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哥兒媳婦有身子了,孕吐得厲害,我叫她在家里歇著。”舅太太笑得瞇縫了眼。
“恭喜恭喜。”
舅太太的目光落在了夏祁身上:“祁哥兒現在越發的出息了。今天滿十五歲了,快要娶媳婦了吧?我把你表妹許給你如何?”
麗姐兒今年才九歲,圓臉小眼睛,身體單薄,身高也只到夏衿的肩膀,怯懦膽小得一直躲在舅太太身后,叫她見禮都不敢出來。
舒氏似乎是極了解自己這位嫂子,只淡淡一笑道:“我家祁哥兒的恩師特地囑咐,不讓我那么早給他訂親,怕他分心,影響學業。”
舅太太豪爽地一揮手:“沒關系,咱們先口頭說好。我們也知道你們在孝中,不好商議此事。等祁哥兒出孝再過禮也不遲。”
夏衿見夏祁臉都黑了,忍不住捂嘴想笑。
舒氏本不想讓大家不愉快,但見她娘家嫂子糾纏不放,干脆也不繞彎子了,直接道:“嫂子見諒,你家麗姐兒也太小了些,這門親事不合適。”
舅太太臉色一變,就要說話,舅舅卻在旁邊拉了拉她的袖子,又嚴厲地瞪了她一眼。她頓時又換了笑臉,看著夏衿道:“麗姐兒不合適,那衿姐兒和允哥兒的歲數正好,要不妹妹把衿姐兒給我做兒媳婦吧。”
“那不行。”一向性子柔軟的舒氏面對她嫂子,態度竟然異常強硬。“我的女兒,嬌生慣養的,可不放心到嫂子那里去吃苦。”
舅太太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行了行了。就你話多,趕緊進去吧。”舅舅這時候才出聲,將舅太太往屋里拽。舅太太嘴里嘟嘟囔囔,跟著引路的下人進廳堂里去了。
舒氏這才松了一口氣。
“娘,您今天真棒。”夏衿夸獎了舒氏一聲。
舒氏苦笑一下,搖了搖頭。
要不是哥哥娶個這樣的嫂子,她也不至于總不跟娘家人來往。
“哼!”夏衿聽到夏祁鼻子里哼了一聲。轉過頭去看他一眼,再順著他的眼光朝前面往去。便看到夏禱和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男子一同走了進來,他們身后還跟著兩個小廝。
夏衿眉頭微蹙。
夏正慎和夏正浩兩家已進廳堂里去了。當時舅舅一家也隨后就到,一堆的人,他們也沒注意夏禱在沒在人群里。
夏禱倒沒有了以前那種倨傲。走近前來笑著對舒氏一拱手,介紹道:“三嬸,這是我同窗潘全,也是六弟的同窗。聽說六弟考中了秀才,便跟我過來一同給他賀喜。”
潘全上前給舒氏行禮,又恭維了夏祁兩句。
雖覺得不請自來,甚是無禮。但上門都是客,潘全既來了,又是兒子的同窗。舒氏只得熱情地將他們往里讓。
夏衿看到夏禱和潘全舉止親密,又見夏祁表情淡淡的,便知這潘全跟他沒什么交情。遂不在意。倒是跟在潘全后面的小廝似乎直往她身后看,她不由得瞧了那小廝一眼。
感覺到她目光,那小廝忙把頭低下去,再不敢亂瞧了。
男客在前廳,由夏正謙和夏祁招呼;女客在后院,由舒氏和夏衿招呼。夏家分了家。沒了利益沖突,再加上夏祁考上了秀才。大房和二房都沒人擺架子,說話都極客氣;舅太太剛才碰了一鼻子灰,身邊又坐著一群的夏家人,進了后院廳堂就沒再提什么結親的事,只滿臉堆笑地跟大家說話。
舒家表妹看到桌子上的精美點心,小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看看沒人注意她,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吃得很是歡快。
這時空,也不講究什么全福人。過了一會兒,看看吉時到了,便由舒氏給夏衿挽了髻,插上了金簪,便算是完成了及笄禮。
及笄禮之后便開了席。
夏衿站在一旁,正等著幾位長輩入席,便見魯嬸從外面進來,走到她身邊小聲道:“姑娘,五少爺那個同窗的小廝剛才跑到廚房去了。”
夏衿皺了皺眉。
不請自來,主人都這么沒規矩,下人也規矩不到哪里去。
魯嬸見她似乎沒明白她的意思,又道:“他說他找茅廁,結果走錯地方了。他盯著董方看了好一會兒。”
夏衿一怔,眉頭皺得更緊了。
董方只在她扮成男裝的時候跟著出門,平時在家時,只需要打掃她們自己住的小院,然后給夏衿做些小衣、荷包之類的東西,再不用做別的活計。
只是今天夏家請客,家里的下人全都忙的不行,董方自然不好呆在院子里不出來。因她身份特殊,不好出來叫外人看到,舒氏便分派了一個廚房摘菜、洗菜的任務給她。
剛才進門的時候,潘全的小廝就一個勁地往她身后看,莫不就是在找董方?
他找董方干什么?他認識董方?
“衿姐兒,坐下吃飯了。”二太太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夏衿一看,大家都坐下了,就等她入席了。
她忙對魯嬸道:“找人盯著他,看他還想干什么。待他回去的時候,叫魯叔盯上。”
魯嬸應了一聲,匆匆退了出去。
然而直至吃過飯,客人都告辭離開了,潘全和他的小廝也沒有別的動靜。魯叔也照著夏衿的吩咐,在他們出門時,就偷偷跟在了后面。直到天黑,才回來,稟報道:“他們出了門,就跟五少爺分開了,潘公子帶著他的小廝直接回了家。小人在外面盯到這時,也沒見他們再出來。”
夏衿點點頭:“我剛才已問過董方了。她家跟潘家有親。想來潘全在外面看到過董方跟在我身后,所以讓小廝進來確認一下。”
魯良聽了這話,臉色便不大好:“姑娘,董方的事不會給您惹麻煩吧?”
夏衿蹙眉道:“董巖整日在知味齋和酒樓招呼客人,潘家人想來早就知道他的行蹤。如今不去找他,卻偷偷摸摸進來打探董方的下落,還不知打什么主意。”
董方的事魯良不關心,他只關心夏衿:“要是知道她女扮男裝做小廝,姑娘您的事,會不會讓人知道?”
“誰規定我哥哥不能帶自己的丫鬟出門?”夏衿淡淡道。這個問題,早在她帶董方出去的時候就想到了。
魯良想想也是。到時候,一口咬定是夏祁帶著董方出門,就扯不到夏衿身上。
他放下心來,對夏衿道:“這兩日小人會盯著他家的,有什么動靜,就來稟報姑娘。”
“有勞魯叔了。”夏衿掏出一把銅錢給他,“天慢慢熱起來了,你在外面,也別省著,買些涼茶來喝。”
“多謝姑娘。”魯良接過銅錢,退了出去。
因為有潘全這件事,酒樓和點心鋪在董方的管理下也沒什么大事,夏衿接下來就一直呆在家里,哪兒都沒去。偶爾要出去,也沒再帶董方,而是帶了夏祁的小廝出去。出去的時候,也極小心。
而羅騫自打那日羅夫人松了口,又被夏祁警告了了一通,便不好再來找夏衿,而是在家里認真念書,準備秋天的鄉試。
所以無論是羅宇還是羅夫人派去盯梢,都沒打探到什么消息。
羅家三兄弟里,羅宸的智商差一些,即便是考個秀才,都費了老大的勁,秋闈幾乎無望。所以羅維韜把希望寄托在羅騫身上,期盼著這個兒子也能考上舉人,對他十分關心。羅騫在安全上又防范得緊。即便羅宇總懷疑他和朱友成生病是羅騫搗的鬼,也無從下手,加害不了他。
日子十分平順地到了秋闈的日子。
秋闈的地方是在南、北直隸和布政使司駐地,臨江這邊的學子都要到省城去考試。早在一個月前,羅騫便帶著于管家和樂水,以及羅夫人給他配的幾名護衛,去了省城。
臨行前,他跟夏衿見了一面,告訴她:“我娘答應我,只要我考上舉人,我的親事就由我作由。等我回來,就去你家提親。”
夏衿怕他壓力太大,叮囑道:“別想太多,好好考就成。咱們的事總會有辦法的。”又遞給他幾個瓷瓶,“這些都是常用藥,你且帶在身上,有備無患。”
羅騫看到瓶子上用端正地小楷寫著藥名,后面則是藥用范圍和用法。除了金創藥,還有治風寒、痢疾等常見病的藥。他嘴唇動了動,望著夏衿半天說不出話來。
“路上多加小心,馬匹跟護衛換著騎。”夏衿又道。
“嗯,放心。”羅騫用力地點了點頭。
羅騫走的那日,夏衿并沒有去送。倒是夏祁去了,回來對夏衿道:“不用太擔心,他會拿個舉人功名回來的。”顯然羅夫人答應羅騫,只要考上舉人,親事就由他作主的話,羅騫已對他說了。
夏衿望著窗外往下飄落的樹葉,久久沒有說話。
在窗外的那棵樹樹葉快要落盡的時候,那天下午,夏衿正坐在窗前看書,夏祁快步走了進來,滿臉興奮地對她道:“省城傳來消息,說羅大哥中了舉人了。”
“真的?”夏衿驚喜地抬起頭。
夏祁點點頭:“羅府都派了帖子了,準備大宴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