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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笑了笑,輕點下頭,并不主動出聲。
依秋在一旁介紹道,“這位是賀府的石夫人。這位是三小姐,這位是四小姐。”
又依次介紹了那兩位錦衣女子,其中一位杏眼細眉,眼角上挑,目光閃動之間,凌厲凹顯的女子是孫姨娘。而另一位臉型略纖長,眉眼略平和的女子便是喬姨娘。
這二人隨著依秋的介紹,一齊上前與何氏見禮。
李薇乍然見到賀府的人,突然又想起,她六歲那年從宜陽回家后,她和年哥兒在西屋說的那番話,當時,他說,“大夫人,喬姨娘,孫姨娘,趙媽媽,許媽媽,小紅、寄秋、寄春……”
“是這些人害得我母親猝然而亡……她本想買塊田請咱爹咱娘幫著種呢……”
目光掃過幾人身后,并沒有看到上了年紀的婆子,想必那什么趙媽媽許媽媽不在其中,至于另幾個丫頭,她又仔細將這三人身后的丫頭們打量了一番,當年能跟著這幾位一同去李家村,必定是貼身大丫頭,年齡只怕得有二十四五歲靠上,即便是她們錦衣玉食,外貌看起來可能會比實際年齡小一些,但……她們身后的這幾個丫頭顯然不是年哥兒曾說過的那幾個。她們最大的看起來,不過十歲……
這說明了什么?李薇輕皺眉頭,陷入沉思。
“梨花,想什么呢,走啦……”周荻扯她一把,李薇回神。賀府眾人已越過她們率先向花園而去。
李薇歉意的向周荻笑笑,扯著她趕上春杏,“四姐,剛才賀府的人跟娘都說了什么?”
春杏搖頭,“沒說什么。只是些客套話”又問她剛才在想什么,李薇忙搖頭,表示自己什么都沒想。
李家一行人跟著依秋進了佟府后花園,依秋請何氏與春桃往石亭子中就坐,另叫兩個小丫頭引著姐妹幾人去湖邊的坐位。
何氏要推,依秋笑道,“您與趙夫人今兒可是貴客,您推了,剩下的人倒讓她們不知道坐還是不坐了。”
正這時,佟蕊兒帶著兩個小頭匆匆迎過來,遠遠向的小玉歡笑,“小玉姐姐,你來了”
小玉立時從春桃身旁迎了過去,親熱的叫了聲,“蕊兒妹妹”
春桃無奈的笑笑,向春蘭幾人道,“行了,你們去那邊兒坐著,我陪娘去亭子里。”
佟蕊兒親熱的攜了小玉的手,眼睛在李薇身上斜了斜,輕哼一聲,領小玉往湖邊而去,把姐妹幾人拋在身后。
周荻小拳頭在她二人身后揮了揮。李薇也郁悶,心說她沒把佟蕊兒怎么著啊,小時候的事兒記仇也能記到這份兒上?
春柳看了她一眼,笑道,“走吧,只有我們姐妹幾個還在自在些。”
李薇一邊跟在眾人身后走,一邊向亭子那邊兒看過去,此時,春桃和何氏已到了亭子里,娘兩個端端坐著,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在聽石夫人說著什么。從身形姿態上看,兩人倒是沒丁點局促,反而是一派泰然。
心頭浮上淡淡自豪感,臉上帶出笑意來。
姐妹幾人找挑個略偏但又不是極偏的位子,坐了下來。剛坐下不久,方碧瑩一襲粉色紗衣,帶著兩個小丫頭向她們走來,周荻又是一個輕哼,小嘴兒一撇,把頭轉到一旁去。
“梨花妹妹,”方碧瑩走近,嘴角含著矜持的淺笑,說出的話卻透著親熱,“可有好些日子沒見了,我都快不認得你了。”
李薇站起身子,將她從頭到腳略作打量,也笑,“方姐姐好”并從善如流的與她客套著。
方碧瑩捂嘴兒柔柔的笑著,“梨花妹妹長大了,性子也象是變了不少呢。我記你小時候可是個活潑的性子呢。”
李薇心下撇嘴兒,我跟你又不熟,跟你活潑個什么勁兒?
可惜方碧瑩并未因她的疏遠客氣而離去,反而愈說愈起勁兒。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她不太喜歡方碧瑩,可是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借口避開她,只好有一句沒一句的與她客套著。
方碧瑩在閑扯了一陣子諸如知道她們來了宜陽,本想去拜見,卻怕太過莽撞,又如這些日子與小玉相交甚歡,過兩日相約去廟里進香,邀她一起去等等的閑話之后,話頭一轉,便轉到年哥兒身上,“今兒你們來了,賀二公子想必也會來吧?”
李薇眉頭一挑,看向方碧瑩,她連忙笑道,“我是說,今兒過節,他定然會想著來看看佟叔叔和佟嬸嬸的。”
李薇掃過春蘭春柳春杏三人,她們臉上皆露出了然又意外的神色,周荻更是把臉兒背對方碧瑩,露出嗤笑來。
李薇搖頭笑著,“他來不來,我不知道呢。方姐姐若想知道,不若……”她眼兒一轉,伸手指向賀府二位小姐所坐的位置,“……不若去問問賀府兩位小姐。”
方碧瑩捂嘴一笑,“梨花妹妹是調侃我吧。這二位怎么可能知道賀二公子的行蹤……”
李薇疑問的挑挑眉,方碧瑩又笑道,“這宜陽縣城之中,但凡消息靈通的人都知道,賀二公子口中的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乃至五小姐,說的可不是賀府中人……”
她說到這兒,故意一頓,依次掃過姐妹幾人,方才嫣然一笑,“而是指你們幾位呢”
“方姑娘,這話怎么說?”春蘭眉尖蹙起,疑惑的盯著她問道。
方碧瑩笑笑,“遠的事兒不說,單說前幾天的一件事兒吧。聽賀府的人說,前不久,賀二公子讓新來的一個小廝去備禮,說是備給三小姐過生辰用的。那小廝以為是備給賀家的那位,備好禮后,自做聰明的直接送到賀府那位三小姐院中,這位三小姐高興得去向賀二公子道謝。聽人說,他一聽這話,倒黑了臉兒。等賀家三小姐前腳兒出門兒,他后腳便把那自作聰明的小廝趕了出去……那小廝開始還喊冤,后來還是賀府一個老人兒悄悄的點撥了他,他才知道他錯在何處”說完捂嘴咯咯咯的笑起來。
李薇眉尖蹙起,“方姐姐從哪里聽來這樣的事兒?”
方碧瑩看看李家姐妹幾人,臉上并無多少興奮之色,反而個個滿臉憂色,不覺怔住,“你們不高興嗎?”
高興自然是有的,可更多的卻是擔憂。他怎么能與賀府中人這樣明顯的對立,這不是……不是讓自己的處境更為艱難么?而且這事兒若是瞞在賀府也就罷了,怎么連方碧瑩這樣一個外人都知之甚詳。
方碧瑩本是說這樣的話,引李家姐妹開心,順便落落賀府那兩個丫頭的臉面,卻沒想到這幾人均是這樣的表情,覺得沒趣兒,便訕笑起身,說要去旁處走走,帶著小丫頭去了。
她一走,周荻便拍手笑起來,“哈哈,怪不得剛剛賀府那兩個丫頭朝你們悄悄瞪眼呢。”
李薇收回心思,也悄悄瞪她一眼。
突聽方碧瑩說這些,李薇姐妹幾個哪里還有安心聽戲的心思,一心盼著這宴會趕快結束,找他來問個明白。
好容易挨到正午,在佟府用過午飯,一家人要打道回府。柳氏說下午還有一場戲,讓她們聽完再回去。何氏與春桃便拿虎子和趙瑜擋了,說孩子在家不放心。
柳氏一副極為不舍的模樣送一家人到府門前兒,并一再叮囑春杏和李薇有空來家里玩兒。小玉因和佟蕊兒幾人聊得開心,不想這么早就回去。春桃也不勉強她,自己與何氏幾人回了家。
到了家中,李海歆與吳旭卻是不在,聽吳旭娘說,她們前腳兒剛走,大山和柱子便來了,說是剛剛知道有一個塊好田要賣,讓李海歆去瞧瞧,于是這翁婿兩個便抱著虎子,跟著大山和柱子去了。
李薇心頭奇怪了一下,自打開了春,風調雨順的,又沒災沒亂的,這會兒賣什么地?
不過,只是剎那的驚奇,她把這事兒拋在腦后。
吳旭娘與何氏說了幾句閑話兒,便去廂房之中看耀兒。她一出去,李薇便迫不及待的將方碧瑩說的事兒向何氏與春桃學了一遍兒。
何氏與春桃對視苦笑了一下,嘆道,“巧了,中午飯時,賀府的那位孫姨娘,趁著石夫人不在跟前兒,也把這事兒當笑話說了。還玩笑似的說,在他心里親妹妹另有其人,怕是爹娘也另有其人。”
春柳忙問,“那石夫人說什么沒有?”
春桃揉揉肩膀笑笑,“沒有,她只是謝了咱娘照顧年哥兒那么些年,旁的話沒說。”
春蘭想了想道,“娘,往常咱們只怕年哥兒心頭不痛快,不愿提起那府的事兒,也跟著不提,我看,這也不是辦法。你瞧瞧,他做的這事兒……我看,等他再來,得抓著他問個清楚明白。”
李薇暗自點頭,順著春蘭這話再往深里想,往常心里老怪他什么事兒都不說,這何嘗又不是自己一家想問不敢問的結果。或許在他眼中,把這想問不敢問,當作是一家人想置身事外呢。
何氏思量了一會兒,點頭,“好。”說著頓了一下,又笑道,“今兒我倒是跟這位石夫人提了一下年哥兒入學的事兒。”
李薇忙問,“娘,那她是怎么說的?”
何氏笑笑,抬眼看向門口兒,頓了一會兒,才嘆,“這位石夫人倒是不簡單吶我不過說了一句,她倒是順著話頭向我抱怨起來,一是說年哥的親爹如何如何看中他,非要讓他做生意,小小年紀便給了一個糧鋪讓他管著。二是說她如何如何死勸年哥兒去考功名,可他卻對生意感興趣的得很……又夸年哥兒比大少爺聰慧,賀府老爺倚重他……”
春桃笑著插話,“娘,這些老爺太太們說話向來是話中有話,反正咱們呀,知道她們的底兒,她們說什么都不當真,就成了。”
說完趕姐妹幾個回去休息一會兒,好準備晚宴,晚飯自家人好好樂呵樂呵。
半下午的時候,李海歆與吳旭回來,兩人皆是笑容滿面,不待何氏問,李海歆便將大山柱子帶著去看地的情況給說了一遍兒。
這回賣地的人原是染上了賭癮,欠了賭坊約有千兩銀子的債,現在已拖了兩個月,再拖下去,賭坊便要拉他去見官,被逼得沒辦法了,不得已才賣了宅子賣田產。這塊兒地大約有百畝,是一塊上等的好田,因他賣得急,只要十兩銀子一畝。
何氏原本高興的聽著,聽到這兒便打斷他,“我看你也是白高興,咱哪有千兩銀子?若是個十畝的地倒還罷了。”
李海歆笑著擺手,“大山帶了年哥兒的話,說他手頭倒有些錢兒可以先借咱們使使,咱們這一茬兒油菜下來,也能得不少錢呢。這么一湊,便夠了。你可不知道,那塊地平整肥沃著呢。”
何氏瞪他一眼,“咱家有多少錢兒,我還不知道?什么叫湊一湊便夠了?我看,是年哥兒說替你先把這錢兒全墊付上吧?”
李海歆嘿嘿笑了兩聲,不接何氏這關于錢的話,只說那地如何如何好。
何氏思量了半晌沒個頭緒,要說買地她心頭也是愿意的,可即不舍這么好的地,也不想占用年哥兒的錢財。更何況,她心頭頓了一下,這孩子能一出手千兩的銀子,這銀子怕不是在賀府過了明帳的,愈發不想用了。
便把這事兒先放下,與李海歆說了今日在佟府的事兒。嘆道,“我第一遭經歷這事兒,到現在腦子里還是個亂糟糟的。按說年哥兒舅舅恨賀府恨到骨子里,怎么今兒這種玩鬧聚會,年哥兒舅母會請賀夫人一家子去,而且看著也怪親熱的,你說,他們是不是有旁的打算?”
李海歆搖頭,想了一會兒便說,“別人的事兒咱們不管。反正現在文軒和石頭都派了官,咱們在錢財慢慢經營經營,憑咱們自己也能幫得上他。”
何氏點頭,便又把她心頭的打算說了,“今兒回來和幾個丫頭閑話,我們娘幾個都覺得,年哥兒心頭的事兒啊,得問個明白才行咱們怕勾起他的傷心事兒,老避著不問,在他心里頭還許是認為咱們不關心,或者不想攙和呢。”
李海歆思量了一會兒,點頭,“行。他也大了,這事兒早了早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