來。
林希站在門口聽到這番話,便再也克制不住的沖上了前:“媽!你覺得你跟這樣一個定時炸彈在一起,就不拖累我了么?與其每天戰戰兢兢的跟這種人生活在一起,不如我們母女一起生過,我能養活你,我們能過得好的,媽!”
楚韻見林希進來了,便抱住林希,母女臉哭做了一團,讓周圍的阿姨們也頗為動情,不少阿姨也偷偷抹著眼淚。
嚴華蘭見付君懷站在門口,一臉憂愁傷心,便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手臂。
“我老婆呢!我來找我老婆!你們憑什么攔著我!”
王欽的喊叫在居委會辦公室外響起,阿姨們也是盡力攔住了他,聽到王欽的聲音,林希火冒三丈,打算再沖出去找他算賬,被楚韻拉住,嚴華蘭見狀也趕緊上前安撫住林希。
付君懷拳頭越握越緊,正打算轉身出去,被嚴華蘭一把拉住。
“小西,讓我去看看,別沖動。”
嚴華蘭不緊不慢走出門口,付君懷緊隨其后。
居委會的阿姨們還在跟王欽理論,但王欽油鹽不進的樣子,也著實讓幾個阿姨有些沉不住氣,叉著腰跟他對峙著。
嚴華蘭走上前,輕言細語的開導了王欽幾句。起初王欽還是軟硬不吃,可漸漸的也能和嚴華蘭正常溝通了。
“我真的就是輕輕推了她一把,她自己撞到碎杯子上了。”王欽對于楚韻受傷的事,心里還是惦記的。
嚴華蘭看出了其中關系:“那被子是誰砸的呢。”
“那我正在氣頭上,本來也就是砸幾個杯子消消氣的事,她一定要上來跟我剛。”王欽還是想不明白,楚韻為什么要上綱上線,本來只是一點小事,她服個軟,認可錯也就過去了,硬要逼得自己發火,還要上來跟自己動手,結果卻傷到了自己。
“不管怎么樣,你砸東西本就不對,她因此而受了傷,不管吵架是為什么,不管誰對誰錯,現在她是傷心又傷身,需要好好靜一靜的,你要理解。”嚴華蘭已經慢慢與王欽溝通。
“我理解啊,大家要把話攤開了好好說的呀,她動不動就說要死要活的,就離家出走,我哪知道她會出什么事情的啦!”
“那現在你知道了,她在我們居委,很安全,這里這么多阿姨、老師,我們也都會好好開導的,等她平靜下來,在一起解決問題不是更好么?”
在嚴華蘭的幾番勸說下,王欽終于聽了勸,先行回了家,而嚴華蘭也跟他做了個保證,后天肯定讓他跟楚韻見面,好好解決問題。居委會的阿姨們紛紛感慨,還是嚴老師有辦法,又有耐心。
付君懷站在門前,祖孫二人對視一眼,都松了一口氣,
在居委確認王欽已經在家了之后,林希帶著楚韻回到了自己家,黑甜見到楚韻到來本是歡心雀躍的,到感受到兩個主人的傷心情緒后,便乖乖的窩在楚韻懷里,時不時蹭一蹭楚韻的手掌,用它自己的方式,表達著對主人的關心。
“小希啊,今天付總怎么跟你一起過來的。”總算是躲過了一場吵鬧,到了女兒的家里,算是稍微定了點心,楚韻摸著黑甜,突然想到了付君懷的事。
林希為楚韻準備著洗漱用品,又找了一套干凈的睡衣出來,聽到楚韻的詢問,一點兒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一想到今天這場鬧劇,付君懷全程看在眼里,而且嚴阿姨還從中做著調解工作,林希便恨不得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我看付總,真的對你挺上心的,不如你……”
“媽!”
林希高聲打斷了楚韻,此時此刻,自己最不想聽到的,就是楚韻還想著讓自己去接近付總。哪怕是在付總手下工作,經過今天這一出,都已經夠讓林希抬不起頭了。
“我說這個又怎么了……媽媽也是為你的將來考慮……”見林希火氣又上來,楚韻一時也沒了底氣。
“你為我考慮。”林希站在臥室門口,突然失聲笑了起來:“你為我考慮,就不會結婚又離婚,結婚又離婚,現在又結婚,還是跟這么個神經病!”
“小希,我……”林希越說越激動,楚韻有些不知所措,黑甜見氣氛不對也從楚韻懷里跳了下來,躲進了自己的小房子里。
“媽,算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好嗎?”林希哽咽著,漸漸沿著門框坐到了地上,楚韻也有些慌亂,想要上前去扶。
“跟他離了吧,我們母女相依為命過下半輩子不行么?離了男人難道就不行了么!”林希說完將頭埋進膝蓋,楚韻站在旁邊,默默的掉著眼淚。
自己年輕時做下的決定,本以為不會對林希造成多大的傷害,林希從小就懂事,也從不多說什么,雖然算不上出類拔萃,但也健健康康的長大了。可這次的婚姻,這次來上海的決定,讓自己沒了退路,也讓林希漸漸遠離了自己,現在,甚至耽誤了女兒的幸福……
付君懷和嚴華蘭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看著沙發旁邊黑甜的小墊子,此時此刻,林希怎么樣了呢?是不是跟母親正心平氣和的談心,是不是已經相依休息了呢?
“小希這孩子,挺不容易的。”嚴華蘭拿起茶杯,打破了這寂靜無聲的畫面。
付君懷咽了咽口水,低下頭沒有回應。
“人生最不公平的事情,就是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但最公平的事情呢,又恰巧是人都有能力改變自己的出身。”嚴華蘭喝了一口茶,滿足的吁了一口氣。
“小希很努力,但總是缺少一點機遇,和一個突破口。”嚴華蘭轉頭看向付君懷。
“不給小希發個信息安慰一下么?”
付君懷坐直身子,望著前方嘆了口氣,思索了一會兒,拿起了茶幾上的手機,但想了想,又放下了。
“怎么?”嚴華蘭歪著頭微笑看著自己的孫子,他現在對林希的事情,好像已經更有自己的主意了。
“我想。”付君懷頓了頓,轉頭看向嚴華蘭:“這個時候,她可能更希望一個人安靜的呆著,明天,我再去看看她吧。”
嚴華蘭笑著拍了拍付君懷的后背,他已經比自己更能揣摩林希,也比自己考慮得更長遠了,或許小西將成為小希的突破口,而小希也將成為小西新的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