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算是吧。”
見他神情略有些復雜,張眉壽便道:“方才我見邱掌柜身邊那人,很有些眼熟,像是云氏商號里的人——邱掌柜此番,是同云家有生意上的往來?”
那個五短身材的男人,她曾在外面見過一回,二表哥說,那人是云渠身邊的得力心腹。
據清烈所查,先前也正是此人負責同南瑜那庶出的舅舅往來傳遞消息。
也因此,她方才才會對邱掌柜隱晦地表明了身份——到底算得上是舊識,而父親在歸安縣任縣令時也多蒙對方照料,此時出于周全考慮,她才有此一問。
“倒非是生意上的往來,而是云氏商號有意請我做湖州分號的大掌柜。”邱掌柜也不瞞她,如實道:“已明里暗里勸了數年了……我起初也不欲答應,可這幾年下來,我手下那十來個鋪子附近,陸陸續續都有云氏的分鋪開張,雖說不至于將生意盡數搶走,可到底不如從前景氣。”
哪怕因著當年之事,他在湖州算得上有幾分名聲在,但真正論起經商手段和實力,卻也不是云氏這等大商號的對手,尤其是積年累月之下。
而若真換成其他人,怕是早已被云氏商號擠走了。
這幾年來,他眼睜睜看著湖州當地不知多少小商號,在云氏商號的強壓之下,或是被吞并,或是干脆消失。
他起先是滿心不服,也抱定了決心絕不妥協——到底雖是不比從前景氣,可支撐下去卻也不是難題。
但他手下的掌柜們,卻漸漸跟著旁敲側擊地勸說了起來。
比不得他孤家寡人一個,那些都是要養家糊口的人。跟了他這些年,經了許多事,一步步走到如今不容易……
更何況,如今鋪子生意尚可,仗著的不外乎是他在當地的名聲和百姓的認可。若有朝一日他不在了,這些鋪子還能開得下去嗎?
人總是要為子孫后代考慮的。
他這些年沒有再成家,那些掌柜們的親人,有不少也算是他的親人了。
有老人患有頑疾在身,常年少不了藥材補品養著。
還有兩個天資不差的孩子想去京城讀書,再請個好些的先生指點。
這些都是需要銀子的地方。
他將這些一一同張眉壽說了。
“這些話倒還不曾與人講過。”邱掌柜笑嘆了一口氣,道:“但想一想,他們所言也不無道理……終歸只是換個招牌而已,鋪子還歸我們經營。而既然有了這念頭,我這次來,便是干脆想代他們同云氏多爭取些好處。”
張眉壽了然點頭。
原來是這么回事。
云家此舉,不過也是尋常手段而已。商場之上,皆為利益,這沒什么好說的。
“想來云氏所看重的,應就是邱掌柜您自身在湖州當地的名望了。”
那所謂十來個鋪子,無論景氣與否,對云氏商號來說根本都不算什么。
邱掌柜不置可否地嘆了口氣。
他自然也知道這一點。
“但依我之見,倒不贊同邱掌柜投往云氏商號。”少女言辭直接:“云氏商號,不是個好去處。”
邱掌柜不禁愣住。
“不知張姑娘何出此言?”
“邱掌柜倘若信我,不妨另謀出路。若云氏當真步步緊逼,邱掌柜大可投去宋氏商號,我家姨母與舅舅,絕不會虧待了邱掌柜和您手下的人——
至于我方才言及云氏商號并非是個好去處的因由,如今卻不好直言告知,還望邱掌柜勿要見怪。”
“張姑娘言重了,張姑娘不說,必有難處。有此提醒,也是好意。”
今日這番話若換作其他人來說,他恐會當作對方是背地里說人壞話,刻意引他另投宋氏商號。可經了面前少女之口說出來,卻叫他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張姑娘不會說沒有憑據的話,更不屑玩弄這等淺薄的手段。
半盞茶吃罷,張眉壽離座起身。
“家母還在等著,今日便不與邱掌柜久敘了。今次一見,還望邱掌柜替我保守秘密。”
“這是自然。”
邱掌柜點頭旋即起身,拱手道:“張姑娘遠在京城,日后長住宮中,恐是見之不易,愿多加保重。”
在他眼中,張姑娘被選為太子妃,亦是大靖之福。
張眉壽道謝罷,含笑道:“也愿邱掌柜諸事順遂。”
“那便借張姑娘吉言了。”
二人一同往外走,邱掌柜笑了說道:“說起來,邱某也時常會去仙子廟里上香,這些年來廟中香火極旺。”
“旁人信信且罷了,邱掌柜竟也跟著一同信了?”張眉壽不避諱地笑著隨口說道:“這仙子之名,其中真真假假,邱掌柜理應清楚才是啊。”
在她認知中,這位邱掌柜是個極認死理的人。
“邱某自然清楚。”
邱掌柜語氣一絲不茍:“能救人的,便是仙子。”
神跡是假,但救下的無數難民性命卻是活生生的。
有這件事在,張姑娘在他眼中便是仙子降世,誰否認也不好使,包括張姑娘本人。
云家,外書房中,云氏商號的大東家坐于書案后,正執筆寫信。
“砰砰——”
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面輕叩了兩聲,云渠頭也不抬地道了句“進來”。
那五短身材,名喚云七的中年男人推門而入。
云渠未有說話,仍舊凝神寫信,云七便靜靜候在一旁,直到云渠將筆擱下。
“可有線索。”云渠吃了口茶,開口問道。
而雖是問話,語氣里卻似乎并無半分期待在。
到底已經查了好幾日了。
“回東家,尚無線索……”云七低聲道:“但宋錦娘的毒,看來當真是解了。”
“這還用你說嗎,全蘇州城都知道她大好了。”云渠語氣里聽不出喜怒,“活生生的三個人,就這么丟了,且連半點蛛絲馬跡都查不到,宋家這件事情做得倒是過分干凈——以往竟是小瞧他們的手段了。”
古大人派來的那位“先生”,及一名隨從,還有他暗中派去保護對方的人,短短半日間,竟都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這幾人的身份本就是見不得光的,干凈還是不干凈,倒也無甚區別……怕只怕他們會將人藏起來,另作它用……”云七隱晦地道。
云渠冷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