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抬頭,下意識地看向祝又樘。
四目相接片刻,張眉壽遂看向翠屏,問道:“你與那青梅敘話時,可曾見她帶了什么東西沒有?”
青梅回憶了一瞬,便點頭。
“她手中提著一只籃子,說是給妓館里的姑娘買的一些小物件兒。”
張眉壽又問:“你可親眼瞧見過那里頭裝著的究竟是何物?”
翠屏卻是搖頭。
“那上頭覆著藍色花布,奴婢倒也瞧不見……”
張巒神色已是頓變。
宋氏豁然站起神,在前頭開了口,朝著翠屏罵道:“蠢貨!就連點心被人當面調換了,你竟都毫無察覺嗎!”
紀氏母女聞言目露驚異之色。
調換?!
見宋氏發怒,翠屏嚇得將頭叩在地上,卻仍聲音顫抖地道:“這……這怎么可能?奴婢一直未有離開過茶桌……”
“難道眼睛也一刻沒有離開過?”張巒攥緊了拳,冷聲問。
翠屏身形一僵,忽而屏息了一瞬。
“奴……奴婢……”她頭也不敢抬地道:“中途青梅不慎打翻了茶壺……茶水灑了奴婢一身,奴婢當時……低頭拿帕子擦了一會兒……”
當時她只覺得有些生氣,眼下想來,卻是渾身發冷。
難道青梅是故意打翻茶壺,趁她不備,拿有毒的點心將她買來的點心換走了?!
紀氏神色驚駭之余,又覺得有許多說不通的地方。
她看向兄嫂和侄女,道:“可……青梅怎么可能事先知道翠屏都買了什么點心?”
翠屏買了那四樣兒,送到池兒面前的,依舊是那四樣兒。
還是說,翠屏說得仍舊不是全部,她還有隱瞞——亦或是,她根本就是被青梅收買了?!
翠屏聽出二太太話中的懷疑,正想著要為自己辯解時,卻聽二姑娘開了口。
“翠屏在五芳齋買點心時,同伙計閑談了許久,當時青梅未必不在五芳齋內。”張眉壽講道。
既然想找機會動手,那說不定從一開始就在盯著張家的動靜,暗中跟上青梅了。
翠屏聞言,只覺得那股涼意從后背一直爬到頭頂。
“若青梅在翠屏之后,也緊接著買了大致相同的點心,五芳齋內的伙計興許會有印象!”張巒凝聲說道。
且青梅急于要追上翠屏,假裝偶遇,中間還要在點心上做手腳,買點心的時間必然不會與翠屏相差太久。
事無兩全,如此之下,想來也就更易引起五芳齋伙計的注意了。
所以,還得再去一趟五芳齋……
再去這一趟,便能有答案了!
“奴婢……奴婢知道青梅如今的樣貌,和今日的穿著。”翠屏鼓起膽量,開口道:“奴婢愿一同去五芳齋……”
她自知闖下了天大的禍,眼下便想著盡量彌補。
張巒點了頭,而后看向清羽。
清羽:……雖然被當成跑腿的來使喚,叫人心里不大舒服,可……這應當也算是一種肯定吧?
一步步淪落至此,他也不知道自己昔日的清傲究竟去了哪里。
得了自家殿下的準允后,清羽便準備帶著翠屏趕往五芳齋。
“等等。”
張眉壽忽然想到什么,向翠屏問道:“青梅可同你說了,她如今在哪家妓館?”
翠屏忙答道:“她說是曲芳樓。”
“她如今喚作何名?”
翠屏搖頭。
這個她便不知了。
張眉壽便叫她將青梅如今大致的樣貌描述了一番,才讓她與清羽離開。
“父親,若真是此人下毒害人,那我們便要報官了。”
青梅如今不再是張家奴仆,要想定罪懲治她,必要通過官府。
況且,如今他們推測到的,也未必是全部。
張巒點頭。
此事非同小可,若想徹查清楚,報官是必然的。
即便會引起議論,可他們乃是受害的一方。尤其是池兒行得坐得端,平白受此謀害,白白耽誤了前程,更不該藏著掖著,任憑外人妄加揣測。
“既要報官,便要盡快。”宋氏說道:“遲則生變,難保那青梅不會生了逃跑的心思。”
雖然還須向五芳齋印證,青梅今日究竟是否在翠屏之后買過那四道點心,但如此情形之下,多半已經可以確認了。
至少眼下看來,青梅的嫌疑,是最大的。
且待趕到京衙時,五芳齋那邊也該有結果了。
“我這便動身。”張巒起身說道。
他要親自去。
“父親,我也去。”張眉壽緊跟上。
倒不是她信不過自家父親的警醒程度,只是多個人多個腦袋,所考慮到的,所判斷的,也能更周全些。
張巒猶豫了一瞬,但迎上女兒的目光,到底還是點了頭。
“張伯父,不知晚輩可否同去?”
本無此打算的祝又樘也問道。
張巒聞言半點猶豫都沒有,當即點頭道:“也好,走吧。”
傅大夫跟上前來,無聲表示他也要去。
張巒:“……”
他尋思著,這就不必了吧?
畢竟衙門里有仵作,驗毒什么的,也用不著傅大夫。
“張大哥如今尚未轉醒,還要勞煩傅大夫在旁照看。”祝又樘及時說道。
傅大夫一怔,后有些赧然地應下來。
宋氏也留在張秋池院中不敢離步。
范九親自盯著熬好了解毒的藥,喂了張秋池服下。
張巒一行人趕至京衙時,天色已經暗下。
進了酉時,衙門大門已經關閉,門外站守著的衙差亦下了值,此時張巒便唯有差人去擊鼓。
此時,程然正在后院中與夫人一同用晚飯。
一名家仆走了進來,低聲說道:“老爺,外頭有人擊鼓狀告。”
程然只顧低頭扒飯,渾然似沒聽到一般。
仆人靜候了片刻,有些不解。
“老爺?”
“聽到了!”
程然將空掉的飯碗往桌上一放,站起身來漱口。
他又不是聾子,只是想抓緊時間多吃幾口飯而已。
一樁案子審起來,不知要折騰到什么時辰呢。
若遇到那等話也說不清,證據又亂七八糟的,雙方在堂上如潑婦罵街一般的原被告,那就更是費時費力,一言難盡了——更為可怕的是,這些人往往只是為了一籃子雞蛋或兩顆白菜。
程然剛出了院子,便見一名前來稟話的衙役等在外頭。
“何人擊鼓?”他隨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