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諾嚇得呼吸都差點停了,手里下意識朝著出聲處襲去的動作猛的一拐,轉而拍著自己胸口,隨即帶著點兒顫聲道:
“公子,你干嘛呢,大半夜的你要嚇死我!”
沈卻定定看著她:“你去哪兒了?”
“還能去哪兒,茅廁啊。”
她很是冷靜的走到一旁取了火折子點燃,等屋里有些光亮時,她才心有余悸的拉了下身上的衣裳。
沈卻這才留意到她踢了鞋后光著腳丫子:“怎么不穿襪子?”
“半夜憋的慌,哪顧得上。”
薛諾絲毫沒有被抓包的緊張,就那么走了過去,而沈卻也看清楚了她身上的衣著。
白色的單衣外隨便套了件外衫,腰帶都沒系上,松松垮垮的掛在身上,胡亂扎起來的頭發還飄下來幾撮,看著亂糟糟的。
薛諾一邊慶幸自己小心慣了,回來前“打扮”了一下,一邊有些后怕:“公子怎么過來了,睡不著嗎?”
沈卻沒再懷疑她去了別處,只是緊抿著唇。
他做夢了,又夢到了那個飛揚跋扈的,只這一次不是在沈家祠堂,也不是大殿之上,而是在太廟之中。
那容貌邪魅張揚的青年讓人砸了廟中牌位,燒了先帝的供龕,親自將另外一塊牌位送到了本該是先帝放置的地方。
他讓人壓著天慶帝的腦袋,一下又一下的朝著那牌位磕頭,直磕的頭破血流,而薛諾就那么站在太廟之中,背對著門前的方向看著那牌位,背影里透著冷漠。
太廟外傳來慘嚎,鮮血染紅了臺階。
沈卻仿佛看到有人跪在下面。
外面的人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句什么,薛諾回過頭來,一雙眼睛毫無感情,只睥睨地朝著殿外掃了一眼:“全部殺了。”
沈卻驟然嚇醒時,坐在床上大汗淋漓,他幾乎條件反射急沖沖地跑來了薛諾這邊,可誰知道推開房門,本該睡著的薛諾居然沒了蹤影。
床上被褥亂著,屋中空空如也。
那一瞬間沈卻心中透涼,就好像夢境照進了現實。
“公子?”
薛諾見沈卻直愣愣的看著他,眼里是隱隱還有懼意,她不由眼尾微揚。
這書呆子不會睡傻了吧?
見他身上只穿著件單薄里衣,腳下也是光著腳踩著鞋,她走到一旁將被子扯了過來,直接圍在了沈卻身上,還避開了壓著他傷口。
“公子還說我,你起來怎么也不披件衣裳?好在眼下不算是太冷了,要不然你這傷還沒好就又得患了風寒。”
她嘴里絮絮叨叨,走到一旁摸了摸茶壺,壺里的水是涼的,她說道,
“公子你先坐會兒,我去給你弄點兒熱水來。”
“不用!”
薛諾被拽了回來。
抓著她手腕的手心冰涼,沈卻也是臉色發白。
薛諾看看他緊張的樣子,再見他一身像是從床上直奔這里衣著,有些詫異挑眉,這廝該不會是做惡夢了吧?!
她索性也沒掙開手,就那么坐了回去:“到底怎么了?”
沈卻看著她滿眼關切的樣子,又想起剛才夢里她睥睨著眼冷漠的模樣,他嘴唇有些澀:“我做了個夢。”
還真做惡夢了?
薛諾連忙擺正了身子,等著聆聽沈卻說說看他到底做了什么噩夢,好讓自己高興高興,可誰知道沈卻卻沒繼續說下去。
他只是眉心緊鎖,抓著她手腕的手越發用力,像是陷入掙扎。
薛諾也沒催他,只安靜等著,過了很久沈卻才啞聲道:“阿諾,如果有一個人,你知道他將來可能會要了你的命,甚至讓你所在意的東西,所親近的一切都毀于一旦,你會怎么做?”
當然是殺了。
薛諾心中直接回答,明知道是會要了自己的命,壞自己好事,不殺了還留著過年嗎?
不過她面上自然不能這么兇殘:“那要看是什么情況了,要是仇敵那肯定不能放過,可如果只是覺得有可能,那他想殺你總該有個理由吧?”
“理由?”沈卻愣了下。
“對啊,除非是那種腦子有病以殺人為樂的,否則誰會莫名其妙喜歡殺人?”
薛諾微側著臉時說道,“像是我吧,要是沒有對不起我,沒做什么傷害過我的事情,我總不會沖上前去就跟人拼命,又不是瘋子。”
“再說公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啊?要不然怎么會覺得有人會要你的命?”
沈卻臉色一僵:“不是我……”
“哦?”
薛諾似模似樣的眨眨眼,顯然不信。
沈卻卻是安靜下來。
那夢已經做了很多次了,他只看到薛諾不斷的在夢里殺人,看到她的殘暴和陰戾,可他好像從來沒去想過,她是不是有什么緣由才會去殺人。
夢境里薛諾出現在人前時已是六七年后的樣子,那之前她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白,他以前曾經猜疑薛諾野心勃勃窺探皇權,或是骨子里就是嗜殺的人。
可他遇到年少的薛諾,卻知道她不是那個樣子。
眼前的小孩兒眉眼干凈,笑起來時燦若朝陽,或許藏著一些小心思,可卻重情重義,也絲毫看不到夢里那的影子。
她說她不喜歡殺人,說的坦然至極。
既不喜歡殺人,那又為何會在夢里殺戮,那太廟里的一幕又是為了什么?
薛諾被沈卻盯得有些毛骨悚然,見他抿著嘴唇時眼圈微紅,她頓時驚詫,不是吧,她就是開了個玩笑而已,這書呆子怎么好像要哭了?!
她略有煩躁地說道:“我胡說八道的,公子要真覺得有誰要傷你,那就先弄死他。”
“可他現在什么都還沒做。”
“那就讓人先盯著,寸步不離的守著,他要是真想干什么的話總會露出馬腳吧,公子要是心軟怕誤傷了人,那就等抓住了尾巴再教訓他,回頭好好教他做人。”
沈卻見小孩兒有些炸毛的安撫著他,絞盡腦汁像是在想著該怎么讓他安心,一張臉皺起來時像極了包子。
他從驚醒之后就懸著的心突然就松了下來。
是啊。
她人在他身邊,他也會一直看著她,他會教她讀書認字,教她明辨事理,讓她結交一些品性為人都很好的人。
近朱者赤,再有他守著,小孩兒不會走到夢里那一步,他也不會讓她變成那個樣子。
沈卻手中微松:“那你愿不愿意幫我?”
薛諾聞言滿是敷衍:“幫!肯定幫!”
“那你跟我一起回京,以后留在沈家。”
“好。”
“那你要好好練字,不然沈家的族學不收你。”
“沒問題……”
等等,沒問題個屁啊!
薛諾滿是敷衍的糊弄著書呆子,等反應過來不對勁時,連忙就想改口,可沈卻已經信了她的話。
見小孩兒毫不猶豫的答應,他嘴角翹起,眉眼舒展彎曲著,臉上綻放出笑來:“那就說好了,一言為定?”
薛諾:“……”
見他跟個傻子似的笑得開心,眼角眉梢都像是在飛似的,她到了嘴邊想要罵娘的話咽了回去:算了,學就學吧,就當哄傻子了。
她撇撇嘴,有些不耐:“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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