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霖春

第一百二十章 齁喘癥

他對夏祁露出個僵硬的笑容:“合理、合理。”聲音聽在他耳里就像飄在天外。

“那你們看看你們兩房的財產,是現在分呢,還是以后再分?”夏祁又問。

夏正慎和夏正浩對視一眼。

夏正浩想都不想就道:“現在分吧。”

他心里很清楚,大哥是個不占便宜就渾身不舒服的人;而老太太本就偏心大房,現在要靠大房養老,必定會更加偏袒大房。過后再分家,他肯定要吃大虧。不如趁三房父子在,夏正慎對他們有忌憚,把家給分徹底了。

“那你們商議吧。”夏祁端起桌上的茶碗品起茶來。

夏正慎和夏正浩就在旁邊討論起來,說了幾句,兩人就開始爭執,直吵得臉紅脖子粗。

夏正謙此時對這兩位兄長也完全失望了,也跟夏祁一起在旁邊悠然品茶,并不上前勸解。

果然如夏正浩所料,當著夏祁的面,夏正慎并不敢太過份,只稍稍占了一點便宜便不再逼進了。夏正浩也知道如果不讓些利益出來,待三房父子不耐煩要走,他連現在的利益都不能保證。最后只得忍著氣答應了分家方案。

末了,他不放心,又再三聲明:“不過我們要說清楚,這正院和老太太的體已以后歸你,老宅也歸了你,那么贍養老人就是你的事了。平時吃飯穿衣,看病吃藥,都是你管,別到時候又拿老太太當借口,時不時地找我跟三弟要錢。至于我跟三弟逢年過節是否孝敬老太太東西,那是另一回事,跟責任無關。”

“以后老太太過世,喪葬的費用,你們總得負擔吧?”夏正慎據理力爭。

“這個沒問題。”夏正浩還沒說話。夏正謙就開口了。

人死了,一了百了。天朝并不時興厚葬,老太太去世。花費并不多,夏正謙不介意出這一回錢。

夏正謙既同意,夏正浩便也點頭答應下來。

“我執筆,咱們擬個文書按上手印,趁三弟父子在這里,等下咱們就到街門登記備案。”夏正浩怕夜長夢多。立刻擄袖子準備就要磨墨。

夏正慎攔住他:“娘說要先稟告她才能作準。”

夏正浩不高興地放下袖子:“那我跟你一起去說。”

夏正慎又望望夏正謙父子。

“你們去吧。我們在這里等著就是了。”夏正謙卻不耐煩看老太太那副嘴臉。

夏祁則深深地看了夏正慎一眼,沒有說話。

夏正慎心里一悸,趕緊對夏祁陪笑道:“只是稟告一聲。老太太不會有異議的。”

夏祁點點頭:“那大伯你們快些。時辰不早了,要是去遲了,衙門恐怕關門了。”

夏正慎看了看天色,也不敢再耽擱,跟夏正浩匆匆進了里屋。

三房父子坐在那里喝著茶,聽里屋傳來的老太太的喝罵聲和夏正慎低低的勸解聲,過了好一會兒。夏正慎和夏正浩才出來,抹著額頭上的汗對夏正謙道:“娘沒意見了。”

既沒意見,便由夏正浩執筆,將分家的文書寫了下來。接著幾人又坐馬車,去衙門登記備案。

且說夏衿因夏祁出了門,她不好扮男裝四處走。只得老老實實呆在家里。指揮仆從們挖地種花。

她喜歡花木,在看了宣平候府的花園后。十分渴望自己也擁有那么一個花園。天晴的時候搬上桌椅坐在花叢中喝茶看書,也是十分愜意的事。只是現在的宅子是租的,便是種一棵樹,都要經過主家的允許。她懶得去找人交涉,只在她院子的矮灌木前,種上一些花,也算得聊勝于無。

過上一兩年,自己家定要買個院子。夏衿暗暗地想。

“衿姐兒,衿姐兒……”舒氏焦急地聲音從院外傳來,話聲未落,她已出現在了院門口,滿臉地慌張急切。

“娘,何事?”夏衿連忙坐直了身體,心里猜想著是不是夏正謙父子在夏府被人欺負了。

但一想,不應該啊!以夏正慎的膽子,還不敢拿夏正謙和夏祁怎么樣。

“前面醫館,送來個病人,說是已快要不行了。我派人去那邊府上找你爹了,但怕是來不及,你邢師兄又醫治不了。”舒氏急急道,“怎么辦?怎么辦?那病人可別死在咱們醫館里。”

夏衿“騰”地一聲站了起來。

城南的夏府,離這里有些距離,打個來回需要不少的時間。而且即便夏正謙回來,也不一定能醫治。要是那病人死在杏霖堂里……

雖說得急病死的,又遇上醫館主治郎中不在,怪不到杏霖堂頭上,但死了人,于醫館的名聲還是很有妨礙。杏霖堂的名聲,現在正一天天好起來。出了這樣的事,前面的一切努力怕是要白費了。

“娘,我去看看。”夏衿當機立斷。

“對對對……”舒氏想起女兒的醫術似乎比丈夫還要高明,頓時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地將夏衿往屋里推,“你快去換了衣服來,趕緊出去看看。”

“不用換。”夏衿讓開舒氏的手,“哥哥跟爹去了那邊府,大伯、二伯他們都知道。這時候我再扮成哥哥的樣子出去,一個人同時出現在不同地方,豈不是引人懷疑嗎?我就這樣出去吧,反正在宣平候府,我也救過岑姑娘和朱姑娘的。”

“這、這怎么行?”舒氏犯難了。一邊是醫館的名聲,一邊是女兒的名聲,于她而言,自然是女兒的名聲重要。可問題是,這中間還夾雜著一條人命呢。

“就這么辦吧。”夏衿一邊往外走,一邊安慰母親,“我去那里不動手,只指揮師兄做事就可以了,無礙的。”

她早已想清楚了。她老扮成夏祁的模樣行醫,總不是一回事。以后名聲越來越大,到時候達官貴人來找夏祁求醫,夏祁還能以各種借口換她出來么?上次在宣平候府就差點被戳穿了,下次可不一定有這樣好的運氣。

要是被人戳穿,對夏祁和她的名聲只會影響更大。倒不如現在就把錯誤給糾正過來。

舒氏無奈,只好叫菖蒲:“緊跟著姑娘,有什么事及時來喊我。”又吩咐夏衿,“把臉蒙上。”

見夏衿聽話的用手帕將口鼻都蒙了起來,只露出額頭和眼睛,帶著菖蒲出去了,舒氏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再派人去催夏正謙回來。

夏衿自然不會這么冒冒然出去。要是那個病人得的是這時代甚至現代都無法醫治的病癥,她這樣出去反而為杏霖堂惹出不必要的麻煩,讓病人家屬有機會把病人的生死賴在她身上。

她一邊走,一邊對菖蒲道:“你快去叫長卿來,我要叫他去問病癥。”

菖蒲應了一聲,飛快地朝墨韻居跑去。

不一會,長卿便跟著菖蒲跑過來了,問夏衿:“姑娘,有何吩咐?”

長卿是舒氏將天冬一家打發出去之后,重新給夏祁買的小廝之一。他原姓徐,夏祁就給他取了“長卿”這個名字。徐長卿今年十四、五歲,做事很是機靈,只忠誠度還待考察和培養,故今天夏祁并未帶他出門。

“你現在跑去前面醫館,問問邢少爺,那病人得的是什么病,有何癥狀,回來稟報我。”夏衿道。

“是。”長卿應了一聲,飛快地去了。

夏衿則帶著菖蒲,不徐不慢地往外走,到了夏宅大門口,便停了下來,靜靜地等著長卿回話。

不一會兒,長卿就回來了,一邊喘氣一邊道:“邢少爺說,是……是齁喘癥。病人……病人張口抬肩,上不來氣,喉嚨里發出非常刺耳的聲音。”

“明白了。”夏衿一點頭,抬腳便往外走。

這種齁喘癥,類似于現代的哮喘。著名歌星鄧麗君就是這個病發作,來不及拿藥去世的。在現代,西藥有很多噴霧的制劑,可以緩解喉部痙攣的;也有好多的激素類的藥物,可以救急。但在古代,這個病就極危險,也極麻煩。

“走吧,一起過去。沒準還有事要你做。”菖蒲對徐長卿一揮手,緊跟著夏衿出了大門。

夏衿進到醫館,就看到屋子中間半躺著個中年男子,如同呆在陸地上缺水的魚,張大著嘴巴拼命地喘氣,喉嚨里還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邢慶生正在他身上扎針,不過因效果不大,他正急得一頭冷汗。屋里還有五、六個病號,正圍在旁邊一臉緊張地看著。

因神情專注,大家都沒發現夏衿的到來。

夏衿看那病號情形不好,很快就會因喘不上氣窒息而死,她也顧不得別的,走到邢慶生身邊一看,便開口道:“先將針全都起出來。一會兒照我的吩咐做。”

邢慶生嚇了一跳,轉頭這才發現夏衿的到來。

“你是什么人?出去,別打擾邢郎中看診。”一個跟病人有五、六分相像的中年男子用力地瞪了夏衿一眼,說的話毫不客氣。

“婁三爺,這是我師父的女兒。”邢慶生忙解釋道。

“你快專心治病,要是我哥有個三長兩短,我砸了你這醫館。”婁三爺又兇神惡煞地轉過頭去瞪邢慶生。

病人家屬的心情,夏衿能理解。不過如果他不讓自己醫治,也是一件麻煩事。

她沒理那婁三爺,伸手就給病人拿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