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景望的消息,他聽到之后,為了確保真實,他還專程去問過他侄子。
被侄子以親兄弟明算賬的理由收了一百兩銀子,才將消息賣給他。當然,既然是自家親叔,他也奉送了其他尚景望的資料,比如當初在秦州某地離任時百姓送的萬民傘;比如剛任懷南府尹時懷南府地界匪患之重,他又如何殫精竭慮剿匪安民……
蔣昱禾頓時驚呆了,這尚景望明明是個能臣啊,可京城里沒有人,萬民傘的事百姓知道皇上不知道,剿匪的事大部分的功勞都被庾世奎攬在自己身上,賞賜落到尚景望面前,只是極少的一部分。
以他剿匪的功勞,四年前他就應該升遷,結果被一再延誤,不過,也正是這樣,這次望山鎮疫癥,百姓才有福了,有這樣的府尹親臨現場,親自統籌兼顧,他相信疫癥也和匪患一樣,一定會被庾世奎除掉的。
得知此事確實,蔣昱禾就激動了,咱們南夏有這樣的官員,有這樣的好府尹,竟然默默無聞?那都是丞相和吏部尚書的失職,也是御史的失職。
畢竟,御史是言官,有糾察失職的職責,不論官階,只要有錯處,他們就敢直面相懟。
但若是遇上尚景望這樣的,自然也有贊譽頌揚的職責。
他為自己的失職慚愧,也為尚景望這些年的付出而感慨,剛好第二天有早朝,他當晚不眠不休,寫了整整七十二聯的一本厚厚奏折,當著滿朝文武,將尚景望的事奏報出來。
他奏報的事情有兩樣,一是望山鎮出現疫癥。
疫癥關系民生,這事可大可小,是國家大事,不能輕慢。
接下來才是關于尚景望這個人的。
且不論他之前的政績,就憑他敢親赴疫癥中心,這樣的膽識,這樣的付出,這樣的舍我為民,便該大加贊譽了。
皇上也很驚訝,什么人能讓這個古板剛直的御史,寫出七十二聯的折子?難道一聯里只有一個字不成?
他翻開來,里面密密麻麻的小楷,幾乎把尚景望的生平都寫進去了,蔣昱禾這一百兩銀子買的消息超值,影閣完全只收了友情價。
當然,影閣收著各類的消息,但并不是所有的消息都能賣高價,甚至有很多消息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有人來買。
皇上硬是在朝堂上,把那七十二聯給看完了。
奏折上的事情,詳略得當,事事清明,很多細節,很多事件,當然不可能憑這七十二聯就能說得清楚明白,蔣昱禾只是挑了幾件大點的事來說。
皇上看完之后,又經過詢問查證,連平時極少關注朝事的文博院院正顧瀚墨都提了尚景望這個人。既然蔣昱禾所奏屬實,那這樣的官不賞,還賞誰?
不過一來尚景望還身在疫癥中心,疫癥猛如虎,他會不會染上疫癥危及生命還在兩說,另外,蔣昱禾也是個不怕死的,還提了庾世奎冒領功勞,故意打壓的事。
庾世奎是安寧侯提攜的人,現在皇上還很看重安寧侯,再說關于庾世奎的事,皇上還要去查證,所以圣旨里對尚景望并不是直接封賞。雖有嘉獎勉勵,卻留著等疫癥結束后進京封賞的尾巴。
現在欽差也出京了,都快到地方了,疫癥的情況還不明,竟然有人參奏尚景望?
蔣昱禾當然是第一個要出列怒懟了!
何緹祝有安寧侯撐腰,雖然有些憷這個古板直硬,誰都敢懟的蔣御史,但仍是挺直了腰“據理力爭”:“蔣大人說哪里話?你我都忝為御史,御史職責,有功贊揚,有過直諫。莫非蔣御史覺得,尚景望尚大人因為以文弱之軀直入疫癥險地,身先士卒,便可以將其他過失全都抵消了嗎?”
見他還承認尚景望是身入險地,身先士卒,蔣昱禾臉色好看了些,哼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參什么!”
何緹祝心里冷笑一聲。
昨夜接到安寧侯派人傳去的消息,他就做好了準備,知道蔣昱禾這種一根筋肯定會和他直懟,要不能先搞定這個姓蔣的,還怎么進行后面的?
此刻,他面對皇上,一臉義正言辭,憂憤之情見于言表:“皇上,朝廷命官,官階有度,層級分明,遇事上報,不可越過自己的上官,不然中間必出亂子。而尚景望,雖然身先士卒直入疫癥中心,但后續行為卻不妥之極。一鎮之疫,以尚景望一府尹之力,如何不能控制?便是不能,上有郡守,一郡之力,也必能控制。但尚景望卻遲遲不向郡守州牧處匯報疫情,而是直接奏往京城。以區區小事驚動皇上,使皇上于國事繁忙之中還要操勞一鎮之小事,此罪一;瞞上官致上官職責有虧,心機惡毒,此罪二!更可怕的是如此行為,影響深遠惡劣,若南夏所有官員都效仿,南夏官場必亂啊皇上!”
正常的奏報程序的確是一層層上報,不可直接越過自己的上官。
這何緹祝不但以此大做文章,還把這件事上升到一個故意陷害自己的上官,會引起官場動亂的程度。
這個大帽子扣下來,不說安寧侯一黨,便是其他人,也有人覺得甚有道理。
南夏朝會每逢初一十五為大朝會,在京城的七品以上實職官員都得參與。
七天一次為中朝,五品以上官員參與。
三天一次為小朝,四品以上官員參與。
每天一次,七天休沐一次的,那是朝中重臣們。
今天是初一,是大朝會。
幾乎在京的所有朝臣都在,皇甫宇軒在吏部領了個職使,如今也在列,還有太子,籬王,甚至連被禁足的梁王也在。
雖然那些品階低的官員們都遠遠的排在后面,甚至都聽不清楚前面的說什么,可是何緹祝的話已經說出口,必然還是會傳出去,這話的影響的確挺大。
皇上略皺了皺眉。
半月前的大朝會,他親頒的嘉獎圣旨;這半月后的另一次大朝會,難道他還要自打臉不成?
蔣昱禾剛直,他認為是對的,必然是要懟的。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何緹祝的話也有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