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頭

683 不值得

(女生文學)

“晚輩另還有事要辦,便不去前廳了。”張眉壽講道:“還有勞蒼伯父,替我知會殿下一聲兒。”

蒼斌默了默,才點頭道:“……好。”

小姑娘當真毫不掩飾自己與殿下走得近的事實,且托他傳起話來也是用的不能再順手。

偏偏坦蕩又利落。

二人就此分開而行。

張眉壽帶著阿荔出了蒼家,蒼斌則趕去了前廳。

前廳之內,坐著一位氣度不凡的少年,少年身側立著一名冷面隨從。

蒼斌命廳外守著的仆從退遠了些,自己才恭謹地踏入廳內,走上前去行禮:“微臣來遲,讓殿下久等了。”

少年只抬手示意他起身,顯然并無怪罪之意,只問道:“不知老宜人現下如何了?”

“托殿下的福,家母如今已經沒有大礙了。”蒼斌語氣誠摯:“多謝殿下今日及時提醒。”

少年笑了笑,道:“皆是張姑娘之功。”

蒼斌神情微滯。

這兩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雖說細想好像也沒什么過分逾矩之處,但就是叫人覺得有些不同尋常——他是不是該找個機會提醒張賢弟留意一下?

“殿下與張姑娘,自然都是蒼家的恩人,今日恩情,蒼某必定銘記于心。”蒼斌盡量自然地接過話。

太子殿下眼中笑意更深了些許。

他極喜歡自己與小皇后被人一同提起的感覺。

好在可以預見的是,日后這樣的機會會越來越多——倒是一件人生樂事。

“今日老宜人前往大永昌寺的因由,不知蒼千戶可已都問清楚了?”少年轉而問道。

“正如殿下猜測的那般,確與大國師有關。”方才已從張眉壽那里得知了她與太子消息互通的事實的蒼斌也不拐彎抹角。

此時,便沒有隱瞞地將事情的前后經過,認真梳理后,與少年人敘述了一番。

自也包括了蒼鹿‘所患眼疾’的詳情。

祝又樘聽罷之后,頭一句便是:“既已查清了緣由,康復之日必是可盼。”

蒼斌聽得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說完了這些經過,面前的少年人不見絲毫怒色,更無降罪質問之意,反而像是在寬慰他不必過分擔心。

這可是當今地位牢固的大靖儲君。

而他家中母親所行之舉,不管是何緣由,于朝廷而言皆是犯下了大過錯的。

蒼斌垂首,正色道:“家母之事,皆是微臣不察所致,微臣心中深感為愧。幸而得殿下及時提醒,得以查明,才未有真正鑄成大禍——微臣本已無顏面對皇上與殿下,然過錯已致,微臣這便更衣入宮,向皇上請罪。”

無論朝廷是如何打算的,但他替母親請罪,是免不掉的。

卻聽面前坐著的少年說道:“請罪倒是不必,父皇尚不知此事。”

蒼斌霎時間怔住,一時頗覺意外地看向祝又樘。

皇上……竟是不知此事?!

“貴府老宜人借入宮之便,與廢后孫氏傳遞消息之事,父皇亦不知曉。”少年面色與語氣皆是平靜自若:“孫氏如今由司禮監在嚴密審問,然其口風極緊,尚不曾供出任何。”

蒼斌內心愈發驚異。

孫氏由司禮監在審問——此等之事,殿下竟也對他明言。

且殿下話中之意……擺明了是要‘包庇’蒼家的。

故而,才有方才那句‘請罪倒是不必’。

蒼斌一時不知該如何去看待面前的少年人,只下意識地道:“殿下好意,微臣感激至極。只是此事事關重大,與大國師有諸多牽扯,微臣不敢存有僥幸之心——”

當務之急,是該查清大國師的真正圖謀,盡早揭露其惡行。

“蒼千戶一片赤誠之心,吾何嘗不知。只是眼下證據不足,若貿然直言告知父皇,只怕反倒不妙。且今日你我在此相見,父皇又豈會不知?”

父皇對繼曉的信任程度,他最是清楚不過,若想動搖這份信任,務必不能操之過急。

蒼斌聽到后半句,到底是沉默了下來。

他固然可以接受皇上的質疑,但卻不能將太子殿下牽扯進來。

一分一毫也不行。

但……

太子殿下思慮這般縝密且有耐心,今日在尋他之前,難道會不曾考慮到此點嗎?

且今日之事,根本用不著殿下親自出面。

僅僅只思索了片刻,蒼斌心中便有了答案。

太子殿今日坐在此處,恐怕就是特地為了保他蒼家而來。

是早料到了他會執意請罪,才會‘自添錯處’,實則是提前替他找好‘臺階’。

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到其它可能。

至于其它的‘證據不足’,似乎皆是次要了。

殿下若是有心,從今日之事中摘干凈并不難,到時任由蒼家出面認罪,即便皇上不會輕信,可心中多少會對大國師存下一份疑心。

且殿下對他母親的疑心,分明是早已種下。

卻不曾與皇上提及,而是暗中查實,今日剛有確認的跡象,便如實告知了他,由他來親手揭開——

可見這份相護之心,是從一開始便存下的。

蒼斌心下情緒翻騰,無言片刻之后,卻是撩袍朝著少年跪了下去。

“微臣不知何德何能,竟能得殿下這般相待。”

除卻此事,他突然又想到了此前太子請明太醫為阿鹿研治眼疾之事。

還有……

今日之事,殿下從始至終皆沒有質疑他分毫,甚至連問一句他事先可知情都不曾問。

少年起身,親自去扶人。

邊道:“此事不足為患,尚有其它辦法可想,遠不值得以良臣清名安危相換。”

他信得過蒼千戶,父皇卻未必能信得過。

且貿然揭開,確是弊大于利。

總而言之,以‘不值’二字足可概括。

蒼斌卻固執地跪在原處,不肯輕易起身,且聞得此言,已是熱淚盈眶。

他堅持朝著祝又樘叩了頭,適才起得身來。

身為臣子,許多話不便明說,全在這一記叩首當中了。

“蒼千戶坐下說話吧。”少年說道。

畢竟人高馬大的蒼千戶站在他面前抹眼淚,這情形著實叫人覺得有些無法適從。

蒼斌應了聲“是”,這才在下首落座。

此時,余光卻見少年的視線,朝著廳外的方向投了過去。

蒼斌下意識地跟著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