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我們不放心交給琳去辦的主要原因就是，那丫頭太笨了。

比如這次，直到她在半空化為金色巨龍，在龍山上空盤旋了五分鐘振翅飛走之后，恐怕這姑娘都沒想起來自己順手把查爾給扔了下去，那頭倒霉的銀色巨龍在大頭朝下的情況下筆直地往下掉，而很明顯這個姿勢是很不容易再次恢復平衡的。不過不管怎么說，查爾能作為銀龍的族長也肯定要有兩下子，它一邊大呼小叫一邊在空中亂撲騰翅膀，終于在接觸地面的前幾秒鐘從頭下腳上調整成了和地面平行的姿態——于是被他砸翻的巨龍就從本來可能的一個變成了三個：他是橫著摔到地上的。

龐大的金色雙頭龍盤旋在云端，所產生的沖擊對下面的龍族而言自然空前——當然這也是被查爾砸中的三個倒霉蛋沒能躲開的原因——基本上除了有頸椎病的，聚集在廣場上的龍族全都仰著脖子傻呆呆地看著天空，每一雙巨大的雙眸中都倒映著琳金色的身影，天色這時候已經完全暗下來，是天際最后一點晚霞消失之后的那種昏暗，就是這樣暗淡的天色，更加映襯出金色雙頭龍的龐然和威武，當琳在天上繞了幾分鐘并向遠處另外的龍山飛去之后，廣場上的龍群們才發出齊齊的“唔哦——”一聲。

然后才是被查爾砸趴下的三個倒霉蛋哭爹喊娘的聲音，緊接著是查爾暈頭轉向的道歉和特蕾西的吼叫。看樣子那個叉兒的著陸區已經發生了挺嚴重的騷亂。

跟查爾說的一樣，聚集在這個廣場上的龍族并不全是要在這里參加聚會的，他們中有一多半都是從別的山頭專程飛過來，想看看先祖之靈的雄姿，當琳向別的龍山飛過去之后，廣場上立刻就有將近五分之三的龍族也跟著騰空而起，追隨在那金色的巨大身影后面，當然。都遠遠地隔著一段“恭敬”的距離。龍群起飛的時候也引起了不小的混亂，你想想吧，這幫巨獸本來就是擠擠搡搡堆在一塊的，基本上處于摩肩擦踵的狀態，然后其中一大半突然騰空而起，撲閃著相當于體長兩倍的翅膀……

廣場邊緣跟下餃子一樣稀里嘩啦往下掉龍，中間各種大呼小叫地動山搖。那幫飛往其他山頭的龍族剛離開沒一會，就有一群群被擠下山去的龍族渾身頂著樹棍和石頭爬了上來。大嗓門吵吵嚷嚷的。但并沒聽到有誰在抱怨，反而聽到了一陣陣的哄堂大笑：甚至那些掉下去的巨龍自己，都在興高采烈地哈哈大笑，整個龍群縈繞著快活的氣氛。這一幕讓我們多少有點目瞪口呆。

“真是一幫歡樂的家伙。”冰蒂斯微微張著嘴巴，良久才聳聳肩，“也對，他們的制造者把他們造出來之后沒幾年就都消失了。他們自己也完全沒個天敵，這完全是一幫缺乏管教和引導的孩子。”

“我覺得挺好！”淺淺滿面紅光地看著熱鬧異常的巨龍集會場。眼前這亂糟糟鬧哄哄的場景可能讓普通人感覺頭疼，但卻恰到好處地符合淺淺的興致。她已經瞅準了廣場中央的特大篝火，興沖沖地從隨身空間里掏出一大堆煙花爆竹就向篝火沖去，“我去放炮！孩兒們！跟姐姐放炮去！”

于是瞬間她身后就跟了一群同樣興高采烈的熊孩子，甚至包括曉雪那個儼然不打算長大的奇葩大姑娘也攙和了進去。這群人發出讓龍族都頻頻側目的亂七八糟的歡呼聲，然后沒過一會，就從大篝火方向傳來了煙火爆鳴的聲音，一團團五顏六色的煙火在已經黑下來的夜空中肆意綻放起來，廣場向開始傳來巨龍們此起彼伏的驚嘆：他們可沒見過這種稀奇玩意兒。

原本我對巨龍舉辦的這次慶祝活動有過很多設想，最靠譜的應該是先蹦上去幾個主持人念五分鐘開場白，然后請各族族長比如說叉兒那樣的上去致賀詞，再然后上去一幫臉上抹至少二十斤粉的童男童女把龍神狀態的琳簇擁著走上前臺，讓那丫頭給大家再讀三十分鐘的工作報告，最后叉兒再跳出來一次，說聲：“我再補充兩句……”，等他補充完之后來賓互相吹吹牛逼，接下來就是脖子上系塊白布研究紅酒的二十一種倒法的時間了——是的，一開始我就是這么設想來著，畢竟不管怎么說，琳也是他們的“先祖之靈”，迎接上帝降臨的時候你好意思端出一盆大鍋菜嗎？

結果現在我發現，自己可能是把這幫樂天巨龍的聚會跟企事業單位的年度報告弄混了，這幫巨龍在迎接上帝降臨的時候不但好意思端出一盆大鍋菜，而且還好意思跟上帝一塊蹲在大門口吃——他們的聚會完全就是一群精神頭沒地兒釋放的家伙找個借口扎堆胡吃海塞用的！

完全沒有章法，也沒有領導人上去BB“在這良辰美景，熱烈歡迎偉大的先祖之靈降臨塵世”之類的廢話，當琳離開眾人（龍）的視線之后，一個看上去挺有個年頭的龍族蹦到天上吼了一嗓子：“咱們開吃吧？”，然后底下眾龍轟然應諾，這聚餐就算開始了……

“我以為他們至少要有個祭祀活動什么的。”莫妮娜揉著眉心，頗有些哭笑不得，“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么……不嚴肅的龍類生物。不過或許正好符合琳的性格吧。”

“我想起幻想鄉那幫歡樂過頭的姑娘了，”我攤攤手，“最主要的是我想起門口那擦鞋墊了，前兩天她還發來短信來著，咱們出門這些日子，妖怪鎮上又舉辦了兩次宴會，一次是慶祝愛麗絲在軍事學院的煉金專業成功過四級，第二次是慶祝第一次宴會的圓滿成功——我覺得她們跟眼前這幫巨龍肯定能合得來。行事風格太像了。”

“對了，到時候可以把這個世界跟阿瓦隆空間連接起來！”珊多拉一拍手，高興地說道。

正在我們的話題眼看就要往未來母星規劃上靠攏的時候，一個穿著銀白色長衫，留著一腦袋銀白亂發的年輕男人筆直地向這邊走了過來，一邊走還一邊招手，大聲招呼道：“神仙們！別在那站著了，這里是給您幾位準備的上席——誒。媳婦兒，幫我烤倆雜碎串啊，別放果丁，我維生素過敏……”

我們面面相覷，這時候那個發如雪衣裳也如雪的年輕帥哥已經來到眾人面前了，一臉笑容可掬的樣子，“神仙們好。先祖之靈什么時候回來啊？”

我一愣，聽著這熟悉的腔調。頓時見鬼似的指著如雪哥：“叉兒？！”

如雪哥頓時嚴肅起來。挺胸答道：“請叫我查爾，我不叫叉兒……”

“我去，真是叉兒！”冰蒂斯毫無風度地大笑起來，一邊用力拍了拍“陌生”帥哥的肩膀，“你怎么變這樣了？不過看著還挺帥氣，就是娘泡了點，老娘不喜歡這樣的。”

“我叫查爾……”對方嘀嘀咕咕說道。然后傻笑起來，“這就是我的人形態啊。下午的時候先祖之靈交待了一下，說讓我們跟你們在一塊的時候變成人形。先祖之靈自己也是這么干的，說是這樣方便交流。雖然我不太習慣，但這樣說話好像確實方便多了，對頸椎也有好處的樣子。”

我了然地點點頭，心說原來是琳的主意，我說呢，查爾怎么會突然變成人形出現在自己面前。沒想到那姑娘笨是笨了點，有時候也會主動考慮點事情：她興許是看出來我們不太習慣跟一幫兩三層樓高的家伙交流，尤其是潘多拉和維斯卡那倆矮冬瓜……

查爾在前面帶路，我們來到了他所謂的“上席”，其實就在廣場中央那堆大篝火旁邊。

一群已經變成人形態的龍族早已等候，但我們現在是一個都認不出……額，能認出兩個，其中一個一頭火紅長發，身穿紅色長裙的漂亮女人顯然就是查爾的老婆，查爾一出現，這個漂亮女人就迎了上來，氣呼呼地把兩串烤肉塞過來：“下回自己想吃自己烤！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大腰子過敏！”

我：“……”你說這幫龍族這一個個都什么毛病！

另外一個能認出來的則是一個已經趴到篝火旁邊，正在跟淺淺討要焰火的年輕女孩，這姑娘腦袋上的頭發染得色彩斑斕，在火光映射下燦爛的如同萬花筒一樣，而且那花花綠綠的頭發還用不知道什么東西給固定成一束一束的，一甩頭竟然能給人一種直面大風車的錯覺——不用說，這就是第一次見面差點被我誤認成彩虹龍的那個把自己染的五彩繽紛的龍族非主流，你還真別說，這姑娘龍形態的時候看著挺奇葩，現在變成人形態了，看上去……還是挺奇葩的。

你說她是怎么把一腦袋雜毛給折騰的寬大于高的？就不怕扭頭時候用力過猛直接起飛了嗎？

我不知道淺淺的隨身空間里到底塞了多少玩具，反正肯定別指望她的空間里能跟別人一樣帶點靠譜的東西。現在她已經徹底進入孩子王模式，一個勁興高采烈地往外扔煙花爆竹，然后旁邊跟著的一群熊孩子跟過年一樣高興地哄搶著，天上的煙花一刻不停，就這幾個姑娘儼然都能支撐起一場熱鬧非凡的焰火晚會了，而那頭非主流彩虹龍也跟在旁邊傻高興，直接坐在地上跟一幫小孩子搶煙花，還因為不會放結果熏了自己一臉——幸好她們普遍防高血厚，要不早讓各自家長拎回去了。

“淺淺！別把那些東西放的離火堆太近，小心全點著了！”我遠遠地對淺淺喊道。

“沒事！被點著的話我時間靜止一下就行了！”淺淺毫不在意地大聲嚷嚷著，她倒是有辦法。

不管今天白天我們經歷了多大的重磅炸彈，對這幫家伙而言好像都沒多大影響，家里的一群娃娃頭仍然該樂還樂，她們的日常依然堅不可摧：我很高興自己能給她們這樣的日常。

偌大的廣場上。到處都彌漫著各種燒烤的香氣，一些興高采烈的龍族甚至繞著火堆跳起了稀奇古怪的“舞蹈”，當然，是只有他們才會看懂和喜歡的舞步，對這種巨龍之舞我唯一的評價就是——動靜挺大。這些無憂無慮的巨獸在自得其樂地慶祝，只為了開心而開心，天上的煙火，眼前的食物。甚至耳邊隨便什么動靜，都足以成為讓他們高興半天的理由。我已經了解到，這幫巨龍的社會中沒有多少森嚴的制度和麻煩的禮儀，自從出生以來就沒接受過帝國指導，完全是以“智慧型野生動物”般的方式進化到今天的他們，仍然保持著最簡單最質樸的價值觀，那就是：大家湊在一起吃喝就是最大的歡樂。能熱熱鬧鬧找樂子就是最大的幸福。可能是帝國改造他們的時候為了盡量減少這些生物的“雜念”，他們除了保護這里的遺跡之外沒有特別的。也沒有任何超出目前生活的想法。也不怪乎我們會對這個與世隔絕的空間做出“世外桃源”的評價。

對這種沒有任何繁文縟節，聚會的目的就是敞開腮幫子胡吃海塞的聚餐，最滿意的當然還是珊多拉，感謝巨龍龐大的體型和因此而來同樣龐大的飯量，他們的聚餐對珊多拉而言是難能可貴的可以在外面吃飽的機會，女王陛下從剛才就不在這兒呆著了，她游走于每一個出現在她視線中的篝火堆前。搜刮著任何能吃和不能吃的東西，風卷殘云。怒蕩千軍，龍族的各位族長都有些目瞪口呆的樣子。特蕾西很委婉地表示了看法：“龍族都沒這么能吃的。”

這時候我突然聽到極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一聲悶雷般的響聲，好像是什么東西撞上了山頭，正在跟123劃拳拼酒的冰蒂斯沖我比劃出一個了然的手勢，表示她也聽見了：這是琳終于著陸的聲音。

幾秒鐘后，我身旁的空氣毫無預兆地一陣扭曲，接著從空間門里走出一個留著金色短發，穿著亞熱帶清涼短裝的漂亮女孩，腦袋上還頂著幾根草棍，一出來就跟周圍的人道歉：“……對不起，我可能撞翻一座山……哦，上面沒人，不過整個山都翻過去了，現在底朝上……”

冰蒂斯看了她一眼：“明天再去撞一次不就翻過來了？”

琳想想也是，于是放心地笑了笑，周圍一幫龍族族長和有聲望的長者看準時機一下子都擁上來了，興奮地把自己的先祖之靈拱衛在正中，滿面紅光地開始進獻食物——大腰子，烤青菜，雜碎串，還有山藥蛋，莫妮娜在后面看著瞠目結舌，碰了碰肯瑟大叔的胳膊嘀咕起來：“他們這是拿上帝當大姐大那么招待呢吧？”“甚好，甚好——你吃烤玉米不？這個世界的玉米真奇怪，都是綠的。”“……話說為什么都是燒烤呢，”莫妮娜嘆了口氣，“加工方式好單調，篝火晚會也不用什么東西都燒烤吧。”

作為一個神級的廚娘，莫妮娜對聚會上的食物倒是不怎么感冒，她只是喜歡這里熱鬧的氣氛而已。說起燒烤，這好像是這個世界的龍族最喜歡的食物加工方式，他們不管什么東西都喜歡烤來吃，這可能跟他們天生能使用火屬性的龍焰有關，不管什么種類的巨龍，都擅長生火。我剛才就親眼看見特蕾西拿著一串蔬菜干，也不去篝火堆上烤，直接對著簽字呼呼地吹了兩口火苗就烤好了：把龍息用在這種地方，估計也應該算是這個世界的龍族特色了。

聚餐看樣子還要持續好久，這種沒有組織紀律，單憑扎堆湊熱鬧來維持的聚會一般都會持續挺長時間，但在我環視四周的時候，卻發現視線中已經少了兩個人：姐姐和林雪都沒影了。

“誒，看見我姐跟林雪了么？”我拍了拍冰蒂斯的肩膀，她正在忙著跟123拼酒，渾身酒氣沖天，我敢肯定他們喝的絕對不是凡人世界的東西，否則以神明的體質怎么可能也露出這幅醉醺醺的模樣？冰蒂斯抬頭看了我一眼，似乎聚焦半天才認出眼前的人是誰，大著舌頭說道：“哦，你姐啊，妾身看她朝那個方向去了。”說著，她指了指廣場邊緣一處無人的方向，“林雪我沒看見。話說你不是有精神連接么，自己找去——那邊那個金毛飛機場，來跟姐喝兩杯，嘿，這可是姐從老爸那偷的，我打賭你撐不到第二杯……”

“你說誰是飛機場！本王當年只是沒長開！喝酒誰怕誰啊！本王當年可是喝過……”

“你那不行，你那都是凡人釀的，這是我爸親手釀的，他還說非要等我出嫁那天才給拿出來，切，現在都八千四百萬年陳釀了……對了，看樣子你也沒嫁出去吧？嘿嘿，挺正常，你把臉擋上側面看著跟男人似的……”

我趕緊走開，把已經嚴重神志不清的冰蒂斯跟已經快爆炸的姬閃閃扔在后面，那個女流氓今天晚上恐怕不徹底鬧騰一番是不會安靜下來了。

順著精神連接的指引，我先找到了姐姐。

她站在遠離龍山廣場的地方，確切地說，是站在廣場外上千米遠的夜空中，在半空俯視著下面昏暗的山地林海，已經出神了不知道多久。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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