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芝聲音是哽咽的。
她終于也明白了自己的錯在哪里。
許純該笑嗎？
但是她笑不出來，尤其那個人現在還是重癥病人。
哪怕是林秀芝此時沒有說這些推心置腹的話，許純也不會再這個時候問林秀芝要一句道歉。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你也別想太多，好好養病才是最重要的。”
過去的事確實是已經過去了。
哪怕當時的許純痛的死去活來的，但她到底還是活過來了。
心上的疤痕已經長好，每一次心跳震動都帶著淺淺的痛。
時間長了，竟然也習慣了。
但心上的傷口好沒好？
許純不知道，只是她不敢再揭開傷疤。
唯恐一揭開，血就噴射而出。
許純也許是膽小的。
她只能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傷疤藏好，再藏好，藏到一個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而林秀芝現在，赤裸裸的揭開許純心上的疤痕。
“我自己的病我也清楚，我爸爸，我叔叔都是因為胃癌而死的。我只怕也是過不了這一劫。”
林秀芝的嘴角帶著一絲笑，只是在許純看來是那樣的凄涼。
林秀芝的身體當然是林秀芝自己最清楚。
那林秀芝這樣說，是在向許純交待自己的后事嗎？
許純是否合適？許純是否有這個資格？
在第一時間，許純想到的竟然是逃離。
好像只有離開這里，離開這間病房。
就能否定進林秀芝患病的這一事實。
“你，你別這樣說，現在的醫術和藥都比以前要好。治愈的希望比起以前也會高很多的。”
許純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冷靜一些。
這樣，聽上去才更有說服力。
林秀芝聽了許純的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從里面找到了希望。嘴角露著一絲微笑。
許純說完便陷入了沉默。
雙手在膝蓋上絞著，腳尖規規矩矩的并攏放在一起。
如此的局促不安。
“我治不治得好。我心里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林秀芝看著許純，不知道是不是許純的錯覺。
許純竟然從林秀芝的那雙混濁的眼睛看到了慈愛。
“我現在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小良了。”
許純詫異的抬起頭，林秀芝把她和顧良放在一起相提并論，這讓感到驚訝又受寵若驚。
“真的。”林秀芝迎著許純詫異的目光重重的點了一下自己的頭。
“你和小良在一起的時候，我看得出來，你們是真的很快樂。之后，你和小良離婚了，我也知道，小良就沒有一天是快活的了。”
林秀芝的神情和聲音是那樣的傷感。
許純沒有打斷她的話，眼睛里也閃過一絲黯然。
“許純，我今天上了手術臺，有一半的可能性會死在手術臺上。我想聽你說一句實話。你心里還愛顧良嗎？”
如同當頭棒喝。讓許純的頭腦一下子清明了起來。
和顧良相處的一點一滴開始在腦海里浮現。
她還愛他嗎？
她不愛他嗎？
許純頓時有些茫然，她張開五指，似乎想用力的抓住些東西。
周圍的一切好像模糊了起來，她現在置身于何處呢？
耳畔仿佛響起了熟悉又陌生的笑聲。
傻敲門聲像是一道驚雷般響起。
打破了許純的沉思。
“林秀芝，要準備手術了。”
林秀芝急忙應了一聲。
醫生轉身走了。兩個穿著粉色護士服的護士推著床走了進來。
林秀芝從病床上爬到可以推動的床上去。
許純急忙站起扶著林秀芝。
林秀芝趁機抓住許純的手。
“許純，你還愛顧良嗎？要是愛，你能不能看在顧良和顧修的份上原諒我。你再和顧良復婚，你和顧修，顧良一家人再也不分開。”
護士擰緊了眉頭，大約是覺得林秀芝都一把年紀了，而且都是要動手術的緊要關頭了。
還有心思問人家小姑娘什么愛不愛的。
護士分開了林秀芝掐著許純的手。
林秀芝躺在床上，奮力的朝許純道：“許純，你還愛顧良嗎？”
林秀芝的聲音隨著輪子滾動聲走遠了。
許純卻還是站在原地，思考著林秀芝剛才的問題。
那是她從來沒想過的問題。也是她從來都沒有問過自己的問題。
如果這個問題一定要有一個答案。
那答案無疑是肯定的。
許純在病房里停頓了一下，整個腦袋還是亂糟糟的。
便跟著剛才推林秀芝離開的護士的腳步。
輪子轉動時的飛快。
許純甚至要小跑著才能追得上。
不知道這樣是不是能追得上生命流失的速度？
手術室的門關上了。
許純在原地站了一會，準備離開。
一雙沾滿了泥吧的鞋子出現在了許純的面前。
許純詫異的抬起頭，目光落到來人的臉上，卻微微一驚。
青色的胡渣布滿整個下巴，胡子拉碴的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
藏藍色的羽絨服上結了一層薄薄的油垢。
許純不知道怎么的，鼻子有些發酸。
“你，你來了。”顧良臉上不知道是驚還是喜。
許純避開顧良的目光，朝手術室看了一下，“剛，剛進去。”
顧良點點頭，目光依然落在許純的身上。
“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許純不敢和顧良對視，在顧良的注視下，竟然想落荒而逃。
許純低著頭，往前走幾步。
一道細碎的腳步聲響起，許純的腿被軟軟的撞了一下。
然后被什么東西抱住了腿。
許純低頭一看，顧修的小臉出現在許純的面前。
“媽媽。”
顧修朝許純喊道。
一聲稚嫩的叫聲，兩個簡單的詞匯，卻讓許純落下了眼淚。
許純蹲下來把顧修抱在懷里，不住親他的小臉。
“媽媽，不走，媽媽，不走。”顧修只會說這兩句簡單的話。
卻勝過了千言萬語。
“好，好，媽媽不走。”
顧良把哭成淚人的許純從地上拉起來。
盡管從遠處看上去，他的姿勢更像是在擁抱。
許純抱著顧修，顧良抱著許純。
顧修捧著許純的臉親了親。
“媽媽，不哭，寶寶愛愛。”顧修的樣子是那樣的認真。
不禁讓許純破涕為笑。
顧良順勢拉住許純的手，“你說過走的，我會永遠拉著你的手，不會讓你再走了。”
許純看著像是連在了一起的兩只手，到底也沒有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