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事情分攤下去之后,霍悠就清閑了下來。
天色將暗,宇宙星河開始展露出它神秘的相貌。
飛機機艙內氣墊帳篷一驚安放好了,機艙座椅全部放到了飛機下方。
很好,現在他們圍坐成一圈也不用直愣愣坐在冰涼的地上了。
霍悠翻出之前的普通帳篷,將它折疊好鋪在地上,手撐在腦后仰躺著觀賞星河。
其他人雜亂的忙碌聲不斷傳入她的耳朵里,霍悠不由微笑。
沒一會兒,杭川也躺在了她身邊。
所有人都在知道,霍悠現在恐怕是“看”不到東西的。
漸漸黑暗下來的天空,她能看到璀璨而神秘的星河嗎?
“在想什么?”杭川沒有問她在“看”什么,而是問她在“想”什么。
霍悠會心一笑:“沒想什么,只是覺得,好像很久沒有在這樣的星空下,靜靜躺著了。”霍悠笑:“之前怕突然下雨,都是睡在帳篷里的,頭上是帳篷頂,也沒有閑心想這種浪漫的事情。”
“那怎么忽然想著要浪漫了?”
霍悠輕笑:“氣氛好,想法自然就冒上來了。”
她側過頭,杭川的輪廓清晰,五官深邃俊朗,哪怕像是一副失去了色彩的簡筆畫,在這樣黑暗的背景下,卻仿佛含著致命的誘惑。
霍悠忽然心中一動,不由道:“如果以后我成了個徹徹底底的的瞎子,你會怎么辦?”
杭川有些意外她說這樣的話,不由側過身,語氣平淡地道:“如今的醫學技術很好,可以安裝假眼。”
假眼是的確可以安裝的,如今星際社會,除了人的腦子,即俗稱的精神力量不可替代之外,其他的器官都是可以替代的。
不過,假的就是假的,比起原生的來,功能上總是差一些的。
“如果不能安裝呢?或者即便安裝也沒有用處呢?”霍悠追問。
杭川想了想,道:“那就只能我來做你的眼睛了。”
霍悠聞言一笑。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霍悠方才輕聲道:“放心吧,我不會瞎的。哪怕這雙眼睛永遠這個樣子了……我也不是一個瞎子。”
漢臺星的星空非常美,霍悠可以看到一片漆黑中無數的光點,她知道,這是閃爍著的繁星,有多少發光發亮的點,就有多少或者已經在消亡,或者仍在燃燒的恒星。而有恒星的地方,或許就有曾經的生命星球,或者正在繁榮的生命星球……
聯邦也好,帝國也好,和宇宙相比,它們實在是微不足道。
而身為聯邦民眾如此多人中的一員的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比起星球的壽命,她的一生實在短暫地不值一提。
如此短暫的人生,她……并不想留下遺憾。
有些事,她是該坦然地和杭川交代清楚了。
霍悠輕聲道:“杭川,你知道人類中,有一個特殊的存在,基因人嗎?”
霍悠又將目光定在星河上,放空思緒,沒有再去探查她所在位置周圍的情況。
“基因人,據說是擁有特殊能力,和普通人不一樣的人類,他們或者先天擁有,或者后天擁有有別于常人的力量。”
“科學研究院的核心研究對象,好像就是基因人。”
“因為基因人的特殊性,所以聯邦政府大概從來沒有放棄過招攬這樣有特殊能力的成員。”
“啊……很不巧的是,我也是基因人的一種。正是因為對我有這樣的懷疑,所有近幾年聯邦政府對我十分關注,我所遇到的在常人看來匪夷所思的事情,幾乎都和聯邦政府對我的試探有關。”
“這次交流會結束后,我的這個秘密大概也就瞞不住了。真遺憾吶,我還蠻想做一個普普通通自自由由的人的,但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你應該知道吧,我特殊的地方,在于眼睛。”
霍悠說到這兒,忽然停頓了一下,側頭認真地問杭川道:“你害怕嗎?”
杭川頓了頓,輕輕搖頭,大概覺得霍悠可能察覺不到,他出聲道:“不怕。”
“也對,我想你肯定是不害怕的,畢竟去過這么多星球,經歷過那么多的探險,沒有一點兒心理承受能力可怎么行。”
霍悠莞爾,轉過臉再次看著星河。
“你不驚訝,看來心里是早有準備了。那我話就可以說得更加直白些了。”
霍悠在安排交流會之后的事。
“交流會后,聯邦政府肯定會注意到我的不同,他們會就此確定我的確是個擁有特殊能力的基因人,然后他們大概會將我帶入一個秘密組織一類的地方,讓我如實告知他們我的特殊能力——嗯,我想他們應該是沒有能力檢測出基因人的,更沒有能力檢測出基因人特殊能力的深淺程度。當然,但凡有點兒心眼兒的人,都會適當隱瞞一點兒自己的能力。”
霍悠笑了笑:“但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可能就會徹底身不由己了。不僅我的家庭,我的朋友,我周圍的一切,可能都會在一定的監控之下,并受到一定的制約和限制。或許就連交男朋友,都要經過重重審核——”
霍悠的話說到這兒,她不再笑了。
她碎裂的瞳仁在衛星的反射光線下熠熠生輝。
“杭川,你知道這里面會產生的問題了嗎?”
霍悠忽然側身,貼著杭川的耳朵輕聲道:“我知道你一定不簡單,暴露在一個政府機關的審查之下,還能順利隱藏秘密的可能性很低。”
杭川耳朵一熱,渾身發麻,心里卻是微微一顫——她,是在擔心他啊。
“所以——”
霍悠深吸一口氣:“如果你不想暴露自己,我們,就此結束吧。”
杭川猛地盯住她,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
他的腦海里反復重復著三個字。
結束吧,結束吧,結束吧……
怎么可能結束呢!
杭川忽然翻身,壓在了霍悠的身上。
青年的眼中閃耀著點點火焰,雖然是壓著他身下的女孩兒,動作卻并不顯得粗魯。他雙臂的肌肉鼓鼓,因為重量都放在兩只手上,手臂處的青筋若有若現。
“永遠……不要說這三個字。”
杭川的聲音有些苦澀,細聽之下,還有某種不可言說的恐懼。
“永遠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