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內閣授意下,華美外交部遠東外交事務負責人范力正式啟動了“寄居蟹”計劃,整個遠東情報部門都進入了高度運轉狀態。這一主動扇起的蝴蝶翅膀,自然也將國家掌權者的目光一下從國內的農業夏收和歐洲戰爭轉到了亞洲。
關于東方歷史節點問題,早在十幾年前的東方遠征艦隊后,就時不時地會在穿越眾中間引發一些碰撞。當時間進入1642年后,這種與歷史進行正面交鋒的話題就顯得更加頻繁。連續幾次非正式的東方話題討論后,7月28日周一這天,國會和內閣都同時在內部展開了關鍵議題的正式討論。
英格蘭內戰一觸即發,以及歐洲三十年戰爭的進程也到了最關鍵階段,接下來拿法國開刀的氛圍正在悄然醞釀。無論是華美陸軍還是海軍,相關的軍事力量投送預案早就做了若干準備。而對于東方歷史節點的逼近問題,十幾年前的軍方熱度反而降低了不少,以至于曾經“一年一更新”的《遠東軍事行動方案》,現在的最新版本號還是三年前大明宣大總督盧象升陣亡時擬定的。
國會遠東調研組還未歸,但經國防部軍情局歷時數月詳細分析明清松錦戰役的總結報告,已經引起了國會的廣泛關注。
糟糕的戰略部署和后勤調度、遲鈍的情報反應、形同虛設的軍隊基層組織、從上到下畏敵如虎的戰斗意志,加上射程外就習慣成自然、毫無章法槍炮亂放的荒唐作戰素質,讓擁有17世紀土豪軍備的明軍打出了個可以和原本歷史不相上下的結果。
即便穿越眾對明末軍事力量的頑疾癥結早就了熟于胸,但依然引起了部分人歇斯底里的吐糟。因為任誰都無法接受相當華美一年軍火制造能力的軍備,會被明軍幾個月就徹底敗光。
國家當年出面拿下了香港島,但東聯集團在過去幾年的軍火“貢舶”交易里卻一直叫喊著虧本。即使進步派巴不得自由派少賺點,但也不得不謹慎考慮這種大方的軍火輸出對延緩明軍敗局是否還有繼續的價值,“頭疼醫腳”看來是不行了。
華美如今的綜合國力比起十幾年前有了翻天覆地的提升。但“重東”還是“重西”還是成為了國會兩院爭論的焦點。
爭論從上午一直持續到中午,最終用遠東航線還算不上富裕的運力變相在為滿清送槍送炮的觀點占了上風。下午,國會投票結果以極微弱的多數票,通過了《東方軍火輸出臨時限制法案》。法案規定,未來三年,在局勢不明朗的情況下,除國家安全委員會的指定的“寄居蟹計劃”扶持對象,以澳門為中介對明朝官方的軍火輸出將大幅度縮減,僅以維持雙邊貿易關系為準,尤其是重炮類的大殺傷武器削減最多。
接著。國會又以微弱多數票通過了一項決議,要求內閣和軍方制定《16431650年國防發展規劃》,并將從明年開始正式調整提升國防預算比例。其重中之重,就是將遠東軍事干預正式納入國家整體軍事戰略考慮范圍。這種根本立場的確定,也算是為建國二十一年來一直搖擺不定的“重東重西”定下了階段性基調。
據說這項微弱多數通過的決議出臺后,在私下又遭到了部分進步派議員的強烈吐糟,理由就是這里面有東聯集團打著大義旗號企圖綁架國家為自己謀私的嫌疑。無論是已經半獨立的淡馬錫蘭芳自由領,還是正在謀劃的呂宋,東聯集團在國家遠東布局中的未來收益遠不止壟斷遠東航線那么簡單。
部分自由派議員自然也沒管住嘴。嘲諷這些進步派是拿著“關心國家負擔”的借口在詆毀東聯集團。因為東聯集團在成立之前,還是當時前國有派把持的國會首先在“驅趕”自由派去承擔遠東經營成本。
但任誰都知道,連同未來的呂宋獨立在內,東方軍事干預內容一旦定型。最大的收益者肯定是東聯集團,意味著過去幾年定下的南非拓殖政策必須要發生改變。因為從一開始,國家就不可能放棄大西洋和歐洲的戰略主方向,既然核心不可能松懈。那部署在南非的軍事力量就不是單純的為南非一家所用了。
一旦國家整體軍事關注度東移,那南非的許多軍事化擴張步伐就必須放慢甚至宣布暫停,這對于去年才收回成本、并打算向南非內陸深入擴張的國興集團來說無疑是最壞的消息。主導海外總督區擴張的總理吳元一領導下的內閣。在這件事上恰恰就不能奉行“雙重標準”。
雖然夏夜的天空才剛剛暗下去不久,但時鐘顯示已經夜晚21點了。此時位于長島西區海軍總部的大樓,一間間辦公室還亮著燈。
幾乎每間海軍總部辦公室里,都有一兩位埋頭文案工作的海軍軍官,翻動紙張的聲音和竊竊私語在每個角落發生著,偶然一兩個進出的年輕軍官會把幾份文件再帶進帶出。
海軍副司令辦公室里,一位佩戴上將軍銜的中年海軍將官正背對著房門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遠方的港口夜色。
一艘碩大寬長的船舶黑影,正靠在港區軍用碼頭上,全身閃爍著鏈珠般燈光。數百米的距離上望去,小黑點般的北洋船舶集團的夜班工人,還在為結束海試即將正式入役的和平號輕巡洋艦進行著最后的檢查調試工作。
看到工人們日以繼夜的工作態度,張春銳略顯疲憊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欣慰。從兜里掏出香煙,習慣性地點上,剛抽了兩三口,就感覺胸口出現一絲異樣。
不可抑制的強烈咳嗽聲從海軍副司令辦公室里飄出,路過的幾個年輕軍官都面面相覷,但又疾步走開。
有點煩躁地將才抽了幾口的香煙丟進煙缸,張春銳松開了領口,大口地呼吸著窗外的涼風。
“將軍,百慕大前天發生颶風,當地海軍基地的后勤與維修備件倉庫遭到破壞,重新清理大概需要一周時間。基地干船塢也發生部分滲水,暫時無法使用。希望海軍司令部批準從本土基地調運物資。”
海軍司令部總秘書處主任卡特琳娜上校走進辦公室,剛好看到張春銳在使勁控制咳嗽。將一份文件放到桌上的同時,卡特琳娜忍不住輕聲勸慰:“將軍,您應該早點回家休息。”
“好的,請安德魯將軍接下來安排就是了。”張春銳在這份需要調動本土艦隊運輸艦和后勤物資的文件上簽了字,然后無所謂地擺了擺手,“沒關系,卡特琳娜上校,你也早點回家吧。孩子們應該等了很久了。”
“將軍……”卡特琳娜看到對方有點不好的臉色,心里一緊,但見對方表情嚴肅,也就只好默默轉身退出。
“老張,還不打算下班嗎?哦,是卡特琳娜上校啊,給我來一杯涼茶,謝謝。”
正說著,就看見海軍司令王鐵錘上將龍行虎步地大步走了進來。手里還捏著一份文件,臉上的表情更是興奮。
“這么快就從國防部回來了?”見上司兼老友一副志得意滿的表情,張春銳就知道對方此行肯定收獲不少。
“在老吳和老鄭那里聊了一個多鐘頭,希望我們能盡快把海軍未來八年建設的調整方案敲定。只給了我們兩個月的準備時間。不然趕不上明年的國防預算審核。”王鐵錘坐到了張春銳的對面,將手里的文件輕輕放到了對方面前,“我建議明天就召開正式討論會議,建立一個研究組。至少先把明年的計劃列出來。明天我有點事要出去,老張你主持一下,孫陽、文拓和安德魯他們都要到場才行。”
“基本思路呢?”張春銳知道老友明天又要帶寶貝孫子出去顯擺。于是微笑著點頭。
“基本思路其實我們之前都討論了很多次了,就是保證不影響現有海上安全部署的情況下,我們的艦隊主力能同時在兩個戰區進行為期半年的大規模戰爭!”王鐵錘大口喝著卡特琳娜送來的涼茶,指著墻上的世界海圖,臉有得色,“你可以看做是全球海軍計劃的半個雛形。老張啊,大家干海軍這行,想這個想了那么多年,可要風光一把開干了!”
“呵呵,全球海軍……”看到比自己大幾歲的王鐵錘一副開心老孩童的樣子,張春銳心里也騰起一絲火熱,“那國會打算用多少錢來給我們圓夢?陸軍也應該有調整計劃吧,會不會在預算上和我們沖突?”
“老鄭和老吳都保證了,明年的國防預算提升到gdp的5.5,還會增發特別國防國債。也就是說,軍費總數不會低于1200萬!算起來會比今年多出整整200萬,大頭肯定還是我們!”王鐵錘說著,還帶著神秘的表情壓低了聲音,“下午任長樂還給了國防部一個保證,東聯集團將籌辦一個‘海軍俱樂部基金’,每年再給海軍提供30萬的捐贈。”
“任長樂他們倒是巴不得我們把整個本土艦隊都弄到遠東去……有他們那群大老財出血,那我們就不缺本錢了。”大概早就清楚國內某些人的想法,張春銳對這種“民間熱心腸”倒也是來之不拒。
“好了,今天就說到這兒。”見對方胸有成竹,王鐵錘這才帶著一臉舒坦站起了身,不過轉身的瞬間,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對了,聽說這幾天你一直咳嗽?老張啊,雖然現在醫療水平不比以往,但還是去醫院盡量檢查下。鐘老前幾天又住院了,哎,我這心里……”
“難道我比你更老?”張春銳呵呵一笑,算是輕描淡寫了過去。
王鐵錘走了,張春銳這才開始低頭認真地翻看來自國防部的海軍工作意向稿,至于今天又要加班到什么時候,大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超過二十年的海軍建設,使如今的華美海軍已經擁有46艘作戰艦只和18艘后勤輔助艦只,以及一支嘗試性的海軍陸戰營,總兵力8200余人,從實際總戰力上看,已經超過整個歐洲海軍的總和。
但海外戰略利益布局的展開,又讓華美海軍承擔了北大西洋、加勒比海、印度洋、遠東等四個海上戰略區域的海上控制重擔,尤其是廣袤的北大西洋。更是被華美上下視為后花園。這樣一平攤下來,其實華美海軍的遠洋戰斗力又被稀釋到了很低的程度。作戰艦只的不足,讓華美海軍的日常戰備巡航的強度一直較高,也只能照顧到最主要的骨干航線。
要像某些人說的那樣,“保證現有海上安全,同時應對兩個海上戰區的半年大規模作戰”,那基本就是白日做夢。
在單個海上戰區要維持半年的大型作戰,就要投入相當于本土艦隊的全部兵力,還不考慮可能會承擔陸軍的戰區兵力運輸投送任務。這意味著到1650年,華美海軍光是作戰艦只就需要達到70艘。其中遠洋主力艦至少要一半,如果加上配套的后勤輔助艦只,未來八年平均每年必須開工新造4艘軍艦,屆時海軍官兵總編制也至少在13000人以上。
華美近二十年大力發展海上航運業,如今注冊船員已經超過10000人,宋州和海州的海洋職業學校還在不斷培養各類人才。照這個勢頭繼續發展下去,理論上海軍未來的兵員招募是不成問題的。唯一的擔憂,就是這樣一支龐大的近代海軍,在17世紀絕對是任何一個國家都無法長久維持的經濟重擔。
如果按照全球海軍的標準。以華美海軍自己多年來的運作經驗,一艘大噸位的遠洋主力艦,其綜合作戰效費比肯定高于兩艘中小噸位的戰艦。但站在承擔海上日常防務的角度,數量較少的大噸位遠洋戰艦又必然陷入疲于奔命的狀態。對昂貴的主力戰艦而言,頻繁的高強度巡航部署又必然帶來高昂的維護成本。這個難題,在后世的20世紀初的英國皇家海軍里就反復折騰過。
擺在華美海軍面前的,不僅僅是一個看起來可以用錢堆出的美夢。更是一個必須考慮可持續發展的難題。未雨綢繆、精打細算到每個細節,成為張春銳未來兩個月乃至今后幾年的工作重心,在這個方面。包括王鐵錘在內,都沒有任何可以有效參照的經驗借鑒。
為幾年后的事操心畢竟只是華美現在近70萬國民中的極少部分人去做的事,但不妨礙“社會本地化”所倡導的“國民公共意識”在國民間引發的部分參與熱情。
因為某些好事者的口無遮攔,發生在遙遠東方的那場大明帝國和滿清的松錦戰役悄然出現在公共場合,成為街頭巷尾的閑暇談資。初來乍到的新移民自然是麻木而避之不及的,但華裔老移民們卻顯示出患得患失的情緒。
移民華美的大明難民大都是南方人,在他們逐漸淡去的舊有生活記憶里,天災也許比更加印象深刻,歐裔和新長大的一代華裔青少年對此更是一知半解。部分上了年紀的華裔老國民嘆息不已,尤其是少數來自遼東等大明北方的華裔老移民更是如此。
8月1日周五那天,一支來自“英屬弗吉尼亞殖民地自治議會”的代表團抵達華美首都曼城,應邀參加第三屆“北美及大西洋經濟發展論壇”。參與的國家或團體,自然包括西班牙、葡萄牙這兩個重磅級的傳統美洲殖民強國,另外還新增了瑞典王國、愛爾蘭科克郡自治區、埃姆登侯國三家。
歷史上瑞典人也應該在北美落戶吃上一嘴的進程被改變了,但并不妨礙一心想在歐洲波羅的海打造“抑俄”戰略的華美特別為瑞典量身定做的前途。
在西班牙最倒霉的1638年,遠洋力量單薄的瑞典海軍輕而易舉地占領了小安的列斯群島北端的圣巴托洛繆島,然后當年底,瑞典王國就向華美訂購了一批重炮和一艘1200型縱帆巡洋艦。在“連續二十年為華美提供優質鐵礦石和木材”的商業合作協議的推動下,華美默認了瑞典王國對加勒比海的野心。
這座只有22平方公里的巴掌大的小島,夾在法國的圣馬丁島和英格蘭的圣基茨和尼維斯島中間,曾經被荷蘭短暫占領過,愛爾蘭戰爭后被華美作為禮物“奉還”給西班牙王國。歷史上,在一百多年后,瑞典王國還是從法國手里買到了該島。
對殖民地防范管制政策最深重的法國,魁北克殖民地一如既往地以法國國王的名義委婉地拒絕了這一帶著嚴重政治與外交滲透意義的聚會,英格蘭也因為國內的局勢緊張混亂,有效的外交活動都已經中停。而名義上的英屬弗吉尼亞殖民地的自治議會,則是不得不跟著華美繼續混。
被華美嚴重滲透的弗吉尼亞,現在已經成為了華美名符其實的非建制領土。理論上只要華美愿意,大概任何時候都能輕易給弗吉尼亞換上一塊新牌匾。
但對于華美來說,問題卻不在于什么時候吞下這快已經擁有近萬人口的英屬殖民地,而在于如何讓它毫無阻礙地接受華美為它安排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