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藥王的邀請,靈玉考慮了一會兒。
常理來說,梅遠之的反應才是正常的。不管藥王是不是救了自己,身處這個空間,早日離開才是上上之策。
不過,靈玉有另外的想法。
她問:“靈樞前輩,晚輩身上的傷,若是想完全康復,需要多久?”
藥王沒有猶豫,想必這個問題早就思考過了:“你們幾個人,從肉身到元嬰,都受了重創,想要完全康復,頗有難度。如果醫治得宜,靜心調養二三十年,應該能大致康復。”
“大致康復?”
藥王點頭:“我也不瞞你們,你們傷到了根本,想要完全康復,是非常困難的,除非能得到一些療傷圣藥。”
能被藥王稱為療傷圣藥,必是難尋的異寶,這種東西,一般只能靠機緣,單憑錢財怕是買不到。
靈玉能夠感覺到,藥王所說并非虛言,她已經能動能言,卻還是沒辦法調動體內真元,可見受創之嚴重。
“如果交給前輩,您可有方法救治?”
“有。”藥王答得干脆。
靈玉再一次下拜:“請前輩指點。”
藥王示意她起身:“我和行端之所以留在這個空間里,就是因為這一口生機池。如果你愿意留下,幫我試藥,我便治好你的傷。”
靈玉一怔:“試藥?”
藥王笑道:“我和行端在這里住久了,與常人不大相同。這些年來,我研究藥理,就缺一個人幫我驗證。”
剛剛經歷過杜晉之事,再聽到這種要求,靈玉也不敢輕易下決定。目前看來,藥王性情隨和,言語直率,可誰知道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那件事情發生前,星羅海提起杜晉,誰不說他威嚴沉穩,不負星羅第一修士之名?
她在東海遺府讀過的手札里,藥王是個心思純凈、性格堅毅的女子,可獨居在此百年,真不好說她性情是否變了樣。
“你不必現在就答復我,仔細考慮幾天不遲。就算你不答應試藥,我也會幫你治療,至少讓你恢復元后的修為。”知道她在猶豫什么,藥王如此說道。
靈玉問道:“那位梅前輩醒來之時,靈樞前輩可曾向他提出這個要求?”
藥王含笑:“說了,不過他沒答應,回贈了一些寶物,說是感謝我的救命之恩,就離開了。”
這還真是梅遠之會做的事情。就連留在這里養傷他都不敢,更不用說試藥。
靈玉想了想,歉意一笑:“既然如此,晚輩先考慮幾天。”
藥王點點頭,這個答案在她意料之中。
兩人談了一會兒,外面傳來聲音。
靈玉跟隨藥王起身,看到一名紫衣男子背著藥簍走近。
“行端。”藥王向他招手。
靈玉好奇抬眼,想看看這位久仰大名的行端真人是何模樣。
他的衣著氣度,有著紫霄劍派的特征。紫色劍袍,身材挺拔,站在那里,像一把出鞘的寶劍,銳氣逼人。
當靈玉的視線轉到他臉上時,微微有些吃驚,隨即釋然。
行端真人臉色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灰白,這種灰白,使得他端正俊俏的臉龐透出詭異的美感。
劍心碎裂,這種事情,本是必死,能夠保住性命,還恢復修為,想必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
行端真人面無表情——或者,他現在的臉,沒有辦法展露表情,他將藥簍放下,說道:“你要的藥都采來了,現在就用么?”
“不急在這一時。”藥王說,而后轉頭對靈玉道,“這是外子行端,你應該知道的。”
靈玉向來佩服有真本事的人,雖然有藥王救治,但行端真人能夠清醒恢復,自身同樣擁有大毅力。
她向行端真人鄭重一禮:“晚輩程靈玉,久仰前輩大名。”
行端真人略顯生疏地回了一禮,看向藥王,眼露疑問。
藥王笑道:“這位小朋友,與我們頗有因緣,曾經去過我們在東海的遺府。”
“不僅如此。”靈玉補充一句,“晚輩乃陵蒼修士,早就聽說過兩位大名。”
“哦?”這件事靈玉還沒說過,藥王驚奇,隨即笑道,“那更有緣了。”
行端真人眼神動了動,開口:“道友來自陵蒼,可否告知紫霄劍派的近況?”
他的聲音有些僵硬,談不上多好聽,與他的臉色一樣,有些不自然。
靈玉心想,紫霄劍派的劍修,似乎對宗門存在一種難以言表的歸屬感。莫沉和羅蘊這幾個已經離開宗門的弟子,談起紫霄劍派,言語間時常透露出這一點,行端真人也是如此,那么徐逆呢?他的仇恨,是昭明劍君帶給他的,可紫霄劍派,到底是他的師門,會不會他離開后,也感覺悵然若失?
“道友?”
靈玉回神,抱歉一笑:“想到了一些事情。”她將紫霄劍派的近況大概說了一下,至于自己與它的恩怨,暫且沒提。這件事情太復雜了,不是一時半刻能說清的。
藥王望著她,目光溫和,卻隱隱帶著洞徹人心的魔力。
她對行端真人道:“紫霄劍派還在就好,你也能放心了。”
行端真人點點頭,重新提起藥簍,進了另一間茅屋。
藥王解釋了一句:“行端不怎么愛說話。”
靈玉表示理解,這位行端真人一看就是沉默的性子,與徐逆頗像。
“對了,如果你想療傷,最好回生機池去,你現在經脈干澀,留在外面,真元還無法調動。”
既然藥王這么說了,靈玉也就照著做了。
她現在只是能言能動,傷還很重。她沒有梅遠之那么重的疑心,再說,范閑書他們還沒醒來,怎么也要等一等。
又過了一天,率先醒來的,是華練仙子。
聽到耳邊傳來水聲,靈玉睜開眼,看到華練仙子翻身坐起,警惕地望著她。
靈玉與她沒什么交情,還存在過節,懶得與她說話。
藥王從茅屋出來,喚道:“等等。”
就像救治靈玉時一樣,藥王駢指聚起靈光,正要點去,不料華練仙子伸手一擋。
藥王好脾氣地解釋:“你受創嚴重,我輸些真元給你。”
華練仙子遲疑。她不是不知好歹,自己能夠活下來,多虧了藥王,可眉心直入識海,豈敢落于他人之手?
半晌后,她低啞道:“多謝了,還是讓我自行療傷吧。”
藥王也不堅持,收回手:“也行,你自己小心。”
兩人進入茅屋談話,靈玉重新閉上眼,靜心調息。
親身體驗,靈玉已經見識過這方生機池的玄妙,明明經脈干澀無比,進入這生機池,卻有源源不斷的生機涌入體內,滋潤肉身和經脈。她知道這是難得的機會,如今傷重難愈,離蓮臺之會只有三十多年時間,不抓緊時間療傷,根本不是昭明劍君的對手。
小半個時辰后,茅屋里的談話結束了。
藥王送華練仙子出來,說道:“道友,你傷重難行,在此稍等片刻,等外子回來,再送你出去。”
看來,華練仙子與梅遠之做了同樣的選擇。
雖然急著離開,華練仙子也清楚自己的傷勢,就算用了秘法,也只能動用少量真元,單靠自己,怕是出不去,只能應了。
她回到生機池,修煉了一會兒,行端真人采藥歸來,聽了藥王的吩咐,什么也沒說,帶著華練仙子離開了茅屋。
不多時,靈玉看到外面劍氣一裹,橫過半空,消失不見了。
藥王坐在池邊,見她望著半空,說道:“我們在這里住了幾百年,附近的空間裂縫一清二楚,有行端送她,自是安全無虞。”
說罷,藥王望著她的目光透出幾分探究:“程小友,我觀你劍氣純粹,似乎與紫霄劍派有些淵源。”
靈玉微微一笑,坦白直言:“晚輩的劍法,確實與紫霄劍派有關,不過,這淵源非是恩情,而是仇怨。”
藥王奇道:“紫霄劍派的門規,與本門弟子結為道侶的女修,視同傳人。按理,你不應該會《紫霄劍典》。”
靈玉身上的劍氣,一看便知與《紫霄劍典》系出同源,可藥王為她療傷時,發現她元陰未失,分明未有道侶。
這個問題,靈玉沒有馬上回答。她之前沒有提及,一則太過麻煩,二則行端真人怎么說也是紫霄劍派的弟子,他沒有回到紫霄劍派的原因,與伏元青、莫沉他們并不相同。
不過,藥王既然問起,她也不會隱瞞。
“晚輩修習的劍法,并非《紫霄劍典》。”
“哦?”藥王好奇,她身上的劍氣,就連行端也說與紫霄劍派有關。
“不過,它的主人確實是紫霄劍派的弟子。”靈玉望向池中漂浮的余朔。
“那他現在……”
“他……跳下了溟淵。”靈玉淡淡道,“被紫霄劍派的昭明劍君逼迫,跳下了溟淵。”
藥王一怔。她已經猜到了這個人與靈玉之間的關系,現在從她的神情里驗證了這一點。
“所以,我與紫霄劍派無恩有仇。”
藥王默然許久,順著她的視線看向余朔:“我本以為,這位有可能是你的侍從,看來,應該與那位有關了?”
靈玉點頭。
余朔身上,與她存在相似的劍氣,藥王這么認為,也不奇怪。
兩人沉默許久,直到天邊再次飛掠過劍氣。
“昭明……”藥王喃喃道,“這么說,你要找徐師兄報仇了?”rs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