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儷君清楚李俶君是被小楊氏洗了腦,但她并沒有慣壞熊孩子的想法。
面對李俶君的質疑,她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依照大姐的說法,三姐姐肯定是做了壞事,否則我為什么會說是她干的呢?”
“你——”李俶君沒想到李儷君還會有反駁她的時候,更生氣了,“你如今真是翅膀硬了,以為有王妃撐腰,在我面前都敢如此無禮。難不成你娘死了,你就連禮數都忘光了么?!”
一聽到她這話有冒犯陳氏之嫌,李儷君說話就更不客氣了:“我娘是大姐的繼母,她的靈柩如今就在這里,大姐當著她的面說話如此無禮,可見楊娘子壓根兒就沒教大姐什么禮數吧?我勸大姐別犯糊涂,你是堂堂親王嫡孫女,為什么要接受一個小妾的教養?她能教你什么?教伱如何在后院爭風吃醋,還是怎樣雇兇殺人,以庶壓嫡?!”
李俶君聽得目瞪口呆。她從來就不是什么聰明孩子,被小楊氏教養了這么多年,性情越發往急躁沖動的方向發展了。雖然楊家老夫人是她的嫡親外祖母,但老人家年紀大了,精力不濟,注意力都放在自家兒孫,以及身體不好、病痛不斷的外孫李儉讓身上了。對于李俶君這個身體健康的外孫女,只要她時不時往楊家去,感情上更親近楊家,還懂得在長輩們面前撒嬌賣乖,便不覺得有什么問題。楊老夫人從未想過,庶女小楊氏還會有坑害親姐子女的膽。
面對李儷君如此直白的熱嘲冷諷,李俶君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了,也只會罵:“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對我說這樣的話?!”當場就要在靈堂上發作起來,當著一眾上門的宗親與外客的面出丑。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李俶君的親哥哥李儉讓趕到了。他喝止了自己的妹妹:“俶娘,你還不快住口?!這里是什么地方?現在是什么時候?你要當著長輩們的面失儀么?!”
李俶君總算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被兄長一喝,便稍稍冷靜下來了,但心里依然覺得委屈無比。她指著李儷君的鼻子,向李儉讓告狀:“阿兄,四丫頭發瘋了!她居然膽敢言出冒犯,待我無禮至極!”
李儷君倒是很平靜:“兄長若知道大姐跟我說了什么話,就該清楚我已是十分客氣了。我若還象從前一樣,任由大姐對我娘極盡侮辱之能事,便不配為人子了。”她抬眼看向李儉讓,“大姐由楊娘子教養多年,我不知道她都學了些什么。興許她覺得,只要是為了維護楊娘子與楊娘子所生的孩子,什么祖母生母繼母,什么兄弟姐妹手足,都可以棄之不顧。可我卻做不出來這種事,也不敢茍同。就算大姐為此生氣要罵我,我也要與她辯駁到底!”
李俶君頓時再次大怒:“賤人——”話未說完,便再次被李儉讓打斷:“住口!四妹妹言之有理,大妹你休要再胡言!”
李俶君猛然扭頭看向兄長,雙眼露出不敢置信之色:“阿兄?你是犯了失心瘋么?居然為了她罵我?我才是你的親妹妹!”
李儉讓木著臉道:“你們都是我的親妹妹!”他抓住李俶君的手,把她扯到一邊,壓低聲音,“你真是瘋了!這里是靈堂!祖母與諸位伯娘嬸娘、姑母們就在邊上,你為什么要在這時候罵人?!你罵的還是四妹妹,就當著嗣王妃靈柩的面!你方才都說了些什么,自己記得么?!你就這么樂意讓人說你沒有禮數,不識教養?!你還知不知道自己是誰?!”
李俶君抬眼看向靈堂外廂房的方向,她知道繼祖母竇王妃方才帶著許多宗室女眷往那邊去了,現在果然有打扮體面的仆婦在廂房前沖著靈堂方向探頭探腦的,想必是方才她弄出來的動靜驚動了那邊。
她頓時覺得有一盆冷水當頭潑了下來,整個人都冷靜了許多,也認識到自己方才犯了什么蠢了,心下不由生出幾分后悔來。
可后悔歸后悔,她心里依然覺得氣憤又委屈:“都是四丫頭的錯!若不是她生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駁我,還反罵回來,我又怎會如此氣憤,以至于差點兒在長輩們跟前失儀?!”
李儉讓有些失望地看著妹妹:“你至今還不覺得自己有錯么?四妹妹做錯了什么?嗣王妃又做錯了什么?你我兄妹能平安無事地站在這里,沒有在渭河邊叫幾個歹人害了性命,心里就該感激嗣王妃當日回護之恩!我這幾日只要身體支撐得住,每日都會到嗣王妃靈前跪靈,也讓人去叫你了,你卻總是不來。好不容易來一回,就在嗣王妃靈前沖四妹妹發火,說的那些都是什么胡話?!你心里就沒有半點感恩之心么?哪怕不是為了自己,為我這個兄長,你也沒感激過繼母半分?”
李俶君聽得更委屈了:“為什么你們都要逼我感激那個女人?!當日她又不是為了救我們才死的,她是為了護她自己的女兒!若不是歹人要求四丫頭去送金銀財物,你以為那個女人會吭聲?她自己找死,如今倒人人都說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了,還要我對她感恩戴德,叫我如何心服?!”
李儉讓看著妹妹,心情復雜無比:“你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當日你人在后頭,有許多侍女護著,興許看得不真。那些歹人并不是要求四妹妹去送金銀,他們是盯著四妹妹與我說這話的。無論嗣王妃是不是為了救四妹妹才挺身而出,她總歸是保住了我的性命,我心里自然該感激她。就算當時她是為了四妹妹才出面,那又如何?我不是她親生的骨肉,一向待她也不親近。她身為繼母,愿意救我,沒有把我推向歹人的刀劍,就已經厚道之極了!”
他吸了吸鼻子,眼圈已然泛紅:“其實,從小到大,她對我們一向不錯。日常用度從來不缺,該給我們安排的,她都安排上了。我們在別人面前說她不好,她也從不責罵,更沒有因此克扣我們的東西,或是懲罰我們身邊的人。姨娘和底下侍候的人總說她是惡毒的后娘,肯定容不下我們,可她又做過什么呢?什么都沒有!所謂惡毒,不過是姨娘他們嘴上說的罷了,從來就沒有什么實證。”
李俶君瞪大了雙眼,后退幾步,看向兄長的眼神就象是在看一只大猩猩:“天哪……阿兄,你真的是瘋了吧?!你難不成……是在說姨娘他們說謊么?!”
“從前我可能不會這么想。”李儉讓閉了閉眼,重新睜開,已經是一片清明,“可如今,嗣王妃分明對你我有救命之恩,姨娘卻還要說她的壞話,甚至支使你在這么多長輩面前出丑,那就由不得我不生疑了。若說嗣王妃救了我,也依然是他人口中的惡毒后娘,對我們沒多少真心,那連救我都沒做過的姨娘,又能真心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