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又樘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窗外。
老于愣了愣。
若他沒有意會錯的話,殿下是想……現在就出宮嗎?
太子殿下確有此等想法,但卻立即打消了。
深夜出宮,必然麻煩,可他懼的不是麻煩——
若此時去尋小皇后,引她出來說話,稍有不慎,對她的名聲難免會有妨礙。故而,還是等明日再見罷。
“……屬下還有一事需稟明殿下。”此時,老于再次開口。
祝又樘看向他,示意他說。
“屬下今日出面帶走云妃娘娘之時,張姑娘恰巧也在當場。”
祝又樘略感意外,當即問道:“她可有受傷或受驚?”
“不曾受傷。”老于想了想,道:“應當也不曾受驚。”
畢竟他認識張姑娘這四年多來,就不曾見到過對方受驚的模樣——尤其是當初大永昌寺后山之事,尚且令他印象深刻。
祝又樘才放心下來。
下一刻,卻聽老于語氣有些復雜地講道:“可屬下被張姑娘身邊的丫鬟認出來了。”
至于為何,他到現在都沒能想明白。
“無妨,下次多加小心便是。”太子殿下語氣中并無太多怪罪之意。
但老于知道,這主要是因為對方是張家姑娘——
若換一種情形,對方是不便知道他身份的對立之人,只怕就麻煩了。
老于兀自反省時,忽聽得自家殿下囑咐了一句:“若有下次,切記要立即來稟。”
小皇后極不容易主動要見他,他得趁熱打鐵去見才行,若不然隔了一日,她又不想見了,該如何是好?
老于不疑有它,應了下來。
因一心想著日后能更加圓滿地完成殿下所交待的差事,老于離去時,默默決定下次見到阿荔時,定要問個究竟。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
次日清早,老于天不亮便起身,揮著掃帚在前院灑掃。
之前在私塾里掃了太久的地,不知何時竟養成了一日不掃就渾身難受的習慣。
他企圖改掉這該死的習慣,可有時起身,不自覺地就握了掃帚在手中,待回過神來之后,已經掃完了。
數年的更正之下,他漸漸明白,想要改掉這個不爭氣的毛病,似乎只有一條路可走——將手剁掉。
認命的老于掃得極認真。
而在此時,他忽然聽得一陣不急不慢的叩門聲響起。
老于下意識地警惕起來。
殿下置下的這座別院,平日里幾乎不會有人踏足,更別提是一早上門。
他不著痕跡地戒備著,在門后定聲問道:“誰?”
“自然是客人。”
回答他的是靈動的少女嗓音。
雖未報明身份,老于卻已經聽了出來——這正是昨日在開元寺內,大叫著道破他身份的那個丫鬟。
老于這才將門打開。
見到門外之人,卻是一愣。
她原以為阿荔是獨自前來,或為傳話,可不曾想張家姑娘竟是親自登了門。
“張姑娘——”
老于側身讓開了路。
張眉壽走了進來,老于便將大門合上。
“張姑娘這么早過來,不知所為何事”
老于跟在張眉壽身側走著,邊問道。
“我來等你家公子。”
女孩子直言說著,語氣坦蕩,無一絲不自在。
至于為何這么早過來,心急是有一些,但更多是為了避人耳目。
不善言辭的老于沒了話說,只默默將人帶去前廳。
一路上,張眉壽漫不經心地打量著這座別院。
四下透著清幽寧靜,然而在通往前廳的路上,無論是甬道還是小徑,兩側都植種著桃樹,約每隔十余步便有一株。
“這些樹瞧著,似乎年頭都不久。”張眉壽若有所思地說道。
老于點頭道:“是前幾年剛置下這座別院時,公子特地命花匠所植。”
張眉壽沒再說話。
但她知道,喜靜喜竹的他,似乎并沒有那般喜歡桃樹才對——
老于將人請去了前廳,泡了茶過來,便道:“公子不知張姑娘今日會來此,故而我還須前去告知一聲。”
不過話說回來,張姑娘昨日只讓他給殿下傳信,也并未說今日相見……可張姑娘今日就這么直接過來了,倒像是篤定了殿下今日會出宮似得?
老于有些疑惑地出了前廳。
而此時,忽有一道女子略顯尖利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是奉我家縣主之命,前來送東西的,怎就不能進來了?這便是你們的待客之道不成!”
一名綠衣丫鬟疾步走著,不顧身邊年輕仆人的阻攔。
“怎么回事?”老于皺眉看著這一幕。
“于叔,這位姑娘又來了,還非要闖進來不可……小的沒能攔得住。”年輕仆人神情緊張地看著老于。
他本是于定波故人之子,因失了父母,又被債主毀了一條手臂,無以為生,才被于定波帶來了別院中安置。
此是經了祝又樘點頭的。
“怎么,我來送東西,進來歇一歇腳,吃口茶,都不成么?”那丫鬟氣焰囂張,冷睨了老于一眼,又繼續往里闖,探著頭看向廳內的情形。
張眉壽坐在那里吃茶,聞聲也看了過來。
待看清了對方長相,眼神不禁冷了冷。
前世她尚在太子府時,便是這個丫鬟幫著宴真砍斷了阿荔一只手指。
而事后,宴真給她的理由,單單只是阿荔在奉茶時,打翻了茶盞,潑濕了她的衣裙——
可阿荔說,當時是宴真身邊的丫鬟,刻意絆了她一腳。
說白了,宴真不過是刻意尋她這個太子妃麻煩,借著此事給她難堪罷了。
當時寧家如日中天,宴真尚是郡主身份,做起事來要比如今更加張揚許多——而出身平平,初入太子府的她,自然不被宴真放在眼中。
她知道,宴真許多時候是刻意激怒她,想要捉她的錯處,或是叫祝又樘厭惡她……可她明知如此,卻還是半點虧也咽不下。
有時她也怪自己不爭氣,只是并不是怪自己做不到忍氣吞聲,而是想不到更高明的法子來出氣。
阿荔被斷指之后,她既氣又心疼,整整一夜沒合眼,次日便親自去了寧府。
去之前,她耐著性子,里里外外皆精細無比地打扮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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