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之后,懷素的修煉速度飛也似的,快得不可思議。
明塵界許多人有這種感覺,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懷素這個人,忽然之間,她就成了大修士。
她化神之后,柳西燕等人戰戰兢兢。
如果早知道懷素會化神,打死他們也不敢招惹上門。
俗話說,欺老莫欺少,欺少人會大,欺老跑不了。他們之所以盯上懷素,就是因為她年過千歲,卻沒甚志氣的樣子,八成終老在元后。而且她又沒個后輩門人,沒人給她報仇。
萬萬沒想到,設局欺負了她一回,懷素就跟吃了人生果似的,出去游歷了一趟,苦修數年,竟然就踏入化神了。
柳西燕心中七上八下,生怕懷素要秋后算賬。
化神修士,在煉虛合體面前不夠看,卻能把他們這些元嬰修士壓得死死的,生殺予奪。
懷素之所以修煉這么快,并非沒有原因。
她元嬰時四百歲不到,極其年輕。而她早就養成了修煉刻苦的習慣,百年下來,積累豐厚。一旦心中明悟,茅塞頓開,厚積薄發之下,就能一口氣沖破阻礙。
欺老莫欺少不假,可懷素還遠遠不到“老”的地步。
柳西燕既做了這事,后悔也來不及了。而她的兩個同伙,為此對她心生埋怨。要不是柳西燕的鼓動,他們怎么會動手?懷素好歹也是個元后修士,實力又強大,并不是個劫殺的好對象。
可事情已經做了,后悔也來不及了,心中再怨柳西燕。也只能暫時放下,先解決這件事再說。
至于怎么解決……除了上門賠罪,還能有什么好辦法嗎?
化神修士,在散修中可不多見。按照明塵界不成文的規則,他們之中出了化神修士,附近的元嬰修士基本都要歸附。就算不歸附,也要恭恭敬敬地上貢。
柳西燕知道自己是主謀。懷素定然不會輕易放過自己。本想放下好不容易打下的基業。直接跑路,可左思右想,還是咬咬牙。上門賠罪了。
就算她跑了又如何?在化神修士面前,元嬰后期完全沒有反抗的余地,只要懷素心中記恨著她,自己根本逃不過追殺。
于是。柳西燕老老實實地去了梨山。
她的出現,讓一干元嬰修士驚掉了眼珠。
這個柳西燕。實在是膽大!他們誰不知道,她與懷素之間的過節?認真說起來,懷素之所以順利化神,柳西燕扮演了推手的角色。被她暗算后。這些年一直不溫不火的懷素,突然之間就勇猛精進,一舉化神了。
沒想到。她居然還有這個膽子來梨山!
不得不說,柳西燕這份膽色。他們中大部分人都要甘拜下風。
不過,她再有膽色,估計今天也要倒霉。要知道,她與懷素結的可是死仇。
眾人等不多時,懷素出來了。
她的態度,與之前并無不同。只是身上的冷意消融了許多,多了一分令人看不透的高深莫測。
眾元嬰見她出來,忙不迭上前見禮。
出現一位化神修士,對他們來說是壞事,但也是好事。壞事是,本來大家各自為政,各據一方,誰也不用屈居人下,這下好了,一位化神前輩的出現,他們想不低頭都不行,每年都要多出一份供奉。好事是,懷素收了他們的供奉,就得護持他們。有化神修士坐鎮,他們聯合在一處,不需要再怕宗門欺壓了——晉中的大宗門不多,擁有化神修士,便可以安享一方太平了。
懷素簡短地說了幾句,便吩咐仆從將供奉收了。
她既然已經走出了心中困局,對于將來就有自己的打算。供奉不能不收,不然,她靠什么威壓一方?收供奉,既是給自己多一條財路,亦是展露威嚴。
“柳西燕參見懷素真人,”身穿獸皮野性十足的女魔修低眉順眼地下拜,抬起手中之物,“小小薄禮,孝敬真人,以賀真人化神之喜。”
廳中頓時陷入沉寂。
不管看柳西燕順眼不順眼的,都盯著正中,看看事情會怎么發展。不少人幸災樂禍,這個柳西燕,恃強凌弱不是一兩天的事,看她倒霉,大家都高興。
場中安靜,只有輕輕的碰瓷聲。懷素飲罷茶水,抬起視線。
她不說話,柳西燕也不求饒,仍是那低眉順眼的模樣,一派恭敬的樣子。
懷素忽然輕輕一笑:“你膽子倒大,居然還敢來。”
柳西燕頭更低了:“真人化神,當然要上門賀喜,不然,西燕就太不懂事了。”
懷素不置可否。
見她沒有再說的意思,柳西燕干脆親自報起了禮單。
她這回真是下了血本了,自家的藏寶室掏空了一半。沒辦法,仇結得太深了,想買命,就要出錢啊!柳西燕很珍惜自己的小命,覺得自己的小命很值錢,當然就要表現出值錢的樣子。
等她報完了禮單,懷素還是沒有說話。
饒是柳西燕膽色過人,這會兒在沉默之中,不由地開始出汗。
她本以為自己摸透了懷素的性格,才會動手劫人,萬萬沒想到,懷素不但沒有栽跟頭,還借此一舉化神。思來想去,柳西燕覺得,她不能將懷素視為一般人,那么之前以這摸透的性格,也就有了變數。
懷素到底會怎么對待她,她心里一點底也沒有。照以前的懷素的性格,八成會直接發怒,然后一次解決,只要過了就好了。但現在……
她沒有發怒,也沒有為難她,反倒讓柳西燕更擔憂了。
懷素冷眼看著,柳西燕初時雖然心中不是不怕,眼珠子卻到處亂轉,腰板也挺得直直的。這會兒她不說話,也不表態。柳西燕忐忑之下,腰板終于一點點軟下來,眼神也垂到地面,不再動彈了。
她心中冷笑。老虎不發威,果然會被發成病貓。以前的她,懶得與人計較,反倒被人欺上門。
她終于開口。慢吞吞地道:“本座正缺一個端茶倒水的。不知柳魔君可有興趣?”
聽了這句話,廳中不少人長出一口氣。
有些人很遺憾,懷素居然沒有把柳西燕斬殺當場以立威。而有些人卻幸災樂禍。
他們都是散修中的佼佼者,身為元嬰修士,真想找個宗門依靠,并非不得。之所以沒有這么做。除了對宗門信不過外,亦是喜好自由之故。懷素這話的意思。卻是要讓柳西燕為奴為婢。一個元嬰修士,淪落到為人仆從,著實不算什么體面的事。何況,兩人之間還有仇。
柳西燕心中大浪滔天。把懷素罵了個狗血淋頭。讓她當奴婢?真是想得出來!虧她以前覺得懷素很大氣,原來跟那些小女子沒什么差別,得勢了就想這么折騰人。
她心中再恨。表面卻半分不露,略一思忖。便低下頭:“能在真人身邊服侍,西燕求之不得。”
懷素淡淡一笑:“那你就留下吧。”
揮手讓那些元嬰修士退下,許多人心里嘀咕。女人就是女人,這點報復手段,實在是不夠瞧啊!
柳西燕本以為留在梨山的日子不會好過,誰知道,留下她后,懷素根本就沒讓她近身,別說端茶倒水了,連見面都少。
時日久了,柳西燕心里犯起了嘀咕。她本來已經做好了受到磋磨的準備,沒想到事情與她想的大不相同。難道懷素放過她了?不能啊!懷素是懶得與人計較,但她從來就不是個老好人。
柳西燕怎么想都想不通,反正人已經在了,也只能聽天由命了。于是她每日好吃好喝,照常修煉,過得快意極了。
大半年一晃而過,懷素終于召見了她:“我欲讓你去辦一件事,你意下如何?”
柳西燕心里直犯嘀咕,口中乖覺:“真人有命,自當遵從。”
“那好。”懷素輕輕一笑,“你幫我去劫殺一個人。”
個把月后,柳西燕在夜色中奪命狂奔,心中大罵。
她就知道,懷素不是個好人!瞧瞧她讓自己做什么?劫殺大宗門的元嬰!
她知不知道這件事捅出去,會惹來多大的麻煩?真是不知死活!
可是,柳西燕心里再恨,該辦的事還得辦,因為懷素已經對她下了禁制,她不照辦,倒霉的就是自己。
追兵又近了,柳西燕深吸一口氣,身上騰起一陣煙霧,消失在原地。
“人呢?”追兵趕到,左右瞧不見人。
“走,到那邊搜搜看。”
追兵過去了,柳西燕奄奄一息,坐靠在下面密林的樹上。她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本以為受懷素一番磋磨,就過去了,沒想到懷素竟然打的這個主意,讓她辛苦出力,自己背地里得好處。
要是這事真的暴露了,把她往外面一交,算是交待了。誰不知道柳西燕名聲難聽?就算懷素要跟著倒霉,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倒霉也有限。
虧了虧了,她真是虧大了。
一陣風過,一個人影悄然浮現。
“如何,成功了嗎?”
柳西燕差點被嚇死,看清來人正是懷素,不情不愿地點點頭,摸出一個盒子遞了過去。
懷素接過,伸指一饒,法陣將盒子困住,然后打開。
柳西燕在心里冷笑,她就知道這種小手段陰不著懷素,還好沒有動手。
盒子打開,里面放著一顆鴿子蛋大小的明珠。懷素只看了一眼,便合上盒子,收進懷中。
“回去吧。”
懷素袖子一拂,柳西燕一愣神,發現自己當真被裹進懷素的遁術中。
半個時辰后,她們回到梨山。
“沒你的事了,休息去吧。”
柳西燕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才垂頭喪氣地回了自己的住處。
懷素在這方面待她不錯,雖是依附于她,洞府的規格并沒有下降,同樣安排了聚靈陣。每個月,她原來的地盤的收益,亦送到她的手中——扣掉供奉的那一部分。
柳西燕發現自己有點看不清懷素了,她到底是什么心態?拘著自己,又不虧待自己。讓她去劫殺,但也親自出現善后了。
她想不明白,懷素也不會去解釋。
每隔一段時間,柳西燕就會接到懷素給的任務。每次不是劫殺,就是偷盜。
柳西燕簡直想呵呵,之前說的端茶倒水呢?誰說她人品低的?懷素私底下干的又哪有一件好事?比她陰險多了!
剛開始,柳西燕還弄不明白,懷素到底想干什么。不管怎么說,懷素都是個化神修士,需要靠劫殺偷盜生活嗎?
持續了幾十年后,柳西燕逐漸明白過來。
因為劫案頻發,局面被攪了渾水,懷素趁亂崛起,竟是不知不覺,能與大宗門分庭抗禮了。
等到柳西燕出門,發現不少人畢恭畢敬地向自己行禮,才發現這一點。
她呆呆地回想懷素這些年做的事,思路越來越清晰。
想明白之后,柳西燕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虧她還以為懷素格局小,只知道報復利用她,原來懷素的眼光從來就沒有停留在她的身上。
資源只有那么多,宗門就算留出了空間,分到散修手里的也只有那么點,吃不飽餓不死。
懷素知道光憑散修的資源,已經不足以供應自己更進一步,所以,她選擇了從宗門手里奪食。
可這一步哪那么容易?以她化神的身份,倒是可以振臂一呼,開宗立派,但那樣的話,就會引起宗門的警覺,反而會被排擠。
她不溫不火地,仍舊維持著目前的局勢,背地里卻讓柳西燕這個擅長劫殺之人擾亂局勢,以求混水摸魚。
當然,其中布的局不僅柳西燕一人,另外的暗手,就不是柳西燕了解的了。
等柳西燕想明白這一點,懷素的謀劃已經成功了。
她呆了許久,終于服氣了。
劫殺之仇?懷素根本就不在意。她留下柳西燕,只是為了更好地利用她,完全自己的大局。
元嬰時平平無奇的懷素,化神時終顯鋒芒。刀鋒出鞘,一步步為自己打下基礎。
等到收攏到足夠的資源,她又痛快地放手,離開了明塵界——她底子太薄,不能像大宗門修士那樣,化神了就出門游歷,只能一步步積累。而積累夠了,那于她就是累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