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衿是計劃很得很,她也這樣做了。當晚跑到羅府也這樣做了——現在做這種事,簡直輕車熟路,不費吹灰之力。
然后羅宇如她所愿,第二天起床,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來。請了謝郎中來看,便說是喉癰,吹了些藥進喉嚨里,又開了方子,直言說沒個三五天根本好不了。
到得第二天、第三天,夏衿并沒聽到外面有什么不好的傳聞,她暗自松了一口氣。
羅騫受了傷,還是被人劫殺,羅夫人又惱恨又心疼,跟羅維韜大吵了一架,便時時守在兒子床前,恨不得睡覺都守著他才好。再加上城里的人聽聞此事,都來看望羅騫,屋里人來人往,夏衿跑到他那屋頂看了兩三次,都沒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去跟他說上一句話。她只得作罷。
羅騫跟夏衿分開也有小兩個月的時間。他有心想讓于管家去打聽一下夏衿的消息,回來稟報于他,最好是能見上她一面,現在羅夫人這么守著,他連跟于管家私下說幾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無奈之下,他只得走另一條路,尋了個沒客人的空當,對羅夫人道:“娘,世間太平已久,毛賊之言,你也是不信的吧?”
“可不是!定是東院那殺千刀的想害你。”說起這事羅夫人就恨得牙癢癢。
她雖沒有證據,但心里早已認定了要殺羅騫的,定然是羅宇。否則羅騫跟人無怨無仇。這世間還有誰這么恨他,會派人扮成毛賊去追殺羅宇?
而且,以羅維韜的本事。兒子差點喪命。他這作父親的,即便不能將那些毛賊全都緝拿歸案,順著一些線索,揪出一兩個總沒問題的。可現在,他那邊雖點了衙役出去追查,這么多天卻沒有一點收獲,想來他也猜到是羅宇做的手腳。有心護著大兒子,所以不肯認真去追查。
“如今我沒大礙。爹爹即便有心怪他,也不會拿他怎樣,最多做些懲罰,不痛不癢。”羅騫又道。
說起這個。羅夫人的眼淚就下來了,用手帕捂住嘴道:“都是娘沒本事,平白叫你吃了這許多苦。”
那次羅騫病得快要死掉,她不是沒想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她心不夠黑、手段不夠高明,跟章姨娘完全不在一個段位上。做了兩次,都被章姨娘使用移花接木的手段,捅到了羅維韜面前。最后羅維韜警告她,如果羅宇和羅宸有什么三長兩短,他定將羅騫從宗祠中除名。
一個男子如果被宗族除名。名聲可就全臭了。不光不能再參加科舉,便是親事都成問題:好人家不會把女兒嫁給這種人。以后不管做什么,在人品上都要被人質疑。
羅騫自律勤勉。頭腦也極聰明,眼看著前途無量,羅夫人哪肯為個小畜生斷送自己兒子的前程?她只能硬生生忍下了這口怨氣。
而眼下,羅宇做出了雇兇追殺羅騫的事,羅維韜卻這樣護著,閉口不提除名之事。偏心成這樣。怎么不叫羅夫人恨之入骨又悲從心來?
母親的顧忌與恨意,羅騫都知道。
他緩聲道:“娘。只有千日作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偏因爹爹護著,咱們不能去作賊。我雖考取了舉人,卻離參加春闈還有些時日,想要中了進士當官離開這個家,短時期內根本辦不到。如此,能破這個死局的辦法便只有一個……”
羅夫人見他停住不說,不由得抬起淚眼來,追問道:“什么辦法?”
羅騫淡淡道:“大哥之所以想要置我于死地,無非是娘您只有我一個。我死了,你必也痛不欲生。這羅府,就是他們母子三人的了。柔姨娘即便生了孩子,也是庶子,而且年幼。孩童多夭折,他們多的是手段讓孩子養不大。如此一來,就再沒人跟他們兄弟兩人爭家產。”
章姨娘母子之所以老想置羅騫于死地,歸根到地還是想要謀財。羅維韜雖是庶子,但他娘是商戶,嫁妝豐厚,他的財產,并不比他的嫡兄少。而這時代,嫡子的財產繼承權是優于庶子的。即便章姨娘是正門抬進來的良妾,可一旦羅維韜去世,羅騫可以得到大半財產,羅宇和羅宸就只能拿到剩下的那一小部分,而且還要兄弟倆平分。再者,羅夫人自己的嫁裝也十分豐厚,這份財產,在羅夫人死后只能歸于羅騫。兩份財產相加,頓時把羅宇和羅宸所得的財產秒成渣渣,由不得章姨娘不眼紅。
而羅騫死了,羅夫人肯定也不久于人世。那么羅維韜和羅夫人所有的財產就是羅宇和羅宸的了。面對這么一大筆財產,窮困人家出身的章姨娘哪有不動心的道理?所以明知羅維韜不喜歡他們做手腳,他們仍是謀算了羅騫一次又是一次,這就是財帛動人心。
“可、可……”羅夫人不知是羞還是惱,臉色又白又紅,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
她明白羅騫的意思。可她跟羅維韜的關系冷淡如冰,想要讓她再跟羅維韜生個兒子,真是比死還讓她難堪。
羅騫根本沒料到母親會想岔了。他繼續道:“可如果我有兒子就不一樣了。我要有了兒子,即便大哥害了我的性命,這份家產也到不了他的手里。既如此,他也就不會再做這等無用功了。咱們也不用這樣日日防著,生怕著了他的道。”
羅夫人眼睛頓時一亮。
可不是嗎?羅騫成了親生了兒子,即便只是一個兒子,就把危險分去了一半。如果有兩三個兒子,羅宇就能徹底死了那份心了。畢竟她跟羅騫也不是死人,不可能讓羅宇的手伸那么長,讓他把羅騫的兒子都害死。
如此一來,羅騫就再也不會有危險了。
她激動起來,站起來道:“娘這就給你張羅親事。”
“娘,您等等。”羅騫趕緊叫住她。
羅夫人停住腳步,轉頭朝他看來。
“您答應過我,說只要我考上舉人,我的親事就由我自己作主的。”
羅夫人猶豫了一下,走回來在羅騫床前坐下,望著他道:“你是否有心儀的姑娘了?說出來娘給你參詳參詳。如果可以,娘明日就去求親。”
母子倆相依為命十七年,以羅騫的玲瓏心,又怎會不知道羅夫人在想什么?她心心念念想讓羅騫娶個高門大戶的千金小姐,明面上是跟章姨娘相爭,私底下卻是讓羅騫有個倚仗。如果羅騫有個強有力的岳家,羅維韜絕不敢偏袒于羅宇,而章姨娘母子也不敢用這樣的手段害羅騫。
要是可以,羅騫絕不愿意將心計用在自己母親身上,以謀求婚事。
羅騫心里暗嘆一聲,道:“不是心儀,而是覺得結這門親很合適。”他抬起眼,“我想娶夏祁的妹妹。至于原因,我以前跟你說過的。”
羅夫人定定地看著羅騫,似乎要從他的眼睛里看出他心底隱藏的想法來。
良久,她才開了口,話語是異常的堅定:“我不同意。”
“母親。”羅騫急了,“你答應過我,我的親事讓我自己作主的。”
“我是讓你作主,可沒讓你娶一個心機深沉的女人回來。”羅夫人一字一句。
羅騫一驚:“什么心機深沉?這件事夏姑娘并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夏祁……”
“你閉嘴!”羅夫人斷喝一聲。
她看著羅騫,冷冷一笑:“你上次說要娶夏姑娘時我還沒生疑,可后面你說考中了舉人,親事要由你自己作主,我就起了疑心。那夏祁雖有幾分本事,但跟你比起來算得了什么?任你口燦蓮花說到天上去,娶他妹妹,也沒甚好處。我就等著你中舉回來看看是個什么章程。果不其然,你還是堅持要娶這夏姑娘。”
她將手上趕蚊子的小拍子往床上一扔:“說,她什么時候勾搭的你?使的什么手段?”
羅騫被她說得又氣又惱,道:“說了沒有,娘您別壞人家姑娘的名聲。我就覺得祁弟人好,想跟他成為一家人。”
“你跟夏姑娘果真沒有私情?”
羅騫用力一點頭:“果真沒有!”
“好。”羅夫人斷然道,“你跟她既沒有私情。那我給你挑個姑娘,你給我老老實實成親。”
“娘您說話怎么沒有信用?”羅騫急了,“明明說好的中了舉親事就由我自己作主。”
“你說的作主,就想娶夏姑娘?”
羅騫盡管知道這里有陷阱,卻還是不得不點頭:“是。”
羅夫人冷笑:“果然還是有私情。你要跟她沒私情,干嘛非得娶她?她不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也不是滿腹經論的大才女,你還能一見鐘情非卿不娶不成?我就不明白了,那姑娘無論家世、樣貌、才學,沒一樣拿得出手的,你怎么就栽到了她手里?”
“我……”饒是羅騫腦子再聰明,口齒再伶俐,此時也沒辦法辯駁得清楚這件事情。
要說沒有私情,羅夫人就會讓他娶別人;要說有私情,在羅夫人眼里,錯絕不會是她兒子,錯的定然是別人——那必是夏衿勾引他,他才動了心。而會勾引男人的都是狐貍精,不是好女人!
反正,繞來繞去,他母親就不同意他娶夏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