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祁中午從塘西回來,向夏衿匯報工作:“今上午順利比完了十個隊,把剩下的那一部分又填了一半了。”
    “又填了一半?”夏衿有些詫異,“那一部分面積挺大的,十個隊也填不了多少吧?”
    “李大戶捐了五萬塊土磚,讓來看比賽的人幫忙往湖里扔。”夏祁道,看向妹妹的目光里全是欽佩。
    這一招也是夏衿弄出來的。
    在全城的磚頭石頭扔完的時候,她就去了城里一戶富戶,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硬是讓那個富戶贊助了十萬塊磚。然后那個富戶就得到了她承諾的回報:羅維韜在公眾場合稱贊他有仁心,而雇來扔磚頭的人一邊扔一邊給富戶的店鋪作宣傳。大家都覺得這富戶有良心,在買東西的時候就有意照顧他家生意,生意好了不少,做十萬塊磚的成本一下就賺回來了。而且,夏衿還允諾在新區賣他一塊地建宅子——以后衙門搬過來了,衙門里的大人和小吏們為了上衙方便,都會在新區建房。如此一來,這富戶就能跟衙門的大人們比鄰而居了。
    這種又得名又得利的做法,一下讓城里的其他富戶眼紅了,大家迅速模仿,所以臭水塘才填得又快又好。所以新區的地還是一片臭水塘時,就已賣出去不少了。
    “看來,決賽結束,這湖就能全部填完了。”夏衿舒了一口氣。
    “如果沒什么事,我回房去了。”夏祁道。
    夏衿點點頭:“去吧。”轉身坐了下來,繼續看書。
    夏祁走到門邊,忽然停住了腳步,轉過頭來看了夏衿一眼,見她頭也不抬。似乎看書看得很專注,他滿意地出了門。
    他可不希望妹妹再想著那個王八蛋。
    吃中午飯的時候,舒氏對夏衿道:“我一直想去廟里上香。因為你們都忙,所以一直沒機會。現在你哥替你去填湖了。你在家也沒事干,不如陪我去廟里上一柱香吧?”
    夏衿不想去。她哪兒都不想去,只想在家里呆著。不過看著舒氏那擔憂的神色,她只好點了點頭。
    然而出了城去到山上,看到邢慶生的母親也在廟里時,她就后悔了。
    “衿姐兒今天也有空上山來走走?”邢太太跟舒氏寒喧了幾句,就笑著問道。
    “可不是。這孩子整日在家里悶著,我就拉著她陪我來上一柱香。”舒氏笑道。又對夏衿道,“你讓菖蒲陪著你各處拜拜,我跟邢太太在這里說說話。”
    夏衿只得帶著菖蒲去拜佛。
    走了幾步,就聽得舒氏在身后跟邢太太說:“這孩子十六歲了,我帶她來拜拜,求佛祖保佑她有段好姻緣。”
    夏衿苦笑。
    舒氏這是向邢太太暗示和推銷親事了?
    想到這里,她心里有些茫然。
    真要嫁給邢慶生么?
    想起邢慶生那張臉和他那清冷的舊宅子,以及穿著舊衣忙碌著家務的邢太太,夏衿就把剛才那念頭甩出腦海去。
    相夫教子,溫馨平靜的生活。一直是她向往的。而且雖說對愛情這東西不抱什么幻想,但那男人,總得看得順眼。愿意與他親密吧?
    面對邢慶生,她是真產生不了任何想法。而且邢太太守寡多年,自律節儉。哪怕她對舒氏表示過不會約束兒媳婦出門。但一旦真嫁進邢家,邢太太絕對會端出婆婆的款來,要兒媳婦守婦道、守規矩的,因為她自己就是這樣一個人。
    拜完佛,夏衿站在山門前,望著下面連綿起伏的山峰,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動極思靜。靜極思動。她前世整日生活在緊張刺激中,身心疲憊。所以當失去了生命,在這世界上重新活過來時。她只想安安靜靜地生活。
    可現在安靜生活了這么久,她又有些不安分了。她忽然想去外面走走,看看這個世界的風景。
    “衿姐兒,走了。”舒氏跟邢太太從里面出來。
    回去的路上,夏衿思索著如何跟夏正謙和舒氏說這件事。他們是定然不會放她一個人在外面亂跑的。但如果她偷偷離開,他們可能會更擔心。
    回到家里,已是傍晚。夏正謙和夏祁都已回來了,兩人正坐在廳堂里,夏社向父親匯報今天填塘的事。
    待幾人打了招呼,舒氏又說了在廟里偶遇邢太太的事后,夏衿便道:“爹、娘,我想出去走走。”
    “天這么晚了,還去哪里走?有什么事明兒再說。”舒氏沒明白她的意思。
    夏衿道:“我想去別的地方看看。長這么大,我還沒去過別的地方呢。”
    大家都被她這話說得一驚。
    “去別的地方看看?你怎么去?”舒氏問道。
    “騎馬,乘馬車啊。”夏衿站了起來,往外面走,“你們出來一下。”
    屋里三人不明所以,跟了出去。
    夏衿一個縱身,就躍到了門前的樹上,再一個縱身,身影就出現在了屋頂上。
    她飛躍下來,對夏正謙和舒氏笑道:“看,這是我的功夫。昨日我還打折了那前院那棵樹,力氣你們也知道了。我有這功夫,自保是不成問題的。”
    “你是不是被羅家那事給打擊到了,才想出去走一走?”舒氏擔心地問道,“他們不知道你的好,是他們有眼無珠,你何必為他們傷心?今日邢太太透出話來,想上門向你提親呢。邢家這門親事我看就挺好的。”
    夏衿搖搖頭:“我想出去走走,跟羅家的事沒有任何關系。邢家的親事也別提了,我不想嫁給邢師兄。”
    她望向夏正謙和舒氏:“爹,娘,趁著我還沒被別人管手管腳,你們就讓我出去走走吧。我保證去省城這些附近地方走走就回來。”
    她說的“別人管手管腳”,夏正謙和舒氏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管夏衿嫁到哪里去,這時代,就沒有婆家允許兒媳婦整日不著家的。以后成了親,夏衿要想像現在這般自由自在,怕是不可能了。
    想到這些,夏正謙和舒氏的心就軟了下來。
    不過,讓夏衿這么出去,他們終還是不放心。
    夏正謙正要勸勸夏衿,就聽到有匆匆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大家抬頭一看,卻是守門的婆子。她身后,跟著兩個風塵仆仆的陌生中年男女。
    “老爺、太太,這兩位自說是宣平候府的下人,來找少爺的。”那婆子道。
    兩個中年男女上前給夏正謙和舒氏請安。
    “王嬤嬤,您怎么來了?”夏衿一看那中年婦人,便問道。
    這位嬤嬤她在仁和堂和宣平候府都見過,似乎在宣平候府還有一定的地位。
    那婦人一見夏衿認識自己,大喜,道:“姑娘,您能認出老奴就太好了,也免得多費唇舌。”
    她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遞給夏衿:“這是老夫人寫給少爺的信。”
    夏衿接過。一看上面還封著火漆,她將信遞給夏祁。
    夏祁將信拆開,飛快地瀏覽了一下信里的內容,然后將信遞給了夏衿。
    夏衿一看,信里說得很簡單,說的是宣平候爺得了重病,京中所有郎中束手無策,請“夏公子”前去京城為候爺醫治。
    夏祁對兩人道:“老夫人相召,在下自不敢推辭。但今兒天色已晚,兩位也長途奔波,旅途勞累。不如先下去吃些東西,歇息歇息。咱們明兒再動身如何?”
    那兩人立刻跪了下去。那男子道:“候爺危在旦夕,還請夏公子立時出發,以救候爺之命。”
    “那就請兩位先去吃東西。我總得吃了晚飯收拾一下吧?”夏祁看了夏衿一眼,無奈道。
    兩人磕了一下頭:“謝公子體恤。”這才站了起來。
    “羅叔,你帶他們去吃飯。”夏祁吩咐道。
    看到兩人出了院門,舒氏趕緊擔憂地道:“怎么回事?”
    夏祁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后看向夏衿:“怎么辦?”
    夏衿也一時為難。
    她女扮男裝,扮成夏祁填湖的事,羅維韜曾拿這威脅夏家。但因這事是羅維韜監督之下做的,如果夏衿這事被宣揚出去,他自己也難脫其咎。所以夏家并不怕他。
    但現在,要跑到京城去給宣平候爺治病。如果她女扮男裝的事被人知曉,影響就大了。她的聲譽好壞倒無所謂,怕只怕會影響夏祁的前程。
    但宣平候府既然相召,這病是不能不去治的。而能治病的,又只有她一個。
    想通這些,舒氏也是臉色一變:“怎么辦?怎么辦?”
    倒是夏正謙有決斷。他想了想就抬眸道:“你們兩人一起去吧。”
    “我們倆?”夏祁指著夏衿問道。
    夏正謙點點頭:“你們在一起,也好互相掩護。我們也放心些。而且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祁哥兒你在家里閉門苦讀終不是個事,還得多出去走走才好。”
    “謹遵爹爹之命。”夏祁覺得這個主意好極了。
    他早就想出去游歷了,只是夏衿老有事需要扮成他的模樣出門,擔心其不方便,他才忍著沒說。剛才夏衿說起出門,他就想說一塊去。沒想到轉眼之間,機會就送到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