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頭

189 彈劾

張敬在床榻上翻了個身,似有所指地說道:“送信自然要趁早,若是晚了,情形只怕就截然不同了。”

紀氏一怔之后,便明白了。

夫妻二人多年來琴瑟和鳴,多半時候只需對方說一句話,便可心意相通。

老爺所指,必是今晚鐘家之事了。

“可是送去了太仆寺街吳家?”紀氏低聲印證道。

張敬無聲點頭。

紀氏便全部了然了。

吳御史未入仕前,曾與老爺是關系要好的同窗,皆在一桐書院讀過書。

二人曾約定一同入仕,肅清官場,立誓將那些烏煙瘴氣掃除個片甲不留,可誰知后來走上這條路的只有吳御史一個,張敬臨陣脫逃,不愿入官場,繼續留在書院做了個教書先生。

想到這里,紀氏有些愧疚地道:“當年若非是為了我,老爺必然也能光耀門楣,風風光光地大展拳腳……是我誤了老爺。”

當年一桐書院尚比不了今日,張敬在一眾學子中卻尤為出色扎眼,可怪只怪他過于出色,惹了她父親紀運的青睞。

她父親彼時乃是一桐書院的堂長,平日里清閑時,最愛做的事情就是背著手在書院四處閑逛——明為閑逛,實則是為唯一的女兒挑選夫婿。

紀運看中了張敬,張敬也心儀上了自幼飽讀詩書的紀家女兒。

可是,紀運對未來的夫婿,設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不允入朝為官。

張敬彼時都懵了。

不當官?那他辛辛苦苦進書院讀書是為了什么?

別人家的岳父都盼著女婿能飛黃騰達,他家岳父怎么反其道行之!

這要求簡直荒誕,他說什么都無法接受。

他堅持科舉,可當時年輕氣盛,文章做的太尖銳,落榜了!

落榜是小事,還被請去禮部喝茶,直關了三天三夜,才被放出來……

此后,他大病一場,反而病得清醒了。

他說服了當時還未發瘋的父親,去了紀家提親。

“同你說了多少遍了,我未再科考,是因沒有那個本事,本就不是做官料兒。”面對妻子的自責,張敬嘆氣道:“再者道,你瞧瞧老吳如今愁得頭都禿了,到處打聽生發的法子……”

說話間,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鬢發。

嗯,還是一如既往的濃密。

雞鳴三聲,天色放亮。

今日乃是昭豐帝十日一早朝的日子。

令群臣驚訝的是,今日皇上竟然準時出現在了早朝之上。

要知道,哪怕是十日一早朝,可早起二字,于皇上來說也是成為明君路上最大的阻礙啊。

昨日磕了太多丹藥,以致徹夜不眠,至今還精神抖擻的昭豐帝笑而不語。

“諸卿可有事奏?”

他還急著回去打坐呢。

“臣,有要事參奏!”

都察院的吳御史站了出來,聲音嘹亮。

昭豐帝定睛瞧了瞧。

這位御史他很有印象,名叫吳至清——聽聽,人都說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可他偏要取名叫吳至清,多么倔強的人啊!

只是不知他今日又要彈劾誰?

靜妃一早得了娘家人的傳信,便急忙趕去了寧貴妃的長春宮。

“娘娘先前是知道的……臣妾那遠嫁陜西的長姐,將獨女送入了京城學詩書禮儀,可那孩子因開罪了定國公府上的姑娘,不知起了怎樣的爭執……昨晚竟被當眾羞辱了一番不提,還莫名被冠上了雇人行兇的罪名!娘娘您給評評理,那孩子只才八九歲稚齡而已,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本宮七歲時,還曾隨著掌事嬤嬤親自溺死過犯錯的宮女呢,九歲的孩子雇人行兇,有什么不可能的?”寧貴妃冷笑著反問。

紅著眼睛的靜妃聞言神色一僵,愣了片刻,才勉強道:“娘娘自幼膽識過人,自然不是臣妾那資質平庸的外甥女能夠比得了的……”

“還在本宮面前演戲呢!”

寧貴妃陡然抓了茶盞子,朝著靜妃砸去。

“你來與本宮吹耳旁風,也該事先打聽清楚了!今日早朝之上,你父兄皆被彈劾了一通,事情的來龍去脈本宮也已悉數知曉了!本是你鐘家治家不嚴,對小輩疏于管教,包庇縱容,險些鬧出人命大禍來!”

且對方可是定國公府的嫡出姑娘!

靜妃臉色一白。

“可是定國公上的折子?娘娘,定國公府的話可不能盡信吶……”

“上什么折子!是遭了御史彈劾!”

靜妃更是驚異。

昨夜才發生的事情,御史天不亮便來上朝,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

這未免太快了!

“你們自家出了丑事,還妄圖蒙騙本宮,讓本宮來做這個糊涂人,替你們遮掩善后?怎么,本宮養著你,就是拿來添麻煩的不成!”寧貴妃氣得頭痛。

她暗下早聽說了,鐘家近年來做事張揚,這竟是要模仿他們寧家的節奏?

可也不想想,寧家可是她的娘家,真正的皇親國戚,囂張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鐘家不過是她手底下的一條狗罷了,竟也配?

正好借此時機好生敲打敲打,免得日后再做出什么出格的錯事來!

“你也給本宮滾回去好生反思!”

寧貴妃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靜妃。

靜妃出了長春宮,才敢紅著眼睛去擦拭衣物上浸著的茶水。

此時,有宮女抱著一名男童走了過來。

“淇兒!”

靜妃驚喜地走過去,想要伸手抱一抱孩子。

那男童卻頓時癟了嘴大哭起來,緊緊趴在宮女肩膀上不愿讓她碰。

靜妃臉上的笑意凝固住,一時尷尬又不知所措。

宮女朝她福了福,一邊哄著孩子一邊進了內殿。

不多時,靜妃就聽到了殿內響起了寧貴妃不耐的訓斥聲:“本宮正頭疼著!抱遠些,別來礙本宮的眼!”

皇上又不在,她哪兒來的精力去演什么慈母的戲!

孩子似乎被嚇到,再度大哭起來。

靜妃聽得咬緊了下唇,只覺心如刀絞。

鐘家,一群年齡大小不同的女孩子朝著蔣令儀的院子走去。

帶頭的女孩子約是十三四歲的模樣,走路帶風,眉眼間盛滿了怒氣。

“表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