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也是知曉這家才搬來的人家的,昨晚上他家老太太還說,要找個時間去這家串個門,結果哪里曉得,老太太還沒來得及串門,這家人倒是先來請他看診了。
一聽說是之前讓養胎的婦人被人撞了,他也顧不得醫館里坐著的熟面孔了,后面等著的患病之人一聽孕婦,也連忙讓他快去看,他們等一會兒不打緊。
郎中剛剛邁入這新鄰居的后門,就看見那屋檐下一名白白胖胖的婦人暈了過去,再一聽,這竟然就是那名要養胎的婦人,當即讓人小心將她給抱去床上靜躺,再坐在一旁床榻上靜靜的把脈。
“還好,還好,她的情緒比較好,沒有被嚇著,脈搏雖然有些快,不過已經漸漸平穩下來了,但是為了穩妥,最好是靜躺十天,讓肚子里的孩子緩緩。”
郎中摸著脈象,也是舒了口氣,看這婦人的脈象,能夠懷上這一胎,實屬不易,也難怪這家人如此緊張。
想到這里,郎中也忍不住碎嘴一句,
“既然這胎得來不易,你們更要加倍注意,她這一胎是萬萬不能再出差錯了,否則到時候孩子出生,很容易有先天體弱。”
牛芳聽著這話,垂在兩邊的手掌緊緊握拳。
陳月一邊點頭,陳爹一邊上前送走黃郎中,順便去醫館將藥給拿了。
回來后,就瞧見牛芳和兩個大舅子不見了,有心想要問問,卻見到小月微微搖頭,陳爹只好閉上了嘴,去廚房里,將買來的鍋碗瓢盆給清洗一遍。
陳月的左手一直被木珠給死死的抓著,所以只得坐在床榻上,左手高舉著放在床邊,讓木珠能夠拿的輕松些。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小姨這人,乍一相處吧,是沒什么問題的,人也勤快,但時間一久,她身上的問題就暴露出來了,軸,自認為聰明。
這兩個當中,只有一個的話,其實也什么,畢竟只要是人就會有缺點,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這兩點湊在一起,就讓人有些受不了了。
這一次,其實她是刻意讓牛芳收拾一下牛紅,因為她最近已經開始時不時的想在大嫂的面前擺長輩的架子,只是沒想到,這一個局,會讓木珠受傷。
這讓陳月有些低沉,要是大嫂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沒了,她不敢想象大哥會變成什么樣。
等了許久,牛芳從外面將牛紅給抓回了家。
為啥說是抓,因為回來的動靜的確鬧得挺大的。
“放開我!牛芳你瘋了!”
“我瘋了?是!我是瘋了!我是瘋了才讓你來我家!”
“你干什么!”
“你給我滾,滾去王家!我這里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什么!你要讓我去王家!”
接著就是一陣扭打的聲音,陳月默默的在房間里給牛芳比了個贊,好樣的牛芳,終于拿出你的鐵砂掌讓牛紅嘗嘗了。
尖叫聲,怒罵聲,勸解聲,交雜在一起,讓周圍的鄰居們都發現了,這新來的陳家人,還真的不好惹啊。
直到夜幕降臨,院子里的聲音才漸漸消停下來,王百年心有戚戚焉的將屁股挪到了陳書身旁。
“小書,我現在是真的慶幸,小月姐沒有放棄那座山,你娘也沒有發脾氣,這頓揍,要我來,我是真的頂不住啊……”
陳書瞧了一眼王百年那拍著胸脯的小肉手,沒有搭理,只是有些擔心的看向從方才開始就一直在練字的董瑞哥,
“董瑞哥……”
甘順無聲的沖陳書搖搖頭,陳書也只好回過頭來,
“百年,快練字吧,別鬧了。”
王百年扁了扁嘴,只得將屁股挪回原來的位置,深深嘆氣,
這一次鬧劇差點成悲劇的后續就是,牛芳強行讓牛紅回鎮上的王家去做工,牛紅走的時候,找到董瑞不知道說了些什么,總之最后出門的時候,看向牛芳的眼神中滿滿的得意,讓牛芳有些摸不著頭腦。
送走牛紅后,牛芳本擔心董瑞這孩子心頭不爽利,畢竟一個不到九歲的孩子,好不容易和娘一起團聚了,如今讓人娘兩分開,心頭肯定是會有些別扭的。
陳月坐在一旁,聽著牛芳的擔憂,只說:
“娘,你咋老喜歡自己瞎猜呢?上次嫂子回門也是,要我說,你就直接問董瑞,看他心頭咋想的。”
牛芳翻了個白眼,手上輕輕拍了一把陳月道:“你個女娃子,你嫂子回門那事我能問,董瑞這孩子我能問嗎?真問了,孩子肯定說不會有想法……”
沒等牛芳的話說完,董瑞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堂屋門口。
“大姨,小月姐。”
打完招呼,看見牛芳招手,董瑞走進了堂屋。
直到站在了牛芳的身側,才止住了腳步。
“大姨,你知道嗎,當初你們來接我的時候,我還以為我娘將我給賣了。”
這下倒是牛芳忍不住開口辯解了:
“那不可能,你娘這人雖然靠不住,但也做不出這樣喪良心的事的!”
董瑞只是苦笑,沒有反駁:
“我娘這人,性子左,之前一心想要讓我爺奶瞧得上她,家里有什么她都全給了兩老人,只有我呢,她好像完全忘了我這個孩子,當我看見別人小孩過年穿新衣的時候,也會羨慕,當我看見爺奶穿她親手做的新鞋時,也會暗暗期待,她是不是也做了我的一雙?
只是,這些年,每一次期待都落空,有一次,我太冷了,偷偷拿了爺爺的舊棉衣穿,被她看見了,當時她的眼神,之前我不識字說不來,如今倒是可以描述出來,
大概是震驚和丟臉吧,然后她脫下了我的衣服,讓我站在屋檐下,說是不能讓我變成一個小偷。
那天雖然是冬天,但是有太陽,所以只穿了單衣的我沒有被凍死,只是暈過去了,但在暈過去之前,我恨不得干脆死了算了。
說實話,我以前是怨我娘的,她既然不能夠照顧好我,為什么還留在董家?倒不如干脆一些改嫁,不要來管我。
不過現在,我已經不怨了,就像先生說的那樣,傲骨寒梅,只有從凌冽的寒冬中才可綻放,所以,娘親,我會攢錢贖走,也會讓她頤養天年,但,多余的,是真的給不了,
大姨,或許這些話說出來,你會覺得我是一個冷血的兔崽子,但是,我還是想說,您幫我娘這些年,也夠了,總得讓她真正的認識到,沒有了家人的支持,到底是什么樣的,她才會真的對您感恩。
外甥的話就是這些,最后,
我娘走之前,讓我好生哄好小月姐,將來娶小月姐,不過我董瑞在此發誓,這輩子絕不會求娶小月姐,也不會動歪心思!”
說到最后,董瑞雙膝猛地跪在了牛芳面前,將本坐著靠在椅背上的牛芳給嚇得站了起來,連忙攙扶地上跪著的董瑞道:
“你這孩子,咱們家不興這些個虛頭巴腦的東西,你說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你放心吧,就沖你娘給你使的那歪招,我就不會再讓她回來了!”
說到這里,頓了頓,看向一臉倔強的董瑞保證道:
“大姨也不給你整些虛的,你就放心在大姨家住著,聽先生的意思,你的天賦也高,給小書當伴是委屈了的,我也琢磨了好些日子,如今你就跟著小書一同學,等啥時候考過秀才,或者是舉人了,再出去單過,那時候你也能養活自己了。”
董瑞低下頭,頭頂死死磕在地上,眼淚從眼眶中流出,言語哽咽道:
“謝謝大姨,董瑞一定不辜負大姨的期望,將來功成立業,為您頤養天年!”
只是董瑞心中,卻明白,這淚水,有感激,也有絕望。
之前他曾想著,就算是不能娶小月姐,也可以一直跟著大姨一家,守著小月姐身邊,只是今后,只怕是考上秀才后,就是他離開陳家的日子。
陳月瞧著哭得一塌糊涂的董瑞,也是有些心疼,不過最多的還是好奇,咋,這家伙的暗戀一級還升級成二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