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頭

174 挖墳的姑娘

正文卷174挖墳的姑娘

回到東宮之后,祝又樘閑來無事,手中握著一冊話本子,坐在羅漢床上,讀得入神。

一口氣看完,將冊子一合,卻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被騙了。

這話本子里說得是一位狐仙戲耍負心書生的故事。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今日一心想在小皇后面前表現自己的模樣,像是中了邪一般古怪。

且細細回想小皇后彼時的模樣……

若他沒有出現的話,小皇后會找誰出主意呢?

會是腦袋向來好使的王守仁嗎?

太子殿下微微瞇了瞇眼睛。

于情于理,不管他在場與否,小皇后都該找王守仁才是——出主意這種事情,要的只是腦子而已,與權勢地位身份可沒什么關系。

可他當時被虛榮心沖昏了頭腦,眼下看了一冊話本子平復了激動的心情,竟才遲遲覺察到異樣。

所以,有沒有可能是小皇后心中早有主意,偏偏故意裝作求助的模樣,將難題拋給了他來解決?

想到這個可能,太子殿下不禁扶額。

胸有成竹的小皇后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表演……這種情形單是憑空在腦子里想上一想,就羞恥到讓人難以接受了。

而若事實當真如此的話,他就不得不去細想小皇后的用意了。

獨獨要在他面前守拙,卻因過于心切而自亂了陣腳……這怎么瞧,怎么像是下意識而未經太過考量的戒備。

他揣著長輩照拂晚輩的一腔好意,處處與她施以援手,按理來說,小孩子單純簡單,就算因為對他身份的畏懼而不敢與他過于接近,卻也不該是這般如貓兒待生人一般深到骨子里的防備才是。

而最為關鍵的是,不管是出于什么緣故,可他的小皇后向來不是什么頂頂聰明的人,想來幼時實在也不該這般機警才對……

是了,怪不得他總覺得如今的小皇后隱約透著股不對勁。

眼下他總算是察覺到究竟是哪里不對了——言行太過沉靜,也太過謹慎了。

全然不像是一個性情嬌蠻,做事全憑喜怒的小姑娘。

禪房著火,她腿不能行,卻癡癡茫茫,渾然不怕的模樣倒可說是被嚇傻了。

可后來在獅口之下,別的小娘子早已嚇得六神無主,只顧哭喊了,她雖也怕,卻半點不曾失去理智,還知要將徐家二小姐緊緊護在身后——

這一切都不是小孩子能夠裝得出來的。

這還是那個曾被他打趣“寧可流淚望天,也不愿昂首向前”,動輒就要躲起來抹眼淚的皇后嗎

難道說,人活著,還有年紀越大越脆弱的道理?

若是如此,可見小皇后日后定吃了許多許多苦,直將眼前天生的堅韌冷靜給磨崩了……

有些人能在苦痛中涅槃成長,也有許多人會被苦難磨敗。

祝又樘壓下內心的另一重猜疑。

倘若可以,他當真希望面前這個小皇后,是真真正正的“小皇后”,尚未經歷過那些困苦磋磨之事。

他真的很想替她擋開那些苦難,讓她順遂歡愉地長大。

再不必如上一世那般,幼年便經歷父母生離死別,長大后又嫁了他這個橫豎不稱心的郎君。

上一世,他撒手西去之后的日子,她應當過得很艱難吧?

照兒天性不羈,他一廂情愿地以為讓孩子活得自在些是好事,卻未來得及細細教養規正,就先將自己給生生熬死了……

皇后那性子,既固執又受不了委屈,偏偏眼睛里還揉不得沙子,要她輔佐照兒她必力不從心,可要她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她定也是做不到的。

所以,那定是一段雞飛狗跳的日子啊……

故而,他才希望面前的小皇后是真正的小皇后。

這是沉甸甸的心疼,也是無法言說的愧疚。

日沉西山,昏黃的暮色浮蕩在天地間。

張家在京郊外的莊子上,幾個婆子正在心中犯嘀咕。

苗姨娘在時,三姑娘隔三差五的過來,雖說嫡出姑娘與姨娘走得這般近的委實少見,可到底也算是個理由。

可現在苗姨娘已經不在了,三姑娘還一日不隔地來這荒涼的莊子上做什么?

大熱的天,難不成是來避暑的不成?

今年的莊子,確實注定會挺涼快的——畢竟昨日里才剛吊死了一個苗姨娘,她們昨夜都沒敢分房睡,擠在一處仍覺得后背發冷。

雖說被發落到莊子上的姨娘撐不下去自縊不難理解,可親眼發現尸身時的驚恐仍讓人難以接受。

尤其這莊子本就偏僻荒涼,比不得城中的繁華熱鬧。

但三姑娘怎么半點不怕不避諱?

還好興致地讓她的丫鬟去園子里摘新鮮的果子吃。

真不知是心大還是膽大。

這一呆,直待到天色徹底黑下來,才帶著丫鬟離去。

更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是,三姑娘走之前竟還讓趕車的小廝順手拎走了兩只她們做農活的鋤頭!

這都是什么跟什么!

“姑娘,咱們究竟要去做什么?”

眼見來到了莊子后的山頭下,提著風燈的阿荔滿心緊張。

張眉壽頭也不回地答她:“挖墳。”

什么?!

阿荔用力地瞪大了眼睛,生怕是自己出現幻覺和幻聽了。

姑娘哪怕是鋪墊一下,讓她稍微有個心理準備也好啊……

左右肩膀上各扛著一只鋤頭的棉花腳下亦是一沉。

任由上一次剛干過深夜潛到湖底察看尸體的事情,可忽然聽到“挖墳”兩個字,仍然讓他無法從容面對。

尤其是這兩個字竟是從一個年幼的姑娘家口中說出來的!

換作其他孩子,他定會一巴掌呼在對方腦袋上,再罵一句“小小年紀說什么缺德造孽的話呢!”,可面對三姑娘,他只能在內心拷問自己——命運為何這樣捉弄他,將他賣給這樣古怪的姑娘家?

此情此景之下,他只能與阿荔默默交換了一記驚悚而僵硬的眼神。

他們都很清楚,自家姑娘不是在開玩笑。

先是有預謀的出門,出城后在莊子上待到天黑,還有這兩把鋤頭……無一處不彰顯著自家姑娘的認真籌謀。

可是挖墳……

姑娘是要挖誰的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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