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若是極力為自己辯解,以皇上的多疑,反倒會對他更起疑心。
但是康王不自辯,這些就得皇上自己去權衡分辨了。
皇甫錦宣急忙道:“皇甫宇軒你什么意思?不就因為打了你的下人兩次嗎?你陰陽怪氣的干什么?什么建議我送禮的人?誰建議我了?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做什么事都要人建議?”
這口不擇言的一番話,簡直是氣急敗壞一般,但是皇上卻看了他一眼。
皇甫宇軒府里養著慕僚,皇上是知道的。
要說皇甫宇軒行事有人建議,皇上當然是信,可皇甫錦宣么?
若真有人給他建議,就不用逼得康王和康王世子到處給他收拾亂癱子,每次面圣都誠惶誠恐了。而且,皇甫錦宣要是聽人建議,也不會到處闖禍,在京城里人憎狗厭的。
正因為康王和康王世子聽話,而且懂進退,知道分寸,他才信任幾分。
康王中規中矩,沉默實在,辦事周全,說得好聽點是謹慎,說得不好聽點就是膽小怕事。
康王世子行事相比康王是靈活一些,但是也靈活有限,是個老實辦事的孩子。
再說,他們建議皇甫錦宣送這禮也沒有什么好處。
畢竟,皇上有子,子又有子,這皇室正統在,他們也不會生出這樣的非份之想。他的人也沒有傳來康王府有異常的信息回來,顯然那邊沒問題。
反倒是皇甫宇軒,在外博名聲,在朝時而和老九親近,時而又極力在他面前表現,是個有心計的。
皇甫景宸問的好,要說皇甫宇軒送禮送出這東西是別有用心,但皇甫錦宣?是不是太過高看他了?
還是說,真如皇甫景宸所說,皇甫宇軒是見不得他高興啊?
皇甫宇軒見皇上默然,既沒有發怒,也沒有責備,反倒對自己看過來一眼,他在心里揣摩了這一眼的意思,還真沒有感覺出來皇上想要表達什么。但是今天他既然已經出手,自然要達到目的,他咬了咬牙又道:“皇祖父,您賢明圣君,寬厚仁愛,但有些小人之心不可助長。送此弓之人居心不良,不可輕恕!”
皇上淡淡地道:“行了,朕知道了!回你的位置去吧!”
皇甫宇軒不敢再說,只得坐下。
皇上又看了康王父子三人一眼,道:“你們也回去坐著吧!傳舞!”
馮公公忙大聲道:“傳舞!”
皇甫宇軒一怔,他都把話說得這么明白了,怎么皇祖父不但沒有責怪康王父子三人,反倒要傳舞?這是不再追究此事,并且要揭過去的意思?
可惜了,他的安排之中,原本應該還有人幫腔的,但是不知道為何,那個平時對他言聽計從的寧王,竟然安安靜靜地坐在席前,頭都快埋到桌子上了。
他一個人也算孤掌難鳴。
想到這里,他盯了寧王一眼。
寧王其實也在偷偷地看他,正好和他眼神接上,嚇得一個激靈,手中的酒杯差點沒握住,但是仍是將酒水傾灑在身上。
他心中發苦,不是他不想幫腔說話,昨天夜里,他府上出現刺客了。
那刺客邪門得很,無聲無息,直接出現在他的床前,等他睜開眼,一柄匕首就出現在他的脖子上,冰涼寒冷,刺客的眼神像城隍廟里那座前的判官一般兇惡得帶著凌厲殺氣。
那刺客說了,只要今天的壽宴他敢多嘴,明天就讓他寧王府滿門雞犬不留。
這話他信呀,畢竟他府里的護院可是花了重金聘來的,而且他住的院子更是守護森嚴,但這刺客能悄無聲息不心動護院,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簡直是來無影去無蹤,要取他的命只是手底下多用點力的事。
在他戰戰兢兢地答應之后,那刺客匕首一收,但卻將一顆藥丸塞進了他的嘴里,告訴他這藥丸名叫三日碎心丹。
三天之后,沒有解藥,就會心臟碎裂,吐血而亡。
然后,那刺客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不見了,真正是去無蹤。
讓他都不知道來的到底是人是鬼!
等他過了片刻驚懼地叫來人,護院們沖進來,他就絕望了。他原本以為護院們是著了小人手段,所以才讓那人混了進來,現在看來,對方是神出鬼沒。
擁有這樣的手段,要取他的命,那不是手到擒來?他能防得了一日兩日,還能天天防著不成?
他哪里還敢多說?
就算沒有那什么三日碎心丹,只要想到那神鬼難測的本事,他就得把嘴閉緊了。
榮華富貴是誘人,那得有命享不是?
康王父子三人也是怔了怔,皇甫錦宣送近期弓是不太妥當,容易給人可乘之機。不過康王和康王世子一向對皇甫錦宣比較放心,畢竟他行事也是有分寸的。
沒想到他準備的壽禮,竟是這個?
三人回到座位上,都還有些后怕。
皇甫錦宣也是嚇出一身冷汗,他光想著前朝的懷化將軍是個戰神,而且那弓的確是難得的好弓,卻沒想過懷化將軍最后晚景凄涼,要不然,這張弓也不會落到蒙塵,傳到現在為他所得。
甚至,他想到一個可能,當初他也是為了壽禮的事費了心思的,怎么在尋找禮物的過程中,恰好就遇上這么一張弓?
大意了啊!
身為皇室宗親,皇甫錦宣一直知道他們的身份尷尬得很,做事不能多,也不能少,行事不能多想,也不能不想,現在看來,還是想少了。
皇甫宇軒盯完辦事不力的寧王,又盯了皇甫景宸一眼,眼神怨毒。
皇甫景宸驚訝地道:“宇軒堂兄這眼神,好像我壞了你好事似的,這是為何?其實你和康王叔若是有什么私人恩怨,我是絕不會插手的,但是你不該破壞皇祖父壽辰的喜慶。如果你覺得是我多管閑事,我向你道歉!”說著,他還拱手彎腰行禮。
早在皇甫景宸提到皇甫宇軒的名字的時候,眾人下意識地看過去,哪怕皇甫宇軒善于管理自己臉上的表情,這么短的時間也沒辦法完全收斂并換上笑顏。
不少人把皇甫宇軒臉上的陰沉看了個真切,只覺得那眼神怨毒到似要擇人而噬,讓人看一眼簡直全身寒涼。
梁王當即就低下頭去。
剛才皇甫宇軒針對康王的兒子,他沒什么感覺,反正這兒子連他這老爹也沒有放在眼里,想逼迫就逼迫,那坑害別人又算得了什么?
他也知道魯王信王籬王等皇弟們在看熱鬧,本來一家人應該同心協力,但梁王覺得自己還是混吃海喝的好。
他怎么知道皇甫宇軒要什么要的助力?萬一幫了倒忙,到時候還得被他整治。
再說,他要什么助力關自己什么事,有自己什么好處?
之前還說可以幫自己再掙回太子之位呢,結果呢?什么也不是!
皇上當然也看見了,不過他在意的不是皇甫宇軒的眼神,而是皇甫景宸的那句話,和康王有私人恩怨?所以還把他這個皇帝當槍使?
他這個皇帝平時是不是太縱容這幫孫子了?
皇甫宇軒第一時間就去看皇上,不過,皇上的表情可不會被他看到,見皇上正端杯喝酒,似乎并沒有在意皇甫景宸說的什么,可他還是不敢冒這個險,他冷冷道:“景宸,我沒有得罪過你吧,我只是就事論事,哪來的私人恩怨?”
皇甫景宸眨了眨眼睛,很是無辜地道:“那是我會錯了意。對不住,宇軒堂兄,我并沒有針對你,只是到京城的這段時間,我過得戰戰兢兢有如驚弓之鳥,所以以小人之心席宇軒堂兄君子之腹了!”
這話又是什么意思?
哪有人這么自黑自己的?
眾人不由又齊刷刷把目光落到皇甫景宸這邊來,連皇上也忍不住問道:“景宸,京城天子腳下,你戰戰兢兢有如驚弓之鳥,意思是說在京城沒有在云州讓你自在嗎?”
皇上這話就重了。
皇甫景宸卻像毫無所覺,他對皇上神色誠摯,語氣誠懇,道:“皇祖父說的對呀,我在云州比在京城自在,因為云州沒有人要我的命呀!”
皇上臉色微沉,頗為不悅:“在京城也沒人要你的命!”
不過,說完這句,皇上就沒法再多說了,想到讓他不能理直氣壯這么說的人,他冷冷掃了莊王一眼。
莊王眼神驚懼,警覺地盯著皇甫景宸,難不成這小子想在這里跟父皇告狀?
皇甫景宸一臉孺慕之色地道:“皇祖父慈愛,孫兒感念。孫兒是想著,兩年前皇祖父壽辰,我回云州的路上,就有人要我們的命,我命大逃過了,可是弘致堂兄,經綸堂弟,泰和堂弟卻沒我這般好運氣。”
皇上眉頭直跳,斥道:“胡說,他們三人死于意外,什么命大不大的?”
皇甫景宸忙道:“皇祖父教訓的是,他們三人定是死于意外!”
哪有那么多恰巧的意外?這話莊王不信,魯王不信,籬王也不信。可是,皇上定論了,他們都只能信!
康王父子三人剛才只得皇甫景宸幫他們說話,對皇甫景宸很是感激,心中不禁暗暗為皇甫景宸擔心。
這件事連皇上都不愿提起,皇甫景宸卻提了起來,只怕皇上不喜,他要吃虧。
不過,他們目光掠過,卻見誠王夫妻沒事人一般坐在席上,他們又有些拿不準。
皇甫景宸繼續道:“皇祖父,孫兒卻不是意外!孫兒切切實實地遇到幾波殺手,回云州的行程也不得不一偏再偏。這次進京之后,又遇上幾次殺身之禍。我知道我爹脾氣不好,可能得罪了不少人,他們見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就暗戳戳的下手。皇祖父國事繁忙,孫兒也不好拿這種小事去煩皇祖父。所以只能平時小心翼翼,連門都不敢出。”
誠王這時候終于抬起頭來,對著上位拱手行禮:“父皇,兒臣當年是做錯一些事惹得父皇不開心,可兒臣之罪,理當父皇來懲罰。再說,景宸無辜,還請父皇準許兒臣徹底查清此事,將背后使陰私手段的小人抓出來,繩之以法!”
皇上還沒有說話,皇甫景宸接口道:“父王,孩兒這兩年雖然過得窩囊,行事膽小,可也并不是什么都沒有做。孩兒聽說只要銀錢足夠,可以向影閣買任何消息,所以孩兒將誠王府里所有的銀錢湊齊,向影閣詢問那些追殺孩兒的幕后之人,影閣已經給了答案!”
影閣!
在朝堂上,竟然聽到影閣兩個字。
如果說朝廷代表南夏明面上的至高無上的權威,難以撼動的高貴尊榮,那影閣,卻是江湖中排名第一的勢力。
從影閣買到的消息,那絕對就是最真實的消息。
皇甫宇軒只覺得心中一抽,腦門一黑,影閣竟然會給皇甫景宸答案?他們不是不插手皇室中事嗎?
連當初太子賑災強征民婦,他要買的消息,都只能買青州當地發生了何事,旁敲側擊地買,影閣這是什么意思?
皇上也是皺了皺眉,道:“影閣給出了答案,是何人?”
皇甫景宸道:“影閣的答案,是個二字!”
眾人恍然,不錯,影閣的消息還有一個讓人頭疼之處,有時候消息詳盡之極,有時候,卻是十分任性的只有關鍵字,要讓人猜來猜去。
但詳盡信息也好,關鍵字也好,都精準無比,所以,不論買到的消息是什么樣的,誰也不會因此而覺得白花了銀子。
二皇子?
二公子?
還有什么是帶著二這個序號的?
對了,二是序號,還是名字之中帶這個字?
不少人把目光悄瞇瞇地轉向皇甫宇軒。
皇甫宇軒沒立為世子之前,二公子之名,可是京城第一人。
皇甫宇軒心中更是把影閣罵了個狗血淋頭,他心虛之極,同時也覺得全身發冷,他做的事這么隱秘,影閣竟然知道!
那影閣還真是無處不在!
若是讓他登了皇位,以后定要舉整個南夏之力,將影閣拔除!
皇甫景宸卻不在這個答案上糾纏,只是帶著幾分歉意地對皇上道:“孫兒這段時間一直在參悟這個字,所以才會多想!孫兒覺得凡事有因方有果,孫兒遇殺手,也許是父王得罪人的緣故;現在宇軒堂兄拿錦宣的壽禮說事,孫兒便以為他們之間有恩怨。皇祖父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