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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身在漆器鋪內做活的十一,不知從何時起,對張眉壽的稱呼已從張家姑娘變成了姑娘。
張眉壽道:“我來見房掌柜,他可在鋪子里?”
十一忙點頭:“在的!姑娘快些進去吧。”
外頭著實有些冷。
張眉壽點了點頭,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掃帚,邊往鋪子里走,邊隨口說道:“這樣的活兒,還是交給其他伙計來做吧。”
“不礙事的,小的本身也閑不住,再加上另一個伙計家中母親生病,這幾日便沒能過來——平日里這些活兒,小的也是不碰的。”十一笑著說道,本就因為掃雪而熱起來的身子,此時更是連帶著一顆心都跟著暖了起來。
張眉壽“嗯”了一聲,便也未再多說。
十一去了后院,將正在庫房中點貨的房掌柜喊了過來。
房掌柜打起簾子,踏入堂中,就見著裹著披風的少女坐在椅中,烏發上沾著微濕的雪氣,稚氣未除的臉頰之上,神情卻是微繃。
“姑娘。”
房掌柜上前笑著施禮,問道:“不知姑娘冒雪前來,是有什么吩咐嗎?”
張眉壽直言道:“我想跟房掌柜打聽一個人——就是那日在大永昌寺內,房掌柜看到的那位姓馮的同鄉。”
房掌柜愣住。
“姑娘打聽此人作何?”
且只匆匆一面之緣,他提了一句,姑娘竟記得這般清楚。
“我有件事情想要查實。”張眉壽并不多說詳細,只道:“我疑心他暗中販賣毒藥。”
房掌柜聽得有些驚駭。
“他如今竟干上了這種勾當?不過想來,也確實有這個可能……他原本行醫時,就曾因下重藥而害死過病人……”
這是個沒有良知,只想發財的。
怪不得如今出手這么闊綽,原來是干上了這種見不得人的生意!
張眉壽聽得眼神微微一動:“他曾是醫者?”
房掌柜點頭:“他祖上本就是行醫出身——他因傷了人性命,此前還坐過牢。”
張眉壽心中更確信了幾分。
醫毒不分家,昔日的行醫之人壞了名聲,出獄之后靠煉制毒藥暗中來牟利——確有這種可能。
且他又是江南人士,會懂得以斷心草制毒,也不奇怪了。
再有,那日在大永昌寺中,他和那名太監一前一后去了羅漢殿后,興許便是那一日交付了毒藥。
這也是她今日忽然想到此人身上的原因所在。
“姑娘可有證據沒有?若有證據,咱們便去報官!”房掌柜壓低了聲音,道:“他如今可就在城中呢——”
張眉壽聞言,忙問:“莫不是近日房掌柜見過他?”
“他往我這鋪子里來過兩趟。”房掌柜說到這里,就覺得氣不過。
說是來尋他敘舊,可就是來看他媳婦的,且又是送禮,又是請他夫妻去酒樓——擺明了就是在跟他炫耀。
他問對方如今以何謀生,對方只說是走貨郎,天南地北的串,買些小玩意兒。
他原本還疑心,買什么小玩意兒竟這般賺錢,合著這小玩意兒竟是毒藥?
想到他為了報復對方,狠狠在酒樓里點了許多酒菜的事情,房掌柜不由覺得良心難安。
拿人命換來的銀子吃喝,可是要折壽的!
“房掌柜可知他在何處落腳?”張眉壽問道。
“這個小人倒是不知,兩番都是他來的鋪子里。”
“那他可與你說過,何時會離京?”
“這個小人倒是問過他,他說不著急,有兩個老主顧的生意要做——”
說到這里,房掌柜心底忽然泛起涼意來。
張眉壽起身道:“今日我與房掌柜所說的話,還請房掌柜暫且替我保密——若是房掌柜再見到他,有勞先拖住他,先別著急報官,立即差人去告知我。”
房掌柜下意識地點著頭。
“好,姑娘放心。”
雖然不知道姑娘是否還有著其他目的在,但姑娘既是開了這個口,他照做就是。
這幾年下來,他與姑娘也常打交道,心里很清楚這個小姑娘非是尋常閨閣女兒家可比的。
房掌柜親自將人送出鋪子。
張眉壽臨走前,又低聲囑咐道:“此人或許會隨身攜帶毒藥,房掌柜還須處處小心為妙,萬不可與之起正面沖突。”
房掌柜頓了頓。
原本他是打算將這話交待給姑娘的,正要開口呢,姑娘倒反過來交待他了。
遇到這么心思縝密的孩子,他此時除了點頭,似乎只能說一句:“小人記下了,那姑娘慢走。”
張眉壽帶著阿荔上了馬車。
待回到張家之后,張眉壽也并未回愉院,而是去尋了張秋池。
但她不曾想到,張秋池院中竟有客人在。
“南五公子。”
張眉壽朝著坐在堂中的少年微微福身。
“張姑娘。”南延已站起了身,此時也朝著她施了一禮。
他剛想開口說些別的什么,卻見張眉壽看向了張秋池,緊接著就說道:“大哥,我想去你書房中借一本雜書。”
張秋池會意點頭:“我去給你找。”
轉而,向南延笑著道:“南公子且坐著吃茶,我先失陪片刻,去去便回。”
“好,張兄且去就是。”
張眉壽朝南延微微點頭,遂與張秋池一同離開了前堂。
南延目送了片刻,收回目光,吃了口茶。
張家姑娘似乎總是有正事要辦。
起初相見,她扮作藥童,混進他家中,是為了醫治他父親,為彼時的湖州大局在行事。
后來,他初回京中,就見她在清平館內被人為難。
起初,他只當她是被人為難,可后來直到那位縣主被降罪,他才慢慢真正看透整件事情的經過。
這個小姑娘,內里極有主意,腦子里裝著的似乎與其他姑娘完全不同,理智冷靜的過分,目的性極強,半點不是個好招惹的。
便是方才說要去找書,似乎也是有意避開他,要同她兄長說正事。
如此想來,他之前那些言行,在她眼里,想必都是十分幼稚的吧?
南延在心底嘆了口氣。
“二妹,可是能動身了?”
剛來至書房內,張秋池便低聲問道。
他此前和二妹商議過,要親去泰安州設法疏散百姓。
張眉壽點頭,卻又道:“但我怕是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