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紅綃
葉清蘭在聽到薛氏聲音的那一刻，便立刻起身，坐的離葉清芙遠了一些。她和葉清芙素來不和，要是現在這副親親熱熱的樣子被薛氏看見了，薛氏不起疑心才是怪事。
葉清芙卻沒葉清蘭反應這么快，愣愣的看了葉清蘭一眼。
時間急促，什么也來不及說了。葉清蘭沖她使了個眼色，暗示她別慌……就不知道葉清芙有沒有領會到她的意思了。
說時遲那時快，只是轉眼功夫，薛氏便走了進來。
見到葉清蘭，薛氏素來沒有好臉色。這次也不例外。略有些不耐的瞪了她一眼：“我讓你別來打擾你二姐，你這么又跑過來了。”
葉清蘭擺出一副羞愧自責的表情：“女兒沒聽母親的話，還請母親責罰。”
這點小事，責罰她什么？薛氏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又看向葉清芙。葉清芙因為之前說過的話正心虛，壓根不敢和薛氏對視。
沒人比薛氏更清楚葉清芙的性子，見她這副反應，頓時起了疑心：“芙兒，你剛才和蘭姐兒在說什么？”
葉清芙定定神應道：“沒什么，只是隨便說了幾句閑話。”
她們兩個的關系什么時候變的這么好了！薛氏銳利的目光在葉清芙的臉上打了個轉，心里總有些說不出的怪異。心里暗暗想著等葉清蘭走了之后再盤問葉清芙也不遲。
葉清蘭自知不招人待見，很識趣的告退。薛氏果然二話不說就點頭應了。
葉清蘭臨走之際，沖葉清芙飛快的使了個眼色。母親肯定要追根問底，你可別露餡。
葉清芙心領神會，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放心吧，我不會出賣你的！
說實話，葉清蘭對葉清芙的保證根本不敢抱太大的希望。早已做好了被薛氏發現內情的心理準備。反正現在薛玉樹和葉清芙的親事已經定下了，木已成舟，就算薛氏知道實情也改變不了什么。薛氏本來就視她為眼中釘。再多這一樁也無所謂。
瑞雪一臉擔憂的迎了上來，低聲問道：“小姐，太太沒為難你吧！”
葉清蘭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然后往外走。薛氏就在屋子里，在這里說話隨時有被薛氏逮個正著的危險。
瑞雪知趣的閉了嘴。忙跟了上去。
剛到廊檐下，迎面便走來一個青衣布裙的年輕女子。這個女子身形苗條面容清秀，明顯是丫鬟的衣著穿戴，偏又挽了個婦人的發髻。正是懷了身孕的通房丫鬟紅綃。
見了葉清蘭，紅綃忙斂衽行禮：“奴婢見過三小姐。”神色間依然十分恭敬。并未因肚中懷著身孕便恃寵生嬌。
葉清蘭溫和的笑道：“你懷著身孕，日后見了我就不用行禮了。”
紅綃口中連道不敢。薛氏本就看她百般不順眼，卯足了勁要挑刺找茬。她平日的戰戰兢兢就不用說了，哪里敢有半分自驕。老爺不在府里，她這一胎能否平安生下，還得看薛氏的心情好壞……
想及此，紅綃的眼里閃過一絲苦笑。院子里的其他丫鬟都眼熱她成了老爺的通房丫鬟還懷上了身孕，誰又能知道她心里的苦楚？
葉清蘭將紅綃微妙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心里不由得泛起一絲同情。要在薛氏的淫威下生活，偏又是這種尷尬的身份。注定了紅綃只能忍氣吞聲卑微乞憐。可即使如此，薛氏也未必能容得下她肚中的孩子。
“你近來身子還好嗎？孕吐還有嗎？”
葉清蘭話語中的那一絲關切之意，讓紅綃有些受寵若驚了。忙笑著應道：“多謝三小姐關心，奴婢身子已經好多了，只是偶爾泛酸。已經沒什么大礙了。若是沒別的事，奴婢就先告退了。太太吩咐奴婢做的針線活兒還沒做好呢！”
葉清蘭略略蹙眉：“你還要做針線活兒？”懷孕前三個月最容易流產，應該安心靜養才是。薛氏竟然還吩咐紅綃做針線活兒……果然心狠手辣又刻薄！
紅綃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陪笑著說道：“其實是奴婢天天閑著無事，主動求太太賞了些活兒給奴婢做。”
看著紅綃誠惶誠恐的臉，葉清蘭忽然有了嘆氣的沖動。紅綃的奴性，簡直就是深入骨髓了！根本就沒想過要反抗，只是逆來順受加諸在身上的不公平待遇。就以紅綃這種性子，怎么可能是薛氏的對手！薛氏要對付她肚中的孩子，簡直不費什么力氣。
就拿現在來說吧，薛氏只是稍微施壓，紅綃便惶惶不可終日每天提心吊膽。心理壓力太重對孕婦來說可不是什么好事……
葉清蘭心里閃過一連串的念頭。到底該不該蹚這趟渾水？
如果紅綃能安然的生下孩子，對心胸狹窄的薛氏自然是一個有力的打擊。可是，以紅綃的性子，根本就斗不過薛氏。而自己畢竟只是三房的小姐，在此事上就算有心幫紅綃一把，也不見得能出什么力。有些事情，得靠紅綃自己才行……
紅綃見葉清蘭一直沒吭聲，心里也有些忐忑。對自己的失言很是懊惱，萬一剛才那句話傳到太太口中，太太不借機發作她才是怪事。想來想去，也只能怯生生的央求一聲：“奴婢剛才說的那些話，還請三小姐別告訴太太。”
葉清蘭回過神來，笑著點了點頭。
紅綃松了口氣，又行了個禮，然后垂著頭回了屋子。
葉清蘭看著她略顯單薄的身影，不由得輕嘆口氣。紅綃從鄭州回來的時候，還是一副圓潤健康的樣子。現在不過一個月的功夫，卻整整瘦了一圈。想也知道，這個月里紅綃沒過幾天安生的日子。
瑞雪順著葉清蘭的目光看過去，也情不自禁的嘆了口氣。那聲幽幽的嘆息里，有著濃濃的同情，還有一絲淡淡的無可奈何。
為人奴婢的，遇到寬厚的主子是福氣。如果遇到了生性刻薄的主子，也只能自嘆命苦了。做通房丫鬟看似風光，其實也是最無奈的出路。就拿紅綃來說，現在懷了身孕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若是能安然生下孩子，做了姨娘成了半個主子，也算熬出頭了。可若是出了個什么意外，說不定連命都保不住……
“瑞雪，你也覺得紅綃很可憐嗎？”葉清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主仆兩個向來親密，瑞雪便很坦白的應道：“是啊，奴婢覺得紅綃很可憐。”頓了頓，又低聲說道：“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熬到肚中的孩子出世。早知有這一天，還不如做個普通的丫鬟，倒也安生。”
只不過，就連這樣的路也不是自己能決定的。紅綃當日未必就想做通房丫鬟，可薛氏相中了她要抬舉她，她根本拒絕不了。
瑞雪想的如此通透，倒讓葉清蘭有些訝然。默然片刻，忽的扯開了話題：“瑞雪，你有沒有想過將來的生活。”
瑞雪答道：“奴婢自然想過。”
葉清蘭明亮的眸子看了過來，唇角揚起溫和的弧度：“說給我聽聽好嗎？”
瑞雪略有些躊躇，這個話題其實很危險。要是一個不慎，主仆之間原有的親密可就蕩然無存了……可是葉清蘭既然主動問了，她要是遮遮掩掩的不肯明說，豈不是更傷了主仆情分？
“在我面前還有什么不敢說的。”葉清蘭洞悉了瑞雪心中的顧慮，淡淡的笑道：“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說實話就好。我不會生氣的。”
紅綃的事，讓她也有些觸動。
瑞雪是她身邊最親近的貼身丫鬟，她曾經允諾過給瑞雪一個好的將來。可是，她其實從來沒真正了解過瑞雪心里的想法。對大多數丫鬟來說，能開臉做通房丫鬟是難得的榮耀和一條通往光明的路，瑞雪也會是這么想的嗎？
瑞雪默然片刻，才笑道：“那奴婢就斗膽簪越一回了。其實，奴婢也想過將來的生活。將來小姐出嫁了，奴婢必然是要做陪嫁丫鬟的。今后到了姑爺府上，希望小姐能為奴婢做主，許配一門好親事。能配個管事是最好了。將來奴婢也能繼續留在小姐身邊，做管事娘子。”
葉清蘭深深的看入瑞雪的眼底，緩緩的張口：“你沒想過將來要做通房嗎？”按著慣例，瑞雪這樣的大丫鬟一般都是隨著主子出嫁，將來做姑爺的通房丫鬟。瑞雪容貌生的好，心氣又高，生出些攀高枝的想法其實很正常。
瑞雪又默然片刻，然后才低聲說道：“不瞞小姐，奴婢也曾有過這樣的念頭。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奴婢現在只想一心伺候小姐，沒別的心思了。”
以前的小姐……懦弱又膽小，對身邊的人十分依賴。可現在的小姐，卻聰慧冷靜，又極有主見。而且，她敏感的察覺出小姐對通房丫鬟或是姨娘的排斥。如果她再有這樣的心思，只怕也別想安穩的留在小姐身邊了。倒不如早些想開些，為自己選一條更好的出路。
瑞雪果然是個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