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夫人臉上閃過不自在,這才道:“我今日見罷張家太太了,加之近來也想通了許多事……以往,似乎確是我狹隘了。”
劉健聽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待反應過來之后,滿臉欣慰地說道:“夫人總算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了……夫人能這般想,當真令我倍覺欣慰。咳,只是若能將那“似乎”二字除去,就更好了。”
劉夫人聽得想打人。
這死老頭子,這么嚴格干什么!
“你同我在這里咬文嚼字地做什么?”劉夫人氣惱地道:“有這功夫,不如多替池兒上上心!”
于是,劉大人一杯茶都未來得及吃完,便被攆去了書房。
劉夫人則暗暗合計著接下來之事。
在此時談及親事,必是不合適的,若是影響了孩子的鄉試可就大大不妙了。
那便再等一等好了,待秋闈過后,再提此事也不遲。
這一日,京城內熱鬧非凡。
今日,乃是殿試一甲,進士及第者跨馬游街之日。
長街之上,旗鼓開路,前呼后擁之下,腳跨金鞍紅鬃馬,打頭行在最前方者,卻是三人之中最年輕的一個。
面容俊朗的年輕人頭戴金花烏紗帽,身穿大紅長袍,手中握有欽點圣詔,面上雖不見半分得意之色,卻也被襯出了一派意氣風發之感。
臨街的茶樓內,二樓雅間之中,女孩子憑窗望去,道:“你們瞧,這位年紀輕輕的狀元郎,倒是沉得住氣地很呢。”
端看他身后那兩位榜眼探花,一個笑得跟開了花兒一般,頻頻向著圍觀百姓拱手,另一個則是滿面緊張局促。
再看向那狀元郎——
怪不得連她父親和祖父都一再夸贊。
徐婉兮的目光追隨著那道緩緩穿過長街的年輕身影。
“謝狀元的性情本就是少見的沉穩,這亦是他過人之處。”一旁的張眉壽說道。
祝又樘看了她一眼。
有小皇后這句夸贊,足可見他走之后,謝遷必是出力不少,也算沒有辜負他的囑托。
謝遷乃是他的心腹大臣,彼時他臨走前,對其在政事之上的囑托并沒有多說,只一條,再三地托付了——務要盡力護好太子與皇后,不要讓她過分為難。
因此,此時太子殿下便在心底給謝狀元記了一功。
聽到此處,王守仁不禁接話問道:“近來京中暗下傳開了一則有關謝狀元的傳言,你們可聽說了?”
蒼鹿輕咳一聲,道:“前兩日就有耳聞了。”
這聲輕咳,似乎有著別樣的含義,仿佛在暗示這傳聞不甚正經。
張眉壽無奈看了二人一眼。
又要開始了是嗎?
別的且不提,若論起熟知京中各路八卦來,她這兩位好友從小到大可都顯露出了異于常人的天賦。
她從前常常有一種錯覺,那就是——大家的耳朵長得不大一樣,要不然怎么他們為何總能最先聽到旁人聽不到的消息?
當然,若結合二人幼時的經歷來說,便可簡單總結為四個字——閑得無聊。
但若說起謝遷近來值得一提的“傳聞”,她大約便猜到了是哪一樁。
想到這里,張眉壽下意識地看向與她對面而坐的祝又樘。
他必也是有印象的。
到底這件事情后來被愈傳愈沸,逐漸成了謝遷為人正直且不近女色的憑據。
加之起初在她眼中,祝又樘亦是同樣的不近女色,故而她才忍不住疑心二人之間的關系有些不純……
又因后來祝又樘登基后,朝臣進言要皇帝選秀納妃,而那時已經老大不小卻仍未娶妻的謝大人一意反對,她那種危險的想法不禁又一再攀升。
想到這里,張眉壽不禁有些羞愧。
咳,胡思亂想不可取。
小皇后這番想法,祝又樘自是無從得知,也幸在無從得知。
太子殿下將清羽剛剝好的一碟松子,不著痕跡地推到張眉壽面前。
接收到殿下“再剝”的眼神,清羽拿著夾子的手,略感屈辱地顫抖了一下。
他這雙手,本該是拿刀握劍的手。
別問他何時才能結束這荒唐的生活,他也不知道,若非要他推測的話——那應當是他死去的那一天吧。
是了,他近來隱約察覺到,張家姑娘待殿下的態度,無形之中,似乎有了些許轉變。
那邊,徐婉兮已忍不住問道:“什么傳聞?你們怎么不說了?”
她看起來似乎格外感興趣。
“伯安你說。”蒼鹿端起茶盞,選擇將此次表現的機會留給好友。
王守仁便開了口。
“說是先前殿試的名次剛下來,謝狀元高中的消息傳開后,京城一戶商戶人家的姑娘竟趁夜帶著丫鬟出門,尋去了謝狀元家中,與其訴愛慕之情——”
徐婉兮掩口驚呼。
京城之中,竟有這般刺激的事情,是她徐婉兮沒有聽說的。
這若換作從前,必是沒有可能的,但原因出就出在她那不務正業的兄長近年來竟也跟著上進起來,專心讀起了書。
哎,兄長本身也不是這塊料兒,如此也真是難為他了。
且他竟說,前有張家大公子,后有朱家公子和王家公子,皆是如此出色,他也是時候認真地追趕一下大家的腳步了。
這……真的是他能追得上的嗎?
對于兄長毫無緣故的自信,徐婉兮表示十分費解,可到底也不忍心打破。
畢竟即便成不了什么大器,多讀書也沒壞處。
且父親說了,兄長日后要擔起的是定國公府,他要走的路,本就與張家公子等人不同,讀書于他而言,只要能夠增長見識,沉定心性便可。
所以,向朱公子等人看齊這種大話,大家呵呵一笑就好。
畢竟做人還是要有目標的,雖然說這種不切實際的目標和妄想沒有什么區別。
王守仁還在往下說:“據聞那姑娘生得頗為貌美,已是真心愛慕謝狀元多年,可你們猜怎么著?”
徐婉兮認真想了想。
夜深人靜,佳人投懷送抱……
咳,在話本子里,只怕就要成就一番風流韻事了。
但是——
“你都說了‘可’字了,自然不同尋常,別叫我們猜了,且痛快說罷。”徐婉兮不滿地催促道。
怎么還跟茶樓里說書的似得,有意吊人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