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于挑著水,滿頭大汗地順著山路往上面跑。
“于大哥,等等,等等!”后面傳來小路氣喘吁吁的聲音。
小于停下來,喊道:“說過多少遍了?要叫師兄!”
“哦!”小路好不容易跟上來,喘著粗氣,“于師兄!”
“咱們繼續吧。”小于說,重新挑起了水桶。
“師兄,等等啊!我還沒休息。”
“再休息天就黑了!今天只挑了三分之一,你不想再挑到半夜吧?”
沒辦法,小路抹了把臉,只好把擔子放回肩上,繼續往上爬。
雖然很累,可小路的心情是高興的。以前,他們一心一意只想著,來無雙島,拜入無雙真人門下,從此脫胎換骨,一飛沖天。可來了以后,接觸了別的人,才知道拜入無雙島有多難。
每天上百個人來無雙島,持續了最起碼三年,可無雙真人一個也沒看上眼。他和于師兄算什么?無論資質還是誠心,都排不上號。論資質,聽說無雙真人收徒,星羅海那些天才的弟子,全都往這邊跑,據說還有從陵蒼和大夢澤遠道而來的。論誠心,哪個來無雙島拜師的,不是誠心誠意?還有人在無名島一住三年,無論怎么樣都不肯走的。據說還有個少年,跪了一個多月,想用誠心感動無雙真人,結果跪到暈過去,也沒感動成功,最后被管事送出了無名島。
他和于師兄能拜入無雙島,還是托了木大哥的福——哦,不對,應該叫木師兄。
那天,無雙真人問了木大哥的姓名。就把他帶走了。不多時,管事過來傳話,說無雙真人已經收到合意的弟子,以后不用再來了。
他和于師兄一邊替木大哥高興,一邊又為自己哀嘆,正垂頭喪氣地收拾東西準備回去,管事叫住了他們。問他們可愿留下來做個雜役弟子。
來了一趟無名島。和那些同來拜師的修士們一交流,小于和小路已經開了眼界,知道拜入無雙島有多難了。就連做雜役。也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無名島上的那么多人,只要管事喊一句,無雙島招雜役,保管無數人涌過來。
身為化神修士的無雙真人。就算要找個結丹修士當雜役,也不是不可能。更何況他們。
兩人喜出望外,當即答應下來,之后跟著管事回了無雙島。
在無雙島上,他們見到了不少結丹、元嬰的修士。就像無名島上的那些人說的一樣。結丹修士在無雙島也就干干普通的活,管事還都是元嬰。煉氣或筑基的雜役弟子,不超過十人。他們是修為最低的兩個,其他人基本都是管事的親朋好友。負責一些不太重要的活計。
而小于和小路,管事分了他們挑水的活。
小路嘀咕過,無雙島的山上,明明有清泉,為什么還要他們挑水上去呢?
咬著牙拼命地挑,到后來還是小于幫了他一把,多挑了幾擔,總算在天剛剛擦黑的時候挑完了。
小路坐在地上不起來了,小于怎么拉都不肯動,叫道:“于師兄,讓我坐一會兒,我累死了!”
小于其實也沒力氣了,拉著拉著,自己也一屁股坐下來。算了,反正挑完了,坐這休息吧。
不遠處響起輕輕的腳步聲,小于順著聲音看過去,一個人慢慢走近。
“木大哥!”小于驚喜地叫出聲。
這個袖著手,笑瞇瞇看著他們的,可不就是木凡?他換了一身衣衫,素淡的衣料,在燈光下隱隱泛著光澤,烏黑的長發,綰成發髻,用玉簪固定。就這么簡簡單單的裝束,看起來特別不凡。
“木大哥!”小路跳起來,結果因為腳軟,剛剛夠到木凡的手臂,又往下跌去,連帶把木凡一起往下拽。
“小心。”木凡踉蹌了一下,拉了他一把,小路才站穩。
“木大哥,”小路露出傻笑,“你怎么來了?”
“來看看你們適應得怎么樣。”木凡微笑著說,“叫木師兄吧。”
“是,木師兄。”小路馬上改口,然后嚷道,“木師兄,為什么要我們挑水啊?山上不是有水嗎?而且每天還要挑那么多,該不會是管事故意為難我們吧?”
“小路!”小于喊道,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真的!”小路卻沒看懂,還強調,“我聽好多人說,管事什么的,會故意為難人。我們又沒錢,也不會孝敬他,為難我們也不奇怪啊!”
小于氣得半死:“瞎說什么?管事哪里為難我們了?挑水是分配給我們的活!”
“我沒說管事就是為難我們啊!”小路道,“我這不是在問木師兄嗎?”
“可是……”小于無力,你剛才那么說,跟告狀什么區別?木師兄雖然是真人的弟子,可他才來,自身修為又不高,萬一得罪了管事怎么辦?
“好了。”木凡打斷他們的話,笑吟吟道,“小于,你別急,我知道小路把我當自己人,才會直問的。”
“對啊對啊!”小路接得很順口,“于師兄總說我不懂,我這不是在問嗎?”
“你……”小于已經沒力氣生氣了。
“你們也別誤會管事。”木凡含笑道,“無雙島不缺你們兩個干活,管事讓你挑水,是為了你們好。”
小路愣了一下:“為我們好?”
“對。”木凡說,“你們兩個,修為太低了,又因為自小吃苦,虧損得很厲害。所以,管事在給你們鍛體。你們想想,每天干的活累,可吃得也很好,對不對?”
小路拼命點頭:“對對對!雞腿隨便吃,而且靈氣很充足!”來無雙島之前,他曾說過,如果拜入無雙真人門下,那他一頓飯要兩個雞腿。吃一個扔一個。現在進了無雙島,只是當個雜役弟子,雞腿就隨便他吃多少,兩個算什么,三個四個都沒人說。
“管事應該有教你們引氣術吧?”
小于和小路點頭:“有的。”他們來的第一天,管事就給了他們一本冊子,說是雜役弟子的功法。這個功法。其他雜役弟子也有。所以小于和小路沒有放在心上。
不過,這是他們第一次得到正式的功法,兩人還是很珍惜這個機會的。當天就學起來了,這幾天就算再累,也會修煉一會兒。
“你們倆每天吃很多,但基礎差。能利用的靈氣有限,再加上無雙島的靈脈又好。如果不把多余的靈氣消耗掉,對你們沒好處。像現在,你們學了引氣術,又要挑很多水。挑水的過程,靈氣運轉會加快,多余的靈氣就會轉化為自身的真元。而且。辛苦鍛煉,還能讓你們更強壯。這不是對你們好嗎?”
“原來是這樣!”小路拍手。“那我要謝謝管事了!”
小于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其實他對管事也心存疑慮,喝止小路,只是因為他懂得更多的人情世故,怕給木凡添麻煩。
木凡笑道:“謝就不用了,這是管事的職責。你們以后好好表現就是了。以后身體好了,修為高了,管事才能讓你們發揮更多的作用,對吧?”
“嗯!我們一定好好努力。”兩人重重點頭。
小于和小路滿懷激情地回去休息了。
木凡等他們走了,慢慢走到管事的院子,敲了敲門。
“誰啊?”管事開了門,看到木凡站在外頭,訝然,“公子,您怎么來了?要是有事,直接派人來吩咐一聲就好了。”
“不敢當公子之稱,姜管事喚一句師弟就是。”木凡淡淡道,站在結丹期的管事面前,煉氣期的他卻絲毫不弱氣勢,“聽說小于和小路,每天挑水挑到半夜。我想,無雙島似乎也不缺挑水的人,不如告訴師父,再招兩個苦工?”
管事的嘴唇抖了抖。
木凡又道:“姜管事與盧總管是舊識?也難怪姜管事才結丹期,就當上了管事。”
管事盯著他。
“沒事了,不打擾姜管事休息。”木凡微微一笑,轉身出了院子。
姜管事的目光陰睛不定,最后甩了甩袖,進屋去了。罷了罷了,他是真人的正式弟子,跟他們這些只是掛名的不一樣。再說,這木凡雖然有煉氣期,卻很精明,實在不好對付。那兩個雜役都已經進來了,名額被占,他想趕人出去何其難?做得過分了,盧總管不會護著他。唉,只能把禮物退回去了。
第二天,小于和小路訝然發現,姜管事給他們調了差事。新差事是打掃院落,每天只要干半天就行,修煉的時間大大增加。
小路興高采烈地道:“于師兄,真的是我們誤會了管事啊!一定是管事看我們做事勤快,所以讓們我有更多的時間修煉。”
“嗯……”小于口中應下,感覺卻怪怪的。木師兄說的好像有點道理,又好像有什么不對……
他們并不知道,就在院外,木凡站在那里,聽到他們的對話,輕笑一聲,轉身離開。
“師父。”木凡來到崖間小樓。
這里是無雙島最高的地方,也是風景最好的地方。旁邊有一座瀑布,一垂視線,就能看到飛珠濺玉的美景,而抬起頭,則能看到無雙島上的如霧山嵐。
此時,無雙真人就站在崖邊,負手看著遠處的山嵐。
她看了一會兒,輕聲問:“你從何處而來?”
木凡的眉頭一抬:“師父,您在說什么?”
“我是問,你的身世。”無雙真人轉過來,看著他的臉。
她神情嚴肅,看得認真無比,一點點地從他臉上逡巡而過。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臉,可感覺太像太像。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嗯。”木凡輕聲道,“我醒來時,在龍尾山的懸崖下面。正好小于和小路掉下來,他們就把我帶了出來。”
“那你為何要來無雙島拜師?”
木凡仔細想了想:“我也……不清楚,只是覺得,這樣做很好。”
“你想說,是你的感應嗎?”
“大概吧。”木凡笑了起來。
無雙真人卻沒有跟著笑,而是盯著他的笑容,一眨不眨。
木凡都快被她看得尷尬了:“師父……”
“沒事。”無雙真人收回目光,轉身往回走,“去修煉吧。”
“是……”
時光流水一樣過去了。
對小于和小路來說,在無雙島的日子,簡直無憂無慮。無雙真人待下并不苛刻,每個月有工錢,生活修煉所需都是最好的,修為到了有功法。每天干的活不多,大部分時間都能用來修煉,如果卡了瓶頸或者想要突破,可請假外出游歷……
二十年后,他們先后筑基成功。之后努力了兩三百年,邁入結丹。
回想年少時,雖然心懷壯志,但從來看不到希望。尤其小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為結丹修士。
而給他們帶來這一切改變的人,就是木凡。
木凡當然比他們更好,他們還卡在結丹的時候,他就元嬰了,聲名雀起。
小于和小路沒能更進一步,他們資質偏下,氣運也說不上多好,結丹幾乎就是他們能走到的最高的境界。
他們面臨坐化時,木凡化神了。
兩人替木凡高興,無憾而去。
木凡親手將他們葬入深海。
看著木排遠去,木凡站在船上,目光懷念。
無雙真人從后面走過來,問:“你為何要對他們這么好?”
木凡沒有馬上回答。
無雙真人接著道:“從他們煉氣開始,你就一直暗中照應他們。他們被管事欺負,是你找了管事。他們筑基,是你給的筑基丹。他們結丹,也是你偷偷把丹藥當成獎品,交到他們的手上。為什么要這么好?他們并不能給你帶來什么。”
“因為……”木凡目光懷念,“他們雖然一無所有,但卻給了我最真誠的心意。我只是想,回報那些對我好的人,盡己所能。”
他轉過身來,看著無雙真人。將近千年的時光,沒有在她臉上留下絲毫痕跡,還是那樣端麗。
“師父。”他輕聲說,“我……已經化神了,有能力了,是不是可以保護你了?”
無雙真人的目光動了一下。
他走上前,伸出手,慢慢扣住她的:“我等了這么久,終于能說這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