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雖沉,紫煙福地一片光明。
此地紫氣如絲如縷,盤旋升騰,顯得仙氣飄渺,如同潮水般時漲時落,鱗次櫛比的峰頭在濃厚的紫云之中輪流浮現,陣法光輝直沖天際,照得四下亮堂堂。
最中心處的亭臺樓閣浮在紫氣之上,美輪美奐,白袍金紋的真人駕光而來,身后跟著一翩翩書生般的后輩,兩邊的紫氣則自動分開道路,露出漫長又剔透的紫玉臺階。
兩側逢上的紫煙門弟子就算不識得這位真人,也紛紛行禮低頭,直到真人遠去才起身,看得李曦明心中默默點頭:
‘紫煙門到底是傳承悠久,禮教頗嚴。’
此次前來拜訪,玄岳門之事只是其一,兩家需要熟悉交談的地方不少,李曦明本就沒有打算孤身前來,只是自家嫡系不是閉關就是療傷,余下一兩個還要主持大事,挑來選去,還是帶了崔決吟過來。
‘那幾個客卿帶出來都丟人,丁威锃雖然夠格,卻受了點傷,更何況少些圓滑,也沒有見過大世面,還是這崇州嫡系崔決吟最合適。’
當下駕著云氣的女修飛馳而來,羽衣淡黃,腰上的綢帶翩翩飛舞,顏色絢麗。
“見過昭景真人!”
這女修行了禮,面前白金道袍的真人還算客氣地回應,問道:
“汀蘭真人可在?”
李曦明早些日子就與紫煙門通過信,確定汀蘭真人回了紫煙才來這一趟,不過是找個話頭,黃衣女修遂道:
“我家真人半年前回了福地,本約在廿二日外出,看了真人的信件,多留了幾日,遣晚輩在此地候著呢。”
她在前方引路,紫煙升騰彌漫,李曦明側頭輕聲道:
“這是紫煙仙門,青松太陽道統。”
這話是對跟在后頭的崔決吟說的,青年姿態端正,略有驚異地看著山脈中的紫氣,恭聲應是,心中大為安心。
崔決吟在海內人生地不熟,可一年半載再怎么深居簡出,三宗七門肯定是有所了解的,李曦明貴為紫府,是把他看成自家晚輩才會提上這一句,若是尋常筑基手下,哪里會得一點關注?
三人一路深入,落在那浮在紫氣上的宮闕上,紫氣越發濃郁了,靈機磅礴,腳底下似乎有某種特殊靈氣順著臺階流淌而來,飄散如煙。
紫煙門雖然只是七門之一,底蘊卻不淺,這山門號稱福地,瑰麗至極,崇州島本也是好地方,和這紫煙福地比起來那可差遠了,崔決吟看得頗為敬畏。
而紫炁道統在海外少之又少,魔修還偶爾有見,這般仙意飄飄的正道從來沒有,崔決吟目光掃過這飄忽的紫氣,更覺得玄妙厲害。
這黃衣女修將眾人帶到最高處,卻不見什么宮闕了,只有一片光滑透亮的紫玉平臺,此處的紫氣已經微微透露些亮黃色,在腳底穿梭來去。
這才聽見一聲笑:
“見過昭景道友!”
李曦明望見這平臺上立著一女子,卻不同于紫煙門人的慣常紫衣穿束,身著秋香黃緞子裙袍,又繪了蝶紋,看起來很絢麗,面容嬌好,眉毛很細,眼角點了青色,把容貌修飾得很美。
‘這位汀蘭真人…看來是個喜好打扮的。’
此間只有李曦明與汀蘭相同打量的份,無論是紫煙修士還是崔決吟都不敢直視紫府,不知這位汀蘭真人怎么想,李曦明只笑著回道:
“道友客氣了…聽著真人道號殊美,如今見了本尊,原是這樣的仙子。”
汀蘭真人笑了一聲,點頭謝了他,這才回道:
“在下本是北方齊地修士,穿束與江南有些不同…道友不以為怪就好。”
李曦明恍然,心中立刻明白過來:
‘齊地修士?看來這位汀蘭真人不是闞家人…齊地是高家的地盤,應當…不至于是高家人罷?’
李曦明還在盤算,這位汀蘭真人已經開口了,柔聲道:
“在下姓易,本是勃烈郡一散修陣師,得了師尊紫霈真人提點,在福地修行成神通。”
李曦明遂點頭,汀蘭真人繼續道:
“我這些年在四處奔波,不常在門中,如今回來才見這信,讓昭景久等了…”
這話李曦明是半點不信。
‘長奚在時,數次登門拜訪紫煙,半個人影都見不著,連著我家派人去問也沒有聲音…現在長奚隕落,江上做過一場,轉來分山稽郡了,倒是能尋見人了。’
汀蘭真人以散修之身得了紫霈親傳,突破到紫府,哪是簡單的貨色,李曦明也不以為意,畢竟避開風險奪得最大的利益是人人都想的事情,只回復道:
“不耽擱事…尋找前輩蹤跡才是第一要務。”
聽著這話,汀蘭真人只笑笑點頭,并不多說,抬起袖子,輕輕一掃,這玉臺上立刻浮現出桌案來,與玉臺渾然一體,案上還放著一玉壺,茶水正沸,壺口滾滾冒著白霧。
“請!”
兩人入座,汀蘭問道:
“昭景尋我,可是為了貴族陣法之事?”
汀蘭給了個好臺階,李曦明本也有這心思,遂點頭道:
“我家初晉仙族,確實差一道紫府靈陣,紫煙是陣法大宗,真人又是陣法大家,遂來請教一二。”
汀蘭看了他一眼,笑道:
“道友也不差。”
其實李曦明才突破紫府,丹術真算不上大家,汀蘭也沒有獨自布置紫府陣法的能力,這回復倒是讓兩人都有些笑意,不再各自捧了,李曦明正色道:
“請指教。”
汀蘭點頭,輕聲道:
“紫府大陣關鍵,在于三點,首重陣中靈物,次重陣法根基,最后才是看這布陣修士的神通法力…”
“陣法根基就是靈機、地脈、太虛以及陣中位點,雖然極為昂貴,對我等來說往往不算什么…而難點往往在于…適合布陣的靈物并不多,而布陣修士的神通…并非能溝通發揮出種種靈物的妙用。”
李曦明微微思量,見著汀蘭道:
“須要貴族先有一份紫府靈物,再請我來看,若是定下來,我也有一兩個好友可以幫一幫,大約花個三到五年時間,陣法能派上用場了。”
她頓了頓,顯然也是第一時間想到了玄岳山門,為李曦明傾茶,道:
“若是有一處紫府陣法可搬,那就不同得多,還是要去你那湖上看一看,梳理地脈,關鍵的地方填湖開山,雖然一時間折騰了些,可布置起來快得很,也不用花費太多。”
汀蘭的茶水意外地不錯,至少比他李曦明和長奚真人的好得多,李曦明抿了口茶,發覺汀蘭熱衷于此事過了頭,問道:
“原來要這樣久,本想著要道友幫一幫,卻要花這樣大的功夫…”
汀蘭等他這話有一陣了,只回復道:
“昭景勿慮,我也要道友出一出手,幫我煉一丹。”
“煉丹?”
李曦明皺眉:
“道友神通煉不得?”
對紫府來說,一攤手捏一捏,人人都可以搓些丹藥,到了要李曦明出手的地步,這丹藥必然不是簡單貨色。
他這么一問,汀蘭輕輕點頭,并未開口,向那紫煙門的黃衣修士道:
“丹鶯,帶這位小友到福地中看一看。”
崔決吟立刻反應過來,見李曦明點頭,兩人快步離去,滿地的紫煙合攏,汀蘭這才道:
“我們這些神通來煉丹的,也就捏捏筑基練氣的丹藥,不比你們早修丹道,升陽推上太虛就是陰陽均平,我等只要煉丹盡了全力,時間一長,神通必然影響升陽府,陰陽便不平了,我連好一些的遂元丹都要托衡星換,這些更厲害的就奈何不得了。”
她取出一枚玉簡,隨手就把秘法解了,放到案上,笑道:
“麻煩道友看一看…能不能煉成。”
李曦明不曾想還有這意外之喜,取來讀了。
“天一吐萃丹”
果不其然,這是一道紫府級別的丹藥,頗為高深,是要以極為貴重的紫府靈物無丈水火為調和,神通精煉一萬六千二百次,才能以天一淳元為丹體成丹。
李曦明看到這里,暗暗咬牙:
‘好你個紫煙門…真是財大氣粗,汀蘭不姓闞都這樣大氣,又是無丈水火又是天一淳元,哪怕能得到其中之一,我能樂得三天不合眼…’
丹藥的其余主藥并無記載,只將佐藥、大體的手法、關于丹藥煉制難度的描述寫了,也沒有丹藥效果的描述,可李曦明到底是個丹師,讀罷已經有體會:
“是一道奪萃采元的牝水靈丹…算不上多正道…”
他思量了一息,問道:
“還須問一問真人,這主藥中是否有厥陰、晞炁…一類的靈物?”
“自然是沒有的!”
汀蘭聽他沒有立即回絕,興許有戲,態度都好了許多,笑道:
“早想到了!正是因為有牝水,與衡祝不合,衡星道友才不敢替我煉這丹,倘若有這厥陰一類的東西…我也不敢讓道友出手。”
李曦明算是知道她為何不去尋衡星真人,心中斟酌了一陣,暗道:
‘這丹藥的難度前所未見,好在難在精煉,大不了成丹少了些,花費更多時間,而非不可逾越的神通之難,倒也不是不能煉。’
他想了想,確認道:
“道友可有無丈水火?”
汀蘭點頭,命人從山下取來一大石盒,用神通開了,從中端出一泥壺來,不過巴掌大小,表面光滑,刻畫了很多金白色的紋路。
這壺剛剛取出,平平靜靜放在案上,肉眼看上去毫無異狀,李曦明的靈識中卻仿佛炸了一道雷霆,感知中這壺上水火交織,靈機如同躲避災星一般逃開,太虛中便憑空冒起一峰來。
汀蘭有些希冀地道:
“這紫府靈物我也是有的,只是無丈水火驅趕靈機,用神通駕馭起來很是耗神,道友可有把握?若是要以此火煉丹,恐怕準備些清明靈識的靈丹。”
可李曦明管他什么無丈水火,靈識一掃,箓氣確實有反應,只要是火,都逃不開箓氣谷風引火的掌控,他李曦明控火從來不用靈識,更談不著消耗,否則當年一個人怎么能在修煉之余撐起李家的丹藥消耗?他只道:
“只要這主藥不是修士,不至于做出什么違背我家家訓的東西,便可以一煉,只是我技藝不精,成丹恐怕不能超過三枚。”
“好!”
這秋香黃裙袍的真人對他的自信略有驚喜,心中猜測道:
‘明陽伴離火,有控火之能,卻又非火,興許就對無丈水火有些超出尋常的掌控…’
于是對面前的人多了幾分信心,汀蘭真人笑著點頭,正色道:
“只要道友能夠替我煉丹,貴族又有合適的靈物,那望月湖的陣法就交給我了…倘若…道友打算搬動法陣…同樣可以交給我,只是價值不等,我再補給道友些別的。”
自家有一份全丹紫府靈物,李曦明暫時沒有拿出來的意思,先舒了一口氣,抬眉道:
“我倒有一疑惑…黎夏蕭家的初庭真人丹術遠勝于我,道友為何不去尋他?興許能多得不少靈丹,不至于把這么寶貴的一份天一淳元給浪費了。”
要知道李曦明從練氣起就聽聞天一淳元的大名,這可是一道洗練仙基,起死回生的紫府靈水,也叫元水,珍貴程度只比太陰月華這一級的靈物差些。
關鍵時刻能救命的靈物不少,堪稱起死回生的不多,更何況洗練仙基之能簡直能讓一個不入流的修士魚越龍門,在仙基方面堪比紫府嫡系。
這丹藥一煉,作為調和的無丈水火還能留下,天一淳元可就沒了,換成李曦明能心疼死…
他這么一問,汀蘭真人搖頭道:
“我也想過這位前輩…可我去了也見不到,見到了也不敢信,即使咬牙信一信,煉丹的代價也高得出奇…這老人幽思如淵,不比昭景親近。”
李曦明點頭,總覺得聽得怪異。
‘感情我是個平替,還有求于人,更好說話…’
汀蘭真人偷偷瞥了他一眼,笑了兩聲,只道:
“道友可不要多想,我紫煙需要煉的丹藥不少,幾個好友也苦于此道,此事若成,需要煉的丹還多,你我兩家今后大有好處。”
李曦明聽她畫完餅,口中是是是、好好好應罷,汀蘭推了推玉簡,道:
“我先將這玉簡交給道友,其中還有先輩一些煉丹的記載和心得,也許能給道友作些參考。”
李曦明對這玉簡中的紫府心得還是很心動的,不過并未動彈,心中終于明白隱隱怪異感是哪里來的:
“原來這汀蘭見我本就是為了煉丹,恐怕與山稽郡并無關系…孔孤皙啊孔孤皙…你肯給山稽郡,人家還未必看得上!怕是還要你求著她收!”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