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甘金明頓了頓。
聞苑廷追問道:“之后如何?”
這前面的說法和案卷上面一模一樣,詹寶慶逼死甘金明的妹妹,當時也有人證,證明確有其事。
關鍵了證供不在這里,而是在后面。
按案卷上面提到的,甘金明會說到誰是殺人兇手,聞苑廷覺得華元明辜鴻信未必無辜,但是,攀上了夏萬清,就有些證據不足。
然而,英國公身份特殊,一再施加壓力,皇上也想給他一個交代,少卿孫良才急于立功,將這只有口供并無實證的罪名加了進去,英國公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自然是巴不得所有相關的人都為他的寶貝孫子償命。
聞苑廷研究過這個案子,如果甘金明的口供還是那樣。就算夏萬清證據不足,但華元明辜鴻信怕是難逃罪責。
甘金明道:“但是情形很是危急,華元明辜鴻信聯手,都不是詹寶慶身邊那個老仆的對手。眼見我們都要死在那里,辜鴻信劫持了詹寶慶。詹寶慶的下人不敢跟過來,我們得以逃走。華辜二人將小人送到安全地方,辜鴻信把詹寶慶放了。之后,他們幫我包扎傷口,便離去了!”
聞苑廷拍了下驚堂木:“甘金明,就和你在大理寺的證供并不一樣。你不是說避開了張寶清老仆和下人的目光。辜鴻信便將詹寶慶殺了嗎?”甘金明竟然翻供了?沒有動刑,也沒有反復盤問,甘金明竟然就此翻供,這讓聞苑廷都很意外。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么?甘金明一開始,口口聲聲說要報恩,卻把抱打不平的華元明辜鴻信拉下水,他以為這個案子翻案不容易,哪怕他在案卷之中找到了不少疑點,也做好了詳細審問,反復盤問的準備,甚至他也告訴過夏文錦不要抱太大希望,可現在,他有點搞不懂了。
甘金明木然道:“小人之前是這么說的,因為小人不想死!”
聞苑廷沉聲道:“詹寶慶到底是被誰殺的?”
甘金明抬起死魚一般的眼睛,眼睛原本木呆呆的,沒有半點靈動,但在聞苑廷問完這句話之后他的眼珠動了里面帶著徹骨的仇恨,還有一份悲戚一份瘋狂他咬牙切齒地道:“我殺的!”
英國公府那人狠狠瞪過來,不過之前聞苑廷的警告讓他沒有開口喝罵而是轉向聞苑廷:“大人,我家小公子死得好慘這甘金明親口承認說明他也是主犯,理當也判斬刑!求大人為我家小公子做主!”
聞苑廷瞥了他一眼,自己在這里審案,這人老在一邊插嘴這是仗著英國公府的權勢在向他施壓嗎?他皺眉道:“你若再多言,本官治你咆哮公堂之罪!”
那人是英國公庶出的兒子詹德,平時人稱二爺,但在英國公府地位還不如大管家,英國公把這件事交給他他察言觀色,知道英國公想為詹寶慶報仇的心又想揚眉吐氣,奔上躥下的十分賣力。
此刻,被聞苑廷當堂斥責心中暗恨不過一個小小的四品京兆尹竟然對他這樣不客氣?不論莊王府,英國公府,都不是這小小的四品官可以撼動的。不過他也知道,若是因為他的原因影響了案情的審查,這個責任他背不起,只得把這份憤然壓下,不再說話。
聞苑廷問甘金明:“你把當時的情形詳細招來!”
甘金明眼里現出一抹瘋狂的嗜血之色,但口齒分外清晰:“我看似傷得很重,其實我皮粗肉厚,只是受了一些皮外傷。等華元明二人離開后,我悄悄地溜了出來,因為我知道那片巷子很容易迷路,詹寶慶那個草包一個人走,又是夜里,是找不到出去的路的。果然,我看見那草包在巷子里發脾氣,罵著要把我們三人都碎尸萬段,以消心頭之氣。我想到妹妹被逼死時候的慘樣,再也忍不住,沖上去將他殺死!”
“人是你殺的?”聞苑廷翻了翻案卷,道:“那你之前的口供,‘這是大哥要殺的人’,是什么意思?”
甘金明面無表情地道:“有人給了我銀子,叫我這么說,他答應我,只要這么說,我不會死,以后遇上大赦天下,我就能出來,繼續過我的日子!”
“既然如此,你現在翻供,又是因為什么?”
“大概是良心發現吧!”甘金明自嘲地笑了,道:“我不想做誰的棋子,也不想牽累無辜了!我的仇已報,心愿已了,我還活著干什么?”
聞苑廷目光深了深,他不太相信甘金明的話,不過很明顯,如果這才是事實,顯然這更合理,他問道:“那帶血的刀為何會在辜鴻信處?”
甘金明輕嗤了一聲,淡淡地道:“要讓一把劍上面染血很容易。不過我不知道是誰做的,我殺人的是一把短劍,被我扔在我住的院子后面的井里!”
聞苑廷在接狀子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提人犯,然后帶了京兆尹的仵作去驗尸。不過英國公府對詹寶慶的尸身保護得甚好,他們也只能粗粗看一下,但即使這樣,仍然能看見尸身上的傷口,看似一道,實際上有重疊的傷口。
如果是被短劍先刺了一劍,然后為了形成兇器,又用辜鴻信手中的長劍再順著原傷口刺進去,這才合理。
這便說明另一個問題,誰要讓辜鴻信背上這個殺人的罪名,然后把昊天寨的三位寨主拖下水?
雖然有甘金明的翻供,而且簽字畫押,但是聞苑廷不會只信他的一面之詞,一一提審證人和人犯。
皇宮中,皇上召見了皇甫景宸,對于這個失而復得的孫子,皇上表現了他的親切,又賞賜了很多好東西。不過,能夠物化的親情,到底有限。
皇甫景宸謝恩的時候,神色間有些戚然,他道:“皇祖父,是不是孫兒面目可憎,孫兒一直循規蹈矩,連府門都極少出來,三皇伯為何要殺我?是不是我的存在,擋了三皇伯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