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獨立團經歷了一段坎坷的發展歷程,盡管他們同樣是新帝國的戰士,但由于身份敏感和那隱患巨大的力量,深淵獨立團始終只能以緩慢的速度發展。()正常情況下,新帝國以每年增加一到兩個大型軍團的速度擴充著兵力,而深淵獨立團從第一批墮落使徒被逆轉化至今也沒有達到標準軍團的規模。當然,更加限制這個軍團發展的并非其“出身問題”,而是我們缺乏真正成體系又穩健的工業體系。
組建一個標準軍團需要成體系的工業支撐,戰艦的生產,士兵的制造,單兵裝備,艦載裝備,要塞級設施,各類輔助單元的研發與制造,配套的科技部門,指揮,工程,勤務……這是一個異常龐大的系統,現實中一支軍隊運作的復雜程度是常人很難想象的,絕非游戲里看到的那樣鼠標一點就出來一堆士兵,右鍵一劃就大軍集結地出發了。不論是還是星域神族,不論多么強大的文明,其軍隊都建立在一個復雜精密的基座上。作為一個戰爭種族,希靈使徒獨創性的“戰地主機技術”已經將這個體系簡化到極限,只需要有一臺希靈主機和足夠的時間,包括工業母機在內的全套軍事系統就都能制造出來,這是一種發展到極致的馮諾依曼機器人體系(當然,它更加復雜,而且其復制和自我進化過程也遠非單線程的馮諾依曼式增殖模型可以比擬),然而即便是這樣,新帝國也沒有哪怕一套可以作為工業基礎的“深淵型工業生產線”,當然,更沒有深淵化的希靈主機。
這兩種單位幾乎不可能在帝國軍和墮落使徒進行的那種決死戰爭中被完整繳獲,所以深淵獨立團成了新帝國唯一一個幾乎沒有任何生產增殖能力的軍團。它們連最小型的星港都沒有,我們唯一能做到的也只有對現有的深淵化單位進行補給維護。目前深淵獨立團僅有的擴增方式有兩種,其中主要途徑是戰場繳獲——感謝倒霉的哈蘭陛下在之前的多次支持;次要途徑則是在沒有工業母機和希靈主機的情況下,讓維斯卡用她那亂七八糟的改造技術和異想天開的兵器設計方案制造一些……額,一些挺難形容但拉出去也能打仗的小規模部隊,不過她只能制造無神智也無法復制的單位,塔維爾用現有技術沒辦法再造一個和維斯卡一樣等級而且受控的深淵發生源,自然也沒辦法復制后者制造出來的深淵艦隊。
維斯卡折騰出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小部隊在整個深淵獨立團中占不到一成。
深淵獨立團面對的尷尬局面可見一斑。
“制造深淵設備面對的不僅僅是技術問題,”哈蘭將一部數據終端放在我面前。他已經制作出了包括深淵獨立團草案和一期工程規劃在內的計劃書,甚至各種生產線和它們的精確投產周期都有,“這兩天我也去了幾次研究中心,訪問過希靈主機群,我知道你們也在研究怎么用常規工業手段批量生產深淵單位——深淵獨立團的士兵很多。但戰艦幾乎是毀一艘就少一艘,隨著對深淵帝國的幾次特種行動產生的損耗,現在已經處于人多船少的局面了。”
“塔維爾都搞不定這個,”我點點頭,“我們能從物質層面上復制出任何東西,只要有藍圖或者樣本就可以,但制造出的深淵特異型單位要么很快崩潰。要么就是達不到正品的戰斗力,還不如普通型號的飛船。”
“深淵化的希靈使徒只能使用深淵化的裝備,因為我們身上彌漫出來的力量會嚴重影響常規設備運行,而且只有屬性配合。我們才能發揮出完全的戰斗力,但這種設備用常規手段是絕對制造不出來的,這不是物質結構的問題,深淵污染會從概念層面改變一個希靈裝置的運作規律。”哈蘭說著,順手從隨身空間中摸出一樣東西。我看到那是一個造型詭異的拳刺一般的武器,應該是個隨身攜帶的近戰兵器,伴隨著一聲微不可查的嗡鳴,拳刺前端驟然伸長,遍布著黑紅色紋路的約束能量刃在空氣中微微震顫著,上面帶著危險的氣息:深淵,但處于受控狀態,“你可以親眼看到,這是變異的幽能,用常規手段,不論你們怎么從虛空中衰減,然后再用深淵與之混合,都制造不出這種變異幽能,它不是單純的混合物,而已經變成了一種有自己獨有特性的東西。”
那件武器前端的約束能量刃輕微震顫著,我能感覺到它僅僅是放在那里就已經對周圍空間產生了破壞:武器周圍一小片區域的空間穩定度正在下降,空氣中的正常元素正在變成各種各樣的古怪物質,一些黑煙一樣的東西從能量刃前端散發出來,其中凝結出的殘渣緩緩飄落到桌面上,竟然產生了噼噼啪啪的燒灼聲。
這就是深淵武器,擁有獨一無二的特性,它們在耐用性和能量消耗方面表現糟糕,但在絕對的破壞力和后續傷害方面,深淵武器有著讓人著迷的魅力,深淵獨立團強悍的“瞬間全火力破襲”戰術能在雙方交鋒的幾秒鐘內瘋狂傾瀉出毀天滅地的傷害,就是利用了異變幽能的這一特性。也正是因為這種寶貴特性,塔維爾始終在不遺余力地研究該怎么安全制造更多的深淵武裝,當然,沒啥進展。
“只有在幾萬年前被改造過的腐化型工業母機或者希靈主機才能制造出這些東西,”哈蘭將手中的拳刺遞過來讓我看看,一邊說道,“那場污染等于是在我們體內留下了某種‘識別代碼’,沒有這個識別碼,制造出來的裝備就不純粹,當然,你那個瘋瘋癲癲的妹妹是個例外,她用異想天開的方式把深淵灌注到普通裝備里供自己使用,只能說……大概她的瘋狂連深淵都為之懼怕吧。”
我好奇地研究著手里的拳刺,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精神力擴散到它內部,想看看異化幽能到底是從哪個部分開始變異的。結果呲啪一聲——這玩意兒熄滅了,聚焦晶體上裂開一道大口子,一股青煙從里面裊裊升起。
哈蘭:“……這東西陪了我十二萬七千年……”
我:“……我身上最有歷史的是一雙陪了自己三年半的舊拖鞋,然后就沒了……”
哈蘭:“……”
“好吧,你的計劃挺好,我是個外行,也沒什么能建議的,就這么辦好了,”我呵呵笑著轉移話題。因為哈蘭顯然也并沒真的在意一把陪了自己十二萬年的拳刺:根據希靈使徒的習慣,我敢肯定他隨身空間里至少還有幾千把一樣的,“重建了工業生產線,深淵獨立團才算真正完整起來,看樣子還得多給你準備幾個用于發展的世界啊……”
“這個讓我自己想辦法就行了。”哈蘭笑起來,“沒有人比一個前墮落使徒更了解深淵獨立團需要怎么樣的生存環境。你就保持期待吧,最快半年,我會讓深淵第一艦隊出現在你面前。”
送走哈蘭,我靠在椅子上長出口氣,需要操心的事情這就等于又少了一件:深淵獨立團接下來要重建工業線,要在帝國的“世界庫”里找自己的駐扎地。要構建一套與新帝國軍工體系截然不同的東西,這些事情都是哈蘭親力親為,我和珊多拉頂多偶爾以湊熱鬧的性質過去看看進展就行,這部分事情算是走上正軌了。
“看不出來。你平常還真的挺勤政吶,妾身以為你每天早上去影子城只是擺樣子呢。”
“你醒了?”我對來自自己靈魂中的吐槽毫無反擊欲望,女流氓這張破嘴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感覺怎么樣?”
“沒啥感覺。就當又被關禁閉了,而且妾身早醒了——只不過看你正在忙正事。沒打擾。”
我沒想到冰蒂斯這樣的家伙也有善解人意的時候,忍不住微笑起來,也不知道冰蒂斯能不能感受到這個笑容:“說起來,你安靜的時候這不也挺好的么?平常總是咋咋呼呼的鬧哪樣?”
“堅持一會還行,時間長了容易憋死,”冰蒂斯的本性開始慢慢復蘇了,“我說,你這一上午不至于就要在這里盯著這些報告書看半天吧?我靠!你得憋死妾身吶!”
我義正詞嚴:“這是身為皇帝的責任。”
“責任毛,看標題,看結論,蓋戳寫上已通過——難怪珊多拉要把八成的政務都自己接過去,給你的都是不用動腦子只管寫已閱就行的……”
我一下子軟了,萬沒想到珊多拉連這事兒都要告訴女流氓:她倆平常鬧歸鬧,這份感情是實打實,怎么說來著,這是跨越了幾千萬年的姬伴吶!
“其實我也看正文的……偶爾撿著自己能看懂的部分。”我越說越沒底氣,最后干脆嘆口氣:冰蒂斯醒了,自己的辦公時間大概也就到此為止吧,實在不能想象跟這個女流氓一邊斗嘴一邊辦公是個什么情況,到時候被安個沉湎女色玩忽政務的昏君帽子你說我找誰說理去。
“哦?你要出門走走?”冰蒂斯察覺我的動靜立刻說道,“沒事的,你要是嫌煩,妾身可以不說話,其實看你批公文也挺有意思的……”
我要是信她我就跟叮當一個姓!
隨身帶著個女神——聽上去還是挺詩意的——漫步在軍官休息區,冰蒂斯呱唧呱唧地對這地方評頭論足,評價不外乎死板嚴肅四個字:她當年就對珊多拉的基地如此詬病過,而希靈使徒的軍事基地基本上都一個樣,肯定合不了女流氓的意。我也不管她,就當隨身帶了個關不掉的收音機,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軍事區的邊上。前面不遠處有一座極高的屏障發生器尖塔,我朝上面看了一眼,結果竟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先祖安瑟斯和幾個不認識的人在數名皇家衛兵的陪伴下站在尖塔中段的平臺上,似乎正在看著外面平民區的景狀。
“看,你祖宗!”冰蒂斯跟我一個視角,當然也看到了,立刻高興地提醒道。
“不,是珊多拉的祖宗……”
“哦。忘了你半路出家來著——趕緊過去趕緊過去,妾身要看你跟老祖宗嘮嗑!”
我現在得哄著這個有點抑郁癥的女流氓,只要不違反人倫道德那就都得順著她的意思,于是一個短距傳送就來到了尖塔上。
這種尖塔在基地外圍很常見,是要塞護盾發生器的拓展部分,不過安瑟斯顯然把這里當成瞭望塔來用了,我趕到的時候他正在好奇地張望著世界之樹的方向,那如同山脈一般綿延的陰影讓每一個初次接觸的人都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先祖自然也不例外:他可沒見過這么大個的植物。而在安瑟斯身后站著幾個我不認識的人。有男有女,他們顯然不是希靈使徒,身上也沒有那么強大的能量反應,這些人的衣著與安瑟斯很相近:看到這里自己差不多能猜出這些人的身份了。
皇家衛兵第一時間感應到我的到來,立刻轉身行禮。安瑟斯聽到旁邊的動靜這才轉過身來,帶著些驚訝看著我:“皇帝陛下?”
“額……你這么一說我怎么這么別扭,”被一個曾曾曾曾曾……不知道曾多少次的老祖宗稱作“皇帝陛下”著實是挺奇怪的感覺,我立刻尷尬起來,不過想想自己身邊人的平均年齡都已經以億歲為單位,我也就不糾結這個事兒了,“這幾位是……”
“剛剛醒來的老家伙們。”安瑟斯今天的心情似乎比前些日子好些,雖然仍有陰郁,但起碼帶著微笑,“我們正在看這個奇怪的城市……大開眼界。”
“艦長。說老家伙的時候不要帶上我,我還年輕著呢。”一個看上去三十歲不到的女性略有不滿地看了安瑟斯一眼,我知道這也是先祖之一,她和其他人一樣保持著自己被凍結時候的容貌。是一個成熟而漂亮的女性,我估計自己膽敢叫一聲“老祖宗”那今天就闖下大禍了。于是只能略帶歉意地笑笑:“抱歉,這兩天事情有點多,你們醒來的時候我應該在旁邊陪著的。”
“我知道我知道,”安瑟斯毫不在意地擺擺手,一邊將身旁幾個人介紹了一下,隨后充滿期待地轉身看著那繁華壯麗的影子城,空中交通網、軍統部浮空要塞和天空中的蓋亞母星,這些他已經看過的景象今天似乎都比以往有了生氣,“他們幾個現在都是一頭霧水,我用了挺長時間才把現在的情況大致說清楚,然后我們就來這里想看看帝國如今的首都是什么樣的,大開眼界,大開眼界……”
“只可惜只能看個熱鬧,”之前那名女性有些郁悶地開口了,在剛才的介紹中,我知道她的名字叫“露”,一個短促簡單的名字,“我原本是飛船上的技術總管,不過現在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到了人類城市中的鼠尾熊(或許這是一種在故鄉世界生存的動物?),真是脫節太久了啊……”
這已經不止是脫節的問題了,露的一段話讓其他幾名先祖也跟著嘆了口氣,我看氣氛有點轉冷,突然有了想法:“那什么,反正暫時我也閑著,要不帶你們出去逛逛吧?”
一名皇家衛兵上前一步:“陛下,珊多拉陛下交待說希望先祖們在軍事區接受保護……”
聽到這名皇家衛兵的話,原本眼睛一亮的安瑟斯神情再度黯淡下去。
他們被劃定了行動范圍,只要離開自己的房間,到哪都要有皇家衛兵陪著,對第一個復活的安瑟斯而言,這種生活已經持續一段日子了。
我知道珊多拉對老祖宗們有一種極端性的“愛護”,在她眼里,安瑟斯恐怕比瓷娃娃還碰不得,不過這里是影子城,帝國核心中的核心,在這里還能出什么事故不成?
“沒事,我親自帶他們出去還能有啥問題,”我不甚在意地對衛兵擺擺手,“珊多拉那邊我會去跟她說的。”
“是,陛下。”皇家衛兵退下了,先祖中有人忍不住嘀咕起來:“哦,終于能出去走了……”
“你們平常就跟軟禁一樣把老祖宗關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啊?”冰蒂斯又忍不住吐槽了,我不知該怎么回答,最后只能沉默以待:她說的其實也沒錯。
即使再客氣地對待,即使滿足一切物質需要,也不允許離開軍事區,做任何事情都要有皇家衛兵護衛,這……真的就是軟禁了吧。
看到身后的數名先祖就仿佛被禁足太久,終于能出門放風一樣帶著興奮的表情,我忍不住撇撇嘴:看樣子是時候跟珊多拉商量商量,讓她別真的把這些老祖宗關在廟里供著了。
離開軍事區之后我有點犯了愁,要說影子城可以轉的地方實在很多,這個“城市”現在已經大到了不科學的地步,如果不是有便捷的空中交通和短距傳送網,你從城南走到城北基本上夠在歐洲找個彈丸小國跨國旅行一次了,而現在影子城所處的這片空中陸地仍然在不斷擴展,儼然有最終要和蓋亞組成雙星系統的趨向——你說這么大的地方,我該把哪當成給老祖宗們觀光的第一站呢?
想讓先祖們看看更有意思的東西,更能讓他們理解新帝國現狀的東西,而且最好離這些已經看夠了的帝國軍事設施遠一點。
去眷族和宏世界居民最集中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