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嬌娘去了二夫人的院子,淳于晏正和嘉哥兒一起吃著晚飯。
“父親!”嘉哥兒眼睛一亮,率先看到了淳于丞相。
淳于晏猛地抬頭,看到淳于丞相走了進來,暗紋團花長袍,眼角的皺紋似乎又多了一些。
“嘉哥兒乖。”淳于丞相欣慰的看了看嘉哥兒,然后轉頭看向淳于晏:“晏晏……”
淳于晏不知為什么眼睛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那天淳于丞相和蘇慕柘的話又在耳邊響起:當初我心悅沈瑤,就算后來……她依然是我心中最為重要的人……
淳于晏的心頓時刺疼一下,又豎起了堅硬的刺。
母親已經不在了,她不知道父親心中有最重要的人,可是自己聽見了,自己也會替母親傷心和不值,原來一直尊敬的崇拜的父親,居然這樣對母親,原來一直以為的父親和母親鶼鰈情深,不過是母親口中的鶼鰈情深罷了……
淳于晏替母親感到委屈,看到淳于丞相又冷起了心腸。
“您和嘉哥兒說會兒話吧,我先告退了。”
說完,淳于晏屈了屈膝,快步走出了屋子。
嘉哥兒喊了一聲“姐姐”,可是淳于晏卻沒有聽見似的。
淳于丞相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的消失了,晏晏一點機會都不給他,也不肯說到底是因為什么生氣,就算他解釋一兩句,當初偷偷的撮合蘇慕柘和她的事情,淳于晏也總是無動于衷。
淳于丞相滿心的惆悵,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嘉哥兒安慰他道:“父親放心吧,我會好好跟姐姐說說的。”
淳于丞相點頭,打起精神問道:“嘉哥兒都好了嗎?從前的事情都記起來了?”
嘉哥兒乖巧的點點頭,說起了從前的事情,父親一直在他的記憶中是一個知道崇拜的男子,此刻有了從前的記憶,再看著父親坐在他的身邊,心中滿滿的幸福。
淳于晏出了屋子門口,稟退了杜若幾個,獨自坐在屋中。
杜若將秦如月和淳于睿帶來的茯苓餅送了過來,又輕手輕腳的退下去了。
姑娘看到丞相和二夫人總是一副心事忡忡的樣子,杜若也想跟著嘆氣。
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成了如今這樣的情形了。
太陽就要落山了,余光照進了屋子,淳于晏推開門,仰頭看著天空,心中百感雜陳。
“想什么呢?”
安陽郡王突然從窗戶外面探了一個頭,一臉笑瞇瞇的看過來。
淳于晏被嚇了一大跳,看著驚現的安陽郡王的頭,瞪大了眼睛。
“嚇死了!郡王爺不是走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安陽郡王利落的跳進了窗戶,自來熟的坐在桌子旁邊,捻起了一片茯苓餅。
“還不是皇帝舅舅派人堵在我府中門口,要讓我進宮,進宮能干嘛,除了聽他念叨,還不如來你這兒呢。”安陽郡王百無聊賴的說道.
他可不想聽皇上絮叨,肯定又是說他該娶媳婦了,嘿,比太后還絮叨呢。
安陽郡王將這些事情扔在一邊,興致勃勃的問道:“怎么樣?今晚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淳于晏拿起一塊茯苓餅送到他的眼前:“喏,今晚吃這個!”
“啊?這個有什么好吃的?”安陽郡王推開了淳于晏的手,不滿的說道。
淳于晏才不理他,將茯苓餅收了回來。
安陽郡王看了一眼淳于晏悶悶不樂的樣子,突然提議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哪兒啊?哎……”
淳于晏的問話還沒說完,就被安陽郡王扯著出了門口,一只胳膊抱起她,施展了輕功一路往后山走來。
這里是一片山頂的空地,四周野草茂盛,偏這里有一塊兒巨石,飄著淡淡的水紋,看上去還真是漂亮。
淳于晏被安陽郡王放了下來,才站定就后退了幾步瞪了安陽郡王一眼:“郡王爺也太莽撞了,讓你看到又要誤會了。”
安陽郡王漂亮的桃花眼彎了起來,笑道:“這里人跡罕至的,怕什么,好了,放松,看,落日多漂亮!”
淳于晏隨著安陽郡王的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遠處的山尖上,太陽將要落下去,西天的天際被染成了紅色,晚霞似乎在揮動著絢麗的絲巾,飄飄搖搖,一直延伸到了很遠。
模糊間,遍地的野草都鍍上了一片金黃色,晚風吹起來,一支支狗尾草似乎跳起了歡快的舞蹈。
淳于晏沐浴在落日的余暉中,就連臉上的絨毛似乎都被鍍上了一層金色,分毫畢現。
水潤的眸子,沉浸在落日的美景中,久久沒有說話。
這里是安陽郡王的秘密基地,有不開心的時候,就會自己來這里,看看日出或者落日,看看這山間的野草和野樹,它們就那樣日復一日的默默生長著,不管刮風還是下雨。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唉,轉眼間,我已經漸漸老去了啊……”
安陽郡王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感慨道。
淳于晏瞥了他一眼,轉身席地坐了下來。
“有什么話就說吧,何必遮遮掩掩?”
“那我可說了,你可不許生氣。”安陽郡王早就等著這句話了,聞言立刻席地坐在了她的身邊。
“其實,父女兩個之間有什么事是不能溝通的呢,你這樣一直逃避也不是辦法吧?”
“你不懂的,我也沒辦法說出來。”沉默了一會兒,淳于晏輕聲說道。
安陽郡王也不知道為什么說不出來,不過,想了想,他開始講起了自己的母親,建安帝的妹妹,榮和大長公主。
小的時候,安陽郡王十分抗拒母親,因為母親對他比較嚴厲,只要他調皮或者氣走了夫子,總是拿著藤條狠狠的打他的小腿,又一次,小腿上都腫了很高,火辣辣的疼。
相反,父親反而溫和一點。
所以,隨著后來他長大了,變得更是紈绔和調皮,母親的話更是當成了耳旁風,直到那一年母親突然去世,他才發現,他失去了母親,那個愛他到心坎兒里的母親了。
“子欲養而親不待,晏晏,有時候,我們心中過不去的坎兒,等到后來再看,其實都沒有什么的。”
安陽郡王扭過頭,難得認真的看著淳于晏。
他的半邊臉迎著落日,仿佛閃著金光。
淳于晏眼睛一花,安陽郡王的頭就側了過來,青梔的氣息似乎將她籠罩住了。
淳于晏一驚,伸手將安陽郡王推開了。
安陽郡王張口結舌,半倒在巨石上,傻傻的看著淳于晏。
旁邊的野草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什么人?”淳于晏高喝一聲。
只見一個小光頭從里面漸漸的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