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郎有些不明白,李儷君為什么這樣問?
他倒沒覺得李儷君一個宗室女過問朝廷事務是犯忌之事。且不說隋王素來不涉政務,光是李儷君一個小女孩,就算知道了朝廷上的事,又能做什么?況且她剛剛才救了他,哪怕是看在恩情份上,他也不會拒絕回答她的問題。
他只是不明白她這么問的用意。難不成是要替他林家打抱不平么?沒必要。她才與楊家結了怨,
若再添新仇,今后的麻煩就太多了。他怎么忍心看到她因為自己的事,陷入泥淖之中?
李儷君只得換一種方式解釋:“那裴家行事如此霸道,楊家也有很多混賬人,我自然是不樂意叫他們事事順心的。倘若你阿翁能成為劍南節度使,楊家與裴家定會覺得郁悶吧?你對我有恩,
我自然樂見你家得利,所以我才問你,你阿翁先前不知道那楊釗想要把持劍南節度使之位時,曾經很有信心能拿下這個官職,依仗的是什么呢?你們家找了誰的門路?現在這門路怎么就不管用了呢?”
林九郎這才明白李儷君的意思,猶豫了一下,只當是閑談,便把自己知道的告訴了李儷君。
其實答案很簡單,林國公昔日曾經與隴右節度使哥舒翰共事,兩人的交情很不錯。前不久,哥舒翰才立下了大功,帶兵攻取了石堡城,得到圣人嘉獎。再加上他一向受圣人寵信,只要他愿意開口舉薦舊日同袍出任劍南節度使,林國公本身又有軍功在,圣眷還算過得去,圣人多半就會答應下來。
林國公與鮮于仲通相比,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沒理由棄前者而就后者。
當然,前提是圣人眼下最寵信的大臣以及楊家姐妹不會出言阻撓。
林九郎嘆道:“哥舒將軍原本已經答應了會為我阿翁說項,
還說要去信李林甫,讓他幫著在圣人面前進言。有了他們的舉薦,我阿翁憑什么不能成事?可惜楊家人橫插一腳,李林甫變了卦,袖手旁觀了。哥舒將軍人在隴右,等他收到消息,再往京中傳信,只怕已來不及。”
當然,林國公還是給哥舒翰去了信。畢竟當初他把這件事托付給對方了,成不成的,都要交代一聲。至少也要讓哥舒翰知道,事情不是他們二人出了錯,只是楊釗插手壞了事罷了。倘若哥舒翰心里過意不去,替他另謀一個去處,那就更好了。
原來如此。
李儷君沉吟片刻后又問:“李相為何會變卦?總不會是他也懼怕楊家權勢,才會退讓三分吧?”開玩笑,眼下這個時期的李林甫,只怕還沒把楊釗放在眼里。
林九郎郁悶地表示:“我阿翁看不慣李林甫做的那些事,進京后雖然不至于公然得罪他,卻也沒有上趕著巴結過。本以為有哥舒將軍的舉薦已經足夠了,李林甫又正有心與哥舒將軍交好,
沒理由拒絕他的請托,哪里想到會有后頭的變故?”
李儷君忍不住扶額暗嘆。這位史書上不見記載的林國公,還真是頭鐵哪!原來在安祿山史思明、楊國忠這兩方勢力以外,他還得罪了眼下正手握大權的權相李林甫!與這三方大佬結了怨,林國公真的能活到安史之亂后嗎?
哪怕是為了林九郎這位掛名恩人能平平安安長大,李儷君都盼著林國公能得到劍南節度使之位,趕緊帶著一家子遠離長安城,別再跟那三家反派斗下去了!
她壓低聲音對林九郎道:“你們家既然有求于李林甫,就算心里看不慣,也要裝出個巴結的樣子來,哪怕只是送份厚禮呢!只要李林甫高興了,他又沒把楊家放在眼里,自然不會因為顧慮楊釗而拒絕林國公的請求。裴家更不可能得罪他。如此一來,你阿翁成為劍南節度使的可能性就更大了!等你們一家順利去了劍南道,還用得著繼續跟李林甫打交道嗎?!”
林九郎也跟著壓低了聲音:“這個道理如此淺顯,我們家怎會不懂?!可我阿翁不想對李林甫低頭!哥舒將軍說要找他幫忙說項,我阿翁心里還有些不樂意呢,只當不知道這件事,怎么可能還給他送禮?!”
李儷君閉了閉眼,深深覺得,林國公混到如今這個份上,真的是有原因的!
她低聲道:“哥舒將軍知道你阿翁的想法嗎?他要是知道,為什么還要請李林甫幫忙?無論你阿翁是否巴結了李林甫,只要李林甫在御前進了言,圣人任命他為劍南節度使的旨意下來,這個人情就注定要欠下了。你阿翁在李林甫面前,再難挺直腰桿。還不如送上一份足夠份量的大禮,把事情簡單當作是一場交易,貨銀兩訖,從此兩不相欠呢!”
林九郎怔了怔,若有所思。
李儷君嘆道:“我知道你們做武將的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堅持。但有時候,做事真的不能太死腦筋。”她看向林九郎,“我問你,方才你在那泥坑里困了這么久,因為擔心會被裴家人發現,就算聽到有人喊你的名字,也不吭聲。你有想過,別人都不知道你在那兒,你不求救,要如何脫困嗎?你已經受了傷,夜里天冷,附近又是野外,隨時可能會有蛇蟲野獸出沒,你要往哪兒逃?如果夜里下雨,雨水灌滿泥坑,后果就更不堪設想了。有這么多風險在,你卻還是堅持不求救,有想過自己會是什么下場嗎?”
林九郎低頭小聲道:“我并不是沒有想過……裴家人又不可能真的在橋陵周邊搜尋一晚上,等他們走了,我就能放心求救了。我事先查過我四哥巡邏的時間,夜里他們會路過松樹林外頭。他們騎馬,身上穿著盔甲,發出的聲音與裴家人是不一樣的。等他們來了,我肯定會開口。
“我的傷不重,額頭只是破了皮,早就止血了。身上幾處磕碰都不算什么。扭傷的手腳,過后用了藥,養些時日,也就好了。可若是被裴家人發現,他們是真的會打斷我雙腿的!相比之下,我寧可在坑里多待些時候。至于野獸、風雨什么的……就真的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來了他也只能認命。
聽到他說有考慮過不呼救的后果,李儷君的臉色才緩和下來,柔聲道:“我是不贊成認命的。就算遇到困境,也要竭盡全力,想盡一切辦法去克服才行!比如今日你受困泥坑,既然有辦法指示你的馬逃走,那自然也有辦法讓你的馬去向珅叔或你的隨從報信,哪怕只是讓它回陵園門口去呢,它也有辦法把人帶到你身邊吧?”
林九郎恍然。他對自己的愛馬自然是很有信心的,這種事他沒做過,卻也不是沒可能做到。他要是沒有一味想著把馬趕走就好了。雖說他害怕裴家人看到馬,會殺了它,可裴家人再囂張,也未必有膽子在皇陵門前公然殺馬吧……
李儷君道:“可見有時候做事,是需要變通的。同理,有楊釗在,劍南節度使之位看來是很難落到你阿翁手里了。那其他的位置呢?節度使不行,云南太守之位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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