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衿這兩年只跟夏祁練過拳。夏祁那水平,完全不是她對手,所以練起來根本不過癮。現在岑云舟這么一說,她也心癢癢起來。至于什么規矩、男女之別,在她眼里就是個屁。而且她相信,岑府的下人不會到處去亂爵舌根的。
于是她笑著點點頭:“行啊。”
岑云舟大喜。他環顧了院子一下,對立在廊下的兩個一揮手:“都出去。”
下人們連忙退下。
岑子曼放下心來。
還好,二哥粗中有細,還能顧及到夏衿的名聲。
岑云舟又打量了夏衿一眼,問道:“你要不要去換身衣服?”
夏衿到了宣平候府后,宣平候老夫人和岑子曼幫她張羅了好幾身衣服。今天穿的就是一身玉色繡折枝堆花襦裙,好看是好看,就是繁瑣了些,不利于拳打腳踢。
“我那兒有沒上身的胡服和靴子,拿給你換。”岑子曼忙道。
她和祖母雖幫夏衿做了幾身衣衫,卻都是跟她身上穿的這樣,全是漂亮的淑女裝。至于練武、打獵穿的裝束,還沒有置辦好。夏衿現在的身形和她已差不了多少,這幾日如果能去打獵的話,她原打算是把自己沒上身的胡服給夏衿穿的。
現在練武也是一樣。
“不用了。”夏衿笑道。
對付的岑云舟,不是她夸口,還真不需要她去換衣服。
岑云舟深深地看了夏衿一眼:這是看不起自己的功夫么?
他走到院中站定,對夏衿一抱拳:“請夏姑娘指教。”
夏衿翩然走到他對面站好,微一頷首:“岑公子請。”
岑云舟一個大男人,哪里肯占夏衿的面子?只站在那里不動,等著夏衿進攻,心里還打算著。即便夏衿的功夫不濟,他也給她留面子,絕不讓她輸得太難看——即便夏祁說他的功夫是妹妹教的。岑云舟仍不相信夏衿的武功真的很高明。
岑云舟不動,夏衿也沒動彈。以她的本事。身影一動,就能閃到岑云舟身后,將袖子里的匕首抹到他脖子上。但她并不打算將自己的本事全部施展出來。只堪堪表現出比夏祁的本事高上一點,就可以了。
兩個人站在那里不動,旁觀的岑子曼著急起來,對著兩人喊道:“愣在那里干嘛,打呀。”
夏衿看了岑云舟一眼,知道他是顧于男人臉面。不好意思先動手,便上前一步,將手一揮,朝岑云舟打去。
岑云舟一愣。
夏衿所使的,正是岑家拳法。
他當下腳上一退,將頭一擺,避開了夏衿的進攻,反手朝夏衿抓來——所使功夫,則是從夏祁身上所學來的招數。
夏祁和岑子曼在旁邊一怔,隨即啞然失笑:這兩人。還真有意思。
于是夏衿使著岑家拳法,岑云舟使著夏家招數,兩人一來一往地對練起來。
夏衿好久沒活動筋骨了。整日坐著裝淑女,裝得她骨頭痛,所以這一對練,頓時覺得神清氣爽,酣暢淋漓。因此她既不想讓岑云舟贏,也不想讓他輸,只這么拖著他,再一步步逼進,讓他把全身本領都使出來。兩人你來我往。煞是熱鬧,直打得難舍難分。勢均力敵。
夏衿這里玩得高興,那邊既生她的氣。心里又放不下的蘇慕閑從皇宮里下了值,不知不覺中策馬到了宣平候府。打聽到夏姑娘和岑姑娘都在書房這邊,便過來了。結果一進門,就看到夏衿跟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戰在一起。兩人你踢我一腳,我揮你一拳,打的好不熱鬧。夏衿穿著一身石榴紅的襦裙,飄飄欲仙,煞是好看。蘇慕閑見了胸口一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夏衿不愿意嫁給他,難道是看中了岑云舟這小子?
“住手!”他不由得高喝一聲。
岑子曼聞聲轉頭,看到是蘇慕閑,笑著招呼道:“表哥,你來了?”
來了外人,盡管是自己表兄,岑云舟也不好意思再打下去,忙對夏衿道:“夏姑娘,咱們就到此為止吧。”說著,率先住了手。
夏衿正打得痛快呢,根本不想理會蘇慕閑。但岑云舟停了手,她也不好硬逼著人家再打下去,只得也停了下來。但心里有氣,不由得轉過頭去,狠狠地瞪了蘇慕閑一眼。
蘇慕閑卻仿若沒看到一般,走了過來,把她往后一扯,就像守護神一般擋在了她面前,對岑云舟道:“表哥,如果衿兒有哪里得罪了你,盡管沖我來。欺負一個弱女子,像什么話?”
在場的幾個俱都睜大了眼睛。
衿兒?沖著他來?蘇慕閑這是個什么意思?夏衿什么時候跟他成了一家人了,要他來這樣幫她出頭?
夏衿頓時惱了。兩人相熟的關系既被蘇慕閑叫破,她也懶得裝模作樣了,沉聲道:“蘇慕閑,你什么意思?我跟你沒那么熟,衿兒豈是你叫的?”
蘇慕閑橫橫地看了她一眼,便再不理她,轉過臉去對岑云舟道:“衿兒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兒,我正打算皇上病好就去她家提親。如果她有哪里做得不當的地方,表哥你沖著我來,不要為難于她。”
“未、未過門的媳婦兒?”大家都被這話驚得不輕,一個個睜著眼睛,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還是夏祁這個作兄長的回神得快,將夏衿剛才那話稍一品味,便知道了她的意思,頓時將臉一沉,對蘇慕閑道:“武安候爺請自重。我們夏家雖小門小戶,卻也不是誰都能侮辱的。如果候爺再糟賤我妹妹的名聲,我夏祁非跟你拼了不可。不要以為你是候爺就可以胡亂說話!”
岑云舟此時也回過味兒來了,眉毛一挑:“表弟,你自幼在寺廟里長大,不知道女孩兒的名聲矜貴,雖情有可原,卻理不可恕。你跟夏姑娘沒有訂親,卻說這話,是敗壞她的名聲,讓她以后如何做人?還不趕緊給夏姑娘賠不是?”
說著,他抬起眸子來,環顧了院子里一圈。雖院里的下人都被打發出去了,他仍朗聲道:“剛才武安候的話,誰也不許外傳。要是讓爺聽到哪個私下里亂嚼舌根,亂棍打死。”
蘇慕閑不是剛從寺廟里回來,什么人情世故不懂的毛頭小子了。他之所以說那句話,只是看到岑云舟跟夏衿對打,心里著急,生怕媳婦被人搶走,才口不擇言。
不過輸人不輸陣,他可不想認慫,在夏衿面前丟了面子。
他目光銳利地看了岑云舟一眼,鼻子里“哼”了一聲,道:“表哥不用喊了,這院里沒下人。沒看清楚場合,我會這么說話嗎?衿兒的名聲,我比誰都要看重。”說著他一拽夏衿的袖子,“走,我有話跟你說。”
夏衿將袖子一抽:“話我都跟你說清楚了。蘇慕閑,你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想要胡攪蠻纏到什么時候?”
這時代最重門第,連羅騫那樣,原來只是一個從五品的府城推官之子,羅夫人就覺得夏衿只配給他做妾,更何況是蘇慕閑這個勛貴候爺?
所以夏祁下意識地便認為蘇慕閑想納自家妹妹為妾,妹妹拒絕了他,他就當著眾人的面胡攪蠻纏,壞了妹妹的名聲。
當下走上前去就擋在了夏衿前面,對著蘇慕閑冷冷地道:“候爺,我妹妹的話你沒聽清楚嗎?她與你,并無半分瓜葛。以后還請你不要再糾纏于她。否則,我夏祁就是丟了性命也絕不饒你。”
蘇慕閑經歷再多,再怎么成長迅速,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大家對他眾口一詞,全都是在遣責他,尤其是夏衿那狠不得劃清界線,永無瓜葛的態度,深深刺傷了他的心。
他看著夏衿,咬著牙問:“夏衿,我再問你一次,你真不愿意嫁給我?”
“不愿意。”夏衿斬釘截鐵地道。
“好!”蘇慕閑臉色鐵青,胸口一起一伏,顯然氣得不輕。他定定地望了夏衿一眼,一扭頭,大步朝外離去。
岑子曼看了看夏衿,又轉頭望向蘇慕閑漸行漸遠的背影,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
岑云舟望向夏衿的眸子卻變得異常明亮。
要說他前一刻只是起了那么一個念頭,至于到底要不要娶夏衿為妻,于他也只是在可商榷之列。要是長輩們覺得門第不配,不同意這樁婚事,他也不會違背長輩們的意愿,鬧得家中雞犬不寧。
可現在,不知怎么的他就覺得夏衿十分合他心意。他平生最討厭那種粘粘乎乎、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女子。像夏衿現在這樣,處理起事情來毫不拖泥帶水,即便蘇慕閑的地位比較高,她該不給面子的時候也絲毫不給面子,拒絕得干脆利索,這種颯爽的行事風格,讓岑云舟很是喜歡。
回頭我就跟祖母說去,免得表弟再來糾纏于她。
他心想。
父母不在跟前,夏祁自覺自己這個作哥哥的,必須擔起保護妹妹的責任。為不讓岑家兄妹誤會夏衿招惹蘇慕閑,給夏衿一個解釋的機會,蘇慕閑一離開,他就問夏衿:“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