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太太端起茶杯飲了一口,這才抬起頭來,環顧了一周,開口道:“老大、老三都知道,夏家雖醫藥傳家,但在你們祖父那一輩,還只是個游方郎中,后來因醫術高明,被聘到醫館坐堂。直到晚年,才用攢了一輩子的積蓄,開了仁和堂。”
這些事,不光夏正慎和夏正謙知道,便是小輩的夏祐等人也清楚。大家都點了點頭。
夏老太太又飲了口茶,繼續道:“后來,你們祖父去世,仁和堂便到了你們父親手里。他行了一輩子醫,靠著精湛的醫術,把仁和堂慢慢做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讓人一提仁和堂,無不夸口稱贊,說咱們夏家的醫術好。”
夏正謙目光微閃。
“可是這一次,老三這事一出,仁和堂的名聲一落千丈,可謂是臭名遠揚。你們祖父和你們父親的心血,差點毀于一旦。”
說到這里,夏老太太停下來,冷冷地看了夏正謙一眼。
夏正謙嘴唇緊抿,眼瞼微垂,袖子里的拳頭握成了一團。
“娘,老三也是遭小人陷害。”夏正慎適時地說了一句公道話。
夏老太太點了點頭:“雖說這事不怪老三,但同時也給我們提了個醒:醫館不能只靠一個人的名聲支撐,這容易給小人作祟。如果醫館有多幾個醫術高明的人,這次也不會鬧出這樣的事來。”
“而且……”她看向夏祐等人,“行醫是夏家的根本,身有一技之長,勝過良田千頃。夏家的子孫,從小便要懂些醫理,長大了,一部分行醫,一部分走讀書科舉的路子,這才是興家的良策。上面這些話,都是老太爺生前經常說的。而這次老三的事也提醒我,我跟老大商議之后,便做了一個決定。”
她看著大家,停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道:“二房的禪哥兒,三房的祁哥兒,打明兒起,都到醫館去跟著老大和老三學醫。”
眾人聽著這話,都靜默著,沒有一人作聲,包括被點到名的夏禪都沒露出愕然之色。唯有三房的人都吃了一驚。
舒氏望了夏正謙一眼,正要說話,夏正謙卻已開口了:“娘,這不妥吧。祁哥兒才十四歲,書也念得好,先生說他火候到了,今年就可以去參加童生試。這時候讓他扔下書本去學醫,得不償失。”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夏家這些子弟里,除了大房的夏祐,因為考了幾次過不了童生試,他自己又喜歡學醫,老太太和夏正慎基于家族傳承的考慮,便于大前年去了醫館做事,其余的第三代,都在學堂里念書。二房的夏祤,如今都十八歲了,都還在學堂里念書呢,為什么偏要讓夏祁退學學醫?至于夏禪,那是夏家男孩子里最頑劣的,最坐不住的,根本沒有讀書的天份。他去醫館就要將夏祁陪綁,這明顯不公平!
“話是這么說,但你也看到了,祁哥兒小小年紀就不學好,跟著那些人混成什么樣了?與其被人帶壞,不如到醫館里去你自己管著。”夏老太太看夏正謙還要說話,一擺手,“這事就這么定了。”說著就站起身來,扶著丫鬟的手往屋里走。
夏正謙急了,跟在后面道:“娘,這不公平。祐哥兒和祤哥兒從七歲入學,在學堂在最少的也念了十二年書,祤哥兒如今還要再繼續念呢。祁哥兒這才念了七年,同是嫡孫,怎么差別就這么大呢?就算要他學醫,也得等他十八歲再說吧。”
夏老太太停下腳步:“祐哥兒和祤哥兒做過有違家規的事嗎?你怎么不在這上頭比,非得比念了多少年書?而且,禪哥兒跟祁哥兒一般大,他去得醫館,祁哥兒為何又去不得?”
夏正謙嘴巴微張,卻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祁哥兒學業不錯,如果他今兒不犯錯,而且是大錯,我就不說什么了,照著祤哥兒的樣子,書由得他念。可你看這做的什么事?小小年紀就狎妓飲酒,這還得了?多少家產都不夠敗的。我不打他板子,已是開恩,你還有臉拿祐哥兒和祤哥兒來說事!當年,你大哥從學堂里回來進了醫館,不就是因為他也犯了錯嗎?我求情了嗎?你爹允了嗎?”
見夏正謙呆立在那里無言以對,夏老太太冷哼一聲,又道:“祁哥兒偷家里的醫書給衿丫頭看的事,你知不知道?”
夏正謙詫異地抬起頭來:“有這事?”
“衿姐兒的丫頭說的,這還有假?你要不信,自己去搜搜衿姐兒的屋子就知道了。”夏老太太的臉色黑得馬上就能降下暴雨,“不光是這些,今天衿丫頭跟我說了多少忤逆的話,你知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你這老子是怎么當的?你大哥和你二哥幾個孩子,都沒讓人操這么多心;哪像你,就一兒一女,還養成這樣,你還有臉替祁哥兒求情?”
夏正謙嘴唇緊抿,沒有說話。
在他眼中,自己的一雙兒女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他容不得別人說他們一點不是,哪怕說這話的是他老娘。
但他知道,哪怕他的兒女再好,老太太也百般的看不慣,就跟他在老太太眼中一樣。所以,他也不跟老太太爭辯。
老太太說完那話,扶著丫鬟的手繼續往前走。不過走到屋門口,她又停了下來,轉頭道:“對了,還有一件事,有人來提親,提親的對象是衿丫頭。本來我不同意的,但衿丫頭今天的表現實在讓我開了眼,留她在家里,沒準哪天我就讓她給氣死了。還是把她嫁了吧,那門親事我做主了。你們回去好好給她準備嫁妝,再管著她些,別讓她東逛西逛的又弄病倒了。”說著直接進了屋。
一雙兒女的命運一時之間就被別人定了下來,而且決定他們命運的并不是真心為他們好的人,舒氏的心都要碎了,顫抖著聲音喚了聲:“相公……”
夏正謙似乎如夢初醒,他抬腳便跟著老太太進了屋,道:“娘,您不能這樣。祁哥兒必須念書,衿姐兒的親事也得好好商議,萬不能這樣草率決定。”
“咣當”一聲,不知什么東西被摔碎了,老太太的聲音從屋里傳來:“我還沒死,這個家,還輪不到你當。滾出去!”
未幾,夏正謙便被兩個婆子推了出來。推出來之后,兩人行了一禮:“三老爺,得罪了。”轉身進了屋,還關上了門。
夏正謙只得望向夏正慎:“大哥,你勸勸娘吧。我家祁哥兒年紀還小,書念得又不錯,就這樣學醫可惜了;女孩兒的親事更是一輩子的事,那門親事我們做父母什么都不知道,可不能就這樣定下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