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章春杏的手段
某某寶
韓姨娘當天晚上未能如愿,第二日吃過早飯便帶著兩個所謂的表小姐去春杏院中,說是怕李薇在武府孤單,帶過來與她做伴兒的。
春杏與李薇正要出門兒,略說了幾句話,便推了去。韓姨娘這次倒沒多說,眼睛在將要出門的眾人身上骨碌碌的瞄了幾圈兒,帶著兩人去了。
決斷得這般利索,與昨天在飯桌上完全不同。李薇詫異的看了眼春杏,春杏望著三人離去的背影,冷笑了下,向菊香道,“去跟少爺說,辦完了事兒,中午到品香給五小姐接風。”意思是不讓武睿單獨在家里呆著。
菊香應了聲,匆匆返回院中,李薇略一思量便明白春杏的用意,問她,“四姐,她們會這般見縫插針么?”
春杏眉尖高高挑起,“你知道什么。象她們這樣的人,見天兒吃了飯沒事做,專挑空子鉆。”
說著嫌惡的向三人離去的方向啐了一口,“她們還真當我是好涵養好性子呢。等著吧,哼”
李薇同情的看著春杏,春杏不滿意的道,“有你頭痛的這一天,這會兒就看起我的笑話來了。”
李薇笑了下,“四姐,我哪里有。只是……雖然知道這世上有各種各樣的人,象她們三位這樣的,自然也不缺。但是親眼見到卻又是另一回事兒。”
韓姨娘這兩個遠房外甥女,在春杏成親之前,已來武府小住過幾日,后來被武太太借著武睿成親的名,送了回去,結果春杏剛成親不過一個月,她便借著陪兩個庶出小姐和老太太敘話兒,又給接了回來。
個中詳情春杏沒細講,李薇也不太清楚。
春杏眼睛骨碌碌一轉,笑道,“即碰上了,你就好好學學。”
菊香從院中出來,笑著回道,“少爺說了,中午定在松香樓好些。他待會兒便過去,讓您和五小姐早早回來。”
春杏滿意笑笑,“你催著少爺,讓他早早出門兒,別呆在院中。”
菊香應了聲。今兒蘭香和青苗跟著二人出去,菊香守院子。
安排停當,有個粗使婆子過來,說馬車備好了。春杏和李薇今兒是要置些時令節禮去小趙村瞧瞧。
若只論春桃的關系,李薇去不去小趙村看石頭爹娘均可,反正這樣的關系,也不是必走的親戚;若是論著何氏與石頭娘之間的情份,她便該去瞧瞧,何況在武府也沒什么事兒,兩人便決定去走走。
兩人到小趙村兒時,石頭爹娘倒是沒出門兒,石頭嬤嬤現如今身子骨不太好,幾個兒子家輪流住,現在輪到在石頭家住了。
春杏一進院中便笑著自責,“早就說來瞧瞧嬸子,可家中的事兒多,這么近,竟沒什么空兒。如今麥子收完了,我娘讓梨花代她來走一趟,我也是因這個才好不容易得了點空閑。您可千萬別見怪……”
石頭娘原先臉上帶著一絲郁結,這會兒見了二人,強笑著擺手道,“春杏可是跟我客氣了。你人沒來,端午的禮不也使人送到了?”
李薇待兩人敘過話后,向石頭娘笑道,“嬸子,我娘想您呢。什么時候回宜陽去?”
石頭娘未及說話,石頭嬤嬤含混不清的插話,“去,早點去,看誰還敢欺負我乖孫女……”說話完,眼睛便又閉了起來。
石頭嬤嬤年過六十,看起來卻格外蒼老,神情萎靡,頭發花白,坐在椅子上半垂著眼瞼,似睡似醒,方才那話象是句糊涂話,又象是若有所指……
春杏看向石頭娘,眼睛閃了閃,收了笑意,小心問道,“嬸子,嬤嬤這話是啥意思?”
石頭娘笑了笑,“沒事兒。人老了糊涂,想起一句是一句。小玉嫁了人不能常來瞧她,她自己便想到旁處去了……”
兩姐妹對視,石頭娘笑得勉強,盡管她不愿說,春杏和李薇也能猜出來些,說不定真是小玉在婆家有了什么事兒?
“……嬤嬤要放寬心,小玉可是有個縣尊哥哥做靠山,誰敢欺負她?”片刻之后,春杏笑盈盈的向石頭嬤嬤道。
石頭娘笑意斂了一下,跟著春杏的話,向石頭嬤嬤說道,“可不是,您現在只管享福就是了。”
說著便叫立在門外的一個婦人,“你們這會兒便去鎮上買些菜來。”
又向春杏與李薇道,“中午在這里吃飯。”
春杏忙叫住那婦人,又向石頭娘道,“嬸子的心意我們當然是知道,可您也知道,我們家有老太太、太太……老太太興許是過些日子要去安州靜養,我也陪不了幾天,盡不了幾天的孝道了,等老太太去了大伯子家中,我再來叼擾……”
石頭娘自是知道象武府這樣的人家,把規矩看得重,聽春杏這么說,也不好再讓,卻還是笑著一個勁兒的留李薇,“你四姐有婆婆的規矩要守,你不用,你在這兒用了飯再走……”
李薇捂嘴一笑,“我知道嬸子心疼我,我也心疼嬸子呢,大熱的天兒,讓您緊著張羅,大姐和娘知道了,該說我不懂事了,回去得狠嘮叨我呢。”
石頭娘卻唬著臉道,“你大姐與娘說你,你只管往我身上推”
春杏與李薇都笑起來。石頭娘見留人不住,便沒再多在這上面糾纏。
姐妹二人坐了一會兒,說了些莊稼收成,家長里短的閑話便要告辭。
石頭爹自兩人來,打了聲招呼,便去了旁的屋子,直到二人要走時,才又出來。
馬車駛離石頭家的新宅,李薇向春杏道,“四姐,石頭嬤嬤說的話,不象是糊涂話吧?看石頭爹娘的神色,象是小玉真有什么事兒。”
春杏嗤了一聲,挑簾向石頭家新宅那邊兒張望一眼,放下簾子,“小玉那樣兒的人,沒什么事兒才叫稀奇。小姑子這么好當,她還四處惹人厭,現在做了人家媳婦兒,有多少雙眼睛看著呢,她那性子不改改,能過到好上么?再者……也不見得是旁人故意給她氣受,也許是她自己吃不得一點虧,把芝麻大的委屈夸說成西瓜大呢……”
李薇笑道,“四姐剛成親不到兩個月,看得倒透”
春杏斜眼兒哼哼,“前面有三個姐姐呢,沒嫁前我就看透了”
三刻鐘后,姐妹二人到了松香樓,武睿似是已在那里等了些時候,見二人來了,立刻笑著起身。
春杏笑笑,“今兒去沒去鋪子里瞧瞧。”
武睿搖頭,“去了田里一趟。”
李薇奇道,“這會子田里也沒旁的事兒,四姐夫去田里干啥?”
武睿便沒再說話。春杏斜了李薇一眼,李薇立時明白,許是武睿沒什么地方去,便無聊四處走走。
向春杏謙然一笑,又說起宜陽家中的事來,大多是自己的莊子里如何,還有吳旭的天荒湖和酒樓,以及周濂近些日子對生意格外上心,張羅著在州府扎攤子做生意的事兒。
李薇本意是想隱晦開導,春杏卻悄悄將手伸到桌子底下扭了她一把,疼得李薇差點叫出聲來。抬眼掃見武睿臉上的笑意勉強,警覺住了口,訕訕笑著,埋頭猛吃。
吃了一會兒,便又扯起小時候來鎮上的趣事兒來。氣氛這才好了些。
用過午飯,武睿說出去走走,春杏又悄悄斜了李薇一眼,向他笑道,“嗯,那你晚上早些回。晚飯我回了祖母,在咱們自己院中吃。我呀,做一道你最愛吃的麻辣碳鍋魚來,梨花還帶來了三姐夫家的酒……咱們三個好好吃頓飯。”
武睿應了一聲,帶著兩小廝,沿街而去。
李薇似是聽見春杏幽然一嘆,連忙轉頭,春杏臉上已浮上笑意,拉著她的手往馬車那邊兒走,“回吧。”
“四姐,”李薇小心的叫了春杏一聲,春杏扭頭,瞪她,“擺么這一副小心翼翼的架式做甚么?”
待上了馬車,在車廂里坐定,春杏才道,“他不過是對武伯伯有心結。所以對三房的生意不上心,更不愿借家里的勢。”
李薇忙笑道,“那四姐的生意不是說讓睿哥兒幫著管么?早些讓他上手唄”男人的心態她了解的雖然不多。但是人是社會群居動物,有人的地方難免有比較。大多的比較是不自覺的。就比如方才她不小心說的話,本沒有一丁點兒拿另外三個姐夫與武睿相比的意思,但是他卻不自主的比較起來……
春杏點頭,“我是說等天涼快了,便去州府一趟,與周荻說說這鋪子分開的事兒。”
提到周荻,李薇猛然想起,周荻懷孕以及將要回宜陽小住的事兒。忙向春杏說了,春杏愣了下,歡笑道,“哎喲,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兒。她什么時候回宜陽?這丫頭也真是,這樣的事兒居然不送個信兒來與我說說。”
李薇道,“小荻姐姐怕是也寫了信兒給你呢。鎮上到底不如縣里送信方便,估摸晚兩天就到了。”
春杏咯咯的笑了一陣子,才說,“這樣也好,也省得我們往州府跑了。等她回來了,這事便說說吧。”
李薇點頭,雖然不知道武睿對春杏經營的這門類生意是否真的感興趣,畢竟是小兩口自己的產業,應該會盡心的。再得,先做著這個,等積累了經驗,再有旁的想做的,再慢慢的上手也不遲。
沒過兩天兒,周荻的信兒果然到了,信中向春杏極盡炫耀,并獅子大開口向春杏討要賀禮。
春杏提筆寫了封回信,將周荻數落一番,并問她回宜陽的準確日期。
周荻來信之后,李薇每日除了隨春杏去武老太太、武太太處坐坐,大部分時間,都窩在春杏的小院里,兩人與武睿商議著往前鋪子里的生意該如何做,如何擴張,哪些新品種新創意該投放等等。
有時說得太過投入,飯都顧不得吃。菊香私下與李薇悄悄笑道,“五小姐一來,四小姐做事兒也有了心勁兒。”
李薇笑笑,人不都這樣,有人做伴兒,才能提起精神來。
韓姨娘與兩個外甥女照舊每日都來,有時候是韓姨娘帶著,過了兩三日之后,許是見春杏言語溫和,李薇也是一副笑瞇瞇的,自己便不再過來,只有娟兒與燕兒兩人仍是雷打不動,早上飯后請安,下午拿著針線過來閑坐。
因為商議鋪子經營的事兒,武睿大部分時間都在院中,五六日下來,兩人愈發黏著春杏的院子。
更有那個叫絹兒的,性子象是活潑主動些,每每武睿一出現在書房臥房之外的地方,她便纏著武睿問東問西,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
就連那個看似羞怯矜持的燕兒,也做了兩副鞋襪,一副是春杏的,一副給武睿。春杏面上卻是笑瞇瞇,并不惱,待她一走,便讓菊香包了,回頭出門,隨便找個地方扔了去。
李薇問春杏在打什么主意,春杏嘴角噙著一抹冷笑,直直盯著院中花架下,正與她菊香蘭香套近乎的絹兒燕兒,幽幽的道,“你且等著看就好。”
李薇看春杏一副貓抓老鼠的篤定模樣,也不由好奇,春杏究竟會怎么對付這二人,有道是打狼不死,反被狼咬。春杏會如何一招制敵呢?
轉眼李薇到武府已有八日,這日天氣不算太熱,李薇應武睿的要求,去武府的農田里瞧瞧。
仍是在即將出門之際,燕兒和娟兒便來了。春杏不待二人開口,便向蘭香菊香道,“今兒你們兩個不用跟著,陪著表小姐吧。另外,我小舅母給的方子,昨天我和五小姐已大致配了出來,還有人參白蘞兩樣磨得不夠細,你們趁空磨好,配出來,等五小姐走時,給她帶一些。”
菊香蘭香應了聲。燕兒與娟兒眼睛閃了閃,也齊聲應下。
李薇避過武睿悄悄問春杏,“四姐,這些日子做東西你也不避她們,到底想做什么?”
春杏笑笑,“沒做什么。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沒瞧見這兩個人最近兩天,對這些熱衷起來了?”
李薇點頭,確實如此,這兩日春杏突然大方起來,不但將自己新手做的植物油香皂大方的送給她們,還詳細的解說如何保養皮膚……可是,春杏的用意究竟在哪兒?
春杏望著她一臉困惑,只是一笑,拉她,“走吧。今兒也讓我開開眼,你種地到底能不能種出花兒來。”
李薇不滿的瞪春杏一眼,卻又無可奈何,跟著她上了馬車。
還好,春杏沒讓她等太久,在武家田頭轉了一圈兒,李薇倒沒多指點武睿,只把秋糧貼根點肥的法子說了,并交待點完肥后,立刻澆水,好讓肥力融入土層,以使肥力均勻。
約抹半晌午回到院家中,燕兒娟兒已回去,只有菊香蘭香和兩個小丫頭在。
“四小姐,養顏粉配好了。”待兩人換過衣衫,菊香奉上茶說道。“不過……”她又看了眼蘭香,臉上顯出憤然之色,“不過,一共十二份,韓姨娘過院來,聽說是您新配的養顏方子,非要奴婢們給她一罐子,連帶兩位表小姐,也一人拿了一罐子……”
“咣啷……”菊香話未說完,一聲脆響,春杏手中的茶杯已在正房的青磚地面上開了花,聲響極大,嚇了李薇一跳。
有一片碎瓷片崩濺到李薇前襟之上,可見春杏這一摔的力道之大。再看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一副咬牙切齒氣極的模樣,李薇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哼,我不過半天沒在家,就敢就這么一聲不吭的把我的東西搬了去。若我出門十天半個月,我這院子是不是該換人了?我讓你看家,你給看得什么家?那些眼皮子淺的東西,你知道她們是什么秉性,怎么不會給我看牢了?”
菊香蘭香以及青苗三個都被嚇住了,不及有所反應,春杏的厲喝聲已脫口而,夾雜濃濃的怒意。
“春杏……”武睿眉頭皺了下,眼中滿是疑惑。春杏的性子是潑辣一些,可自嫁到武家,這么直接打臉的話,卻從未說過。又看她氣得胸口急劇起伏著,不明白僅僅是一些藥粉而已,單從配料上看,也不比她之前隨手送人的貴重多少……
不過,武睿剛開了口,春杏怒氣沖沖將他的話打斷,“你叫什么?我嫁到你們家,被人欺負到頭上了,還說不得一句?活該我受委屈?老太太、太太還沒給我委屈受呢,她們是個什么東西”
春杏嗓音脆亮,武府仆人不算多,一向靜幽,有在外面兒干活的下人聽見這么邊叫嚷,悄悄過湊過來,往里面探頭探腦,見正房外,兩個小丫頭垂著頭,大氣不敢出,另有兩個粗使婆子,見人過來看熱鬧,忙過來趕人,“幾位嫂子,趕快走吧,讓少奶奶看見可不是了得。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呢,方才連少爺都嗆上了。”
其中一個婆子好奇問道,“方才少奶奶和親家小姐從外面回來時,在二門處瞧見,還是一臉的笑。這才多大功夫,便火成這樣?是誰作的怪?”
春杏院中的婆子一邊擺手,將看熱鬧的幾人領到墻外,院內瞧不見的地方,才壓低聲音道,“象是因為韓姨娘和那個兩個不聲不響的拿了少奶奶貴重的東西……”
眾人齊吸氣,這還得了?也有喜看熱鬧添亂,當下便道,“這事兒還得了。得快去老太太、太太院中報信兒……”
武睿被春杏頂了一句,霎時黑了臉兒,脾氣上來,重重哼一聲,起身要往外走。李薇連忙叫道,“四姐夫,你別跟四姐一般見識,她這會兒在氣頭上呢。”
又見菊香蘭香以及青苗三個皆半垂著頭,大氣不敢出,不過片刻功夫,方才還一室的輕松愜意,已換作一室凝重。
春杏依舊氣鼓鼓的,武睿也氣。李薇便向那三人擺手,“去外面候著吧。”
三人身形剛動,李薇心中一動,忙叫,“等等菊香一人去想個法子叫韓姨娘知道。另一個想法讓人去告訴老太太、太太。青苗就在外面侯著,去吧”
菊香蘭香齊齊看向春杏,春杏臉上怒容不變,眼睛卻閃出一絲笑意來,哼一聲,不理她們兩個。
兩人象是突然明白了,忙應聲,“五小姐,我們這就去。”
青苗還似不明所以,卻也跟著這兩人出了正廳。三人一出去,李薇親手倒了茶遞到武睿跟前兒,笑道,“四姐夫消消氣,四姐這是為了我呢。”
又倒一杯遞到春杏跟前兒,笑,“四姐想教什么直說就是,演這么一大場戲,你不累么?”
春杏滿臉怒容登時冰雪消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兒,才笑,“還不算笨。”
李薇撇嘴,她一向是不笨。只不過不大喜歡這些罷了。
武睿粗眉皺著,看看春杏,看看李薇,象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拍桌子,不滿哼噥,“我早就說過,你們家……”
李薇笑著接口,“是,四姐夫早就說過,四姐最兇,我第二”見武睿驚奇,又得意的道,“不止這話我記得,四姐夫那會兒拿眼斜我,說我還沒板凳高,我也記得”
武睿笑了下。明白春杏并非真的怒,而是借題發揮,不想攔她,也不想攙和,站起身子要走,春杏也不攔他,反而笑著道,“今兒中午你在外面用飯吧。”又道,“出去的時候,就黑著臉兒吧。作出個被少奶奶氣走的樣子。”
武睿粗眉又皺了皺,無奈搖頭,挑簾出去。
春杏望著打晃的門簾,向李薇笑道,“睿哥兒能做到的,怕只是這樣,不過,若是年哥兒,我約抹著,這會兒定然不走,專等著給你撐腰呢。”
李薇捂嘴一笑,“那是四姐夫知道,他不在,你更好辦些。”至于他么,約抹是擔心自己太弱,受人欺負。
武睿走了沒大會兒,院中響起一串凌亂的腳聲,春杏臉色迅速斂起,李薇也很配合的安撫道,“四姐,消消氣兒……”
青荷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少奶奶還氣著呢?”
青苗小聲應了聲。青萍已在外面隔簾道,“少奶奶,太太聽說有什么人惹您生氣了,讓來問問。”
春杏揚聲道,“進來吧。”聲音中又含上濃濃怒意。
門簾挑開,青荷兩人進了屋,一眼瞧見地上的狼藉,一邊賠笑安撫,又叫后面跟著的兩個小丫頭,“快來收拾了。”
春杏冷笑一聲,“我滿院子東西都不保了。還收拾這個做什么?”
青荷賠笑道,“少奶奶這是說哪里話。這其中怕是有什么誤會,老太太聽說這邊兒的事,已讓人叫了韓姨娘去,要親自問個明白。”
春杏又是一聲冷笑,“青荷嫂子這話,是說我冤枉她們不成?……缺什么東西,想要什么,但凡開口,我沒有不給的,我就不慣她們這不問自取的毛病”
青荷連連賠笑,“少奶奶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韓姨娘和兩位表小姐真做下這事兒,老太太自會替少奶奶出氣的。”
青萍在武太太身邊,自然巴不得看韓姨娘倒霉,青荷話音一落,她便道,“太太也說了,不管是誰,少奶奶的委屈,她自會過問的,讓您先消消氣兒。”
春杏仍舊氣呼呼的。
李薇在一旁道,“兩位嫂子,不是我向著自家姐姐。我來了這八九日,單我瞧見的小玩藝兒,我四姐送她們的數都數不清……莫不是因我四姐和氣大方,就任她們張狂到不把我四姐放在眼里?”
頓了頓又道,“……我們家雖是農家出身,姐姐們福沒享多少,這樣的氣卻是沒有受過的……”
青萍家的笑道,“親家小姐說的。莫說是少奶奶這樣出身,便是再平常的女兒家,被人悄不吭聲的搬了東西,哪里能不氣?”
又向春杏小心翼翼的笑道,“聽說,這還是少奶奶新配制的方子,十分的金貴……”
春杏冷笑一聲,“可不是。這是我小舅母給的方子,從去年秋上,我就開始琢磨,配方試了多少回,才弄出這么一個合適的用量,她們可倒好,一句話不說,便拿了去”
青萍一直在說,武太太會替春杏出氣云云,讓春杏消消氣兒。
青荷卻只是先前兒說了幾句話,便默默立著。李薇看春杏戲做得差不多了,拿著這個由頭,好好發作一場,好叫她們再沒臉沒事往這邊兒貼,又讓她們在府里頭好一陣子不能抬頭。
便向春杏道,“四姐,你就消消氣兒吧。有老太太、太太替你作主呢。”
春杏頓了片刻,混身裝出來的怒意散云,又好一會兒,才向青荷青萍兩人長嘆一聲,道,“我也是因生意上的事兒一時煩心……倒擾了老太太、太太了,你們回吧,就說我不氣了。飯后過去給她們二老賠罪。”
青萍青荷見她臉上怒容消了,便又說了些寬慰的話,各自去了。
這一群人一走,春杏便叫來菊香,交待她,“院門上了,你與蘭香輪流守在門口,那三人若來,就說我氣得頭痛,吃了藥睡下了,不準人打擾。”
菊香應了聲,匆忙出去,不多會兒便傳來院門開合的聲響。
春杏臉上立刻化作一片笑意,往椅子背上一靠,“行了,戲結束了。”
李薇笑道,“四姐,你方才發火的時候,裝得還真象”
春杏得意一笑,瞪她一眼,“我就說你笨,你還不承認。……你腦袋瓜子是聰明的,可是心眼太實。生氣也好,高興也罷,都是心頭怎么想,臉上便如何表現。……我方才發那一通火,可不是心里頭真重視那堆兒東西,那是手段你聽明白了沒有?”
李薇還未及說話,春杏便又道,“按常理,她們認為我對那些東西不重視,其實她們猜對了,我確實沒重視到要與之撕破臉的地步。不過……并不代表我正想與她們撕破臉,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不用”
李薇笑著贊嘆,“四姐好厲害。”
春杏卻笑笑,“不過是生意人的心眼罷了。行了,咱們吃過飯,好好歇一歇,且看下午吧。”
李薇點頭,“四姐,你這可算是寓教于樂了。”
春杏笑了,“教你這個笨丫頭,我可是費了大功夫呢。不過,你記住了……日后想做什么事兒,先想好后路再說。這個跟小舅舅那次說的為官之道倒有幾分相似:思危,思退,思變。”
李薇撲哧一聲笑了,“四姐,小舅舅說過這樣的么,我怎么不記得了?”
春杏得意一笑,又瞪她,“小舅舅來時,你心頭想著什么,你自己知道。旁的話能聽進去么?”
李薇一笑,春杏說的也對。
因早上去了田里,回來春杏又借機鬧了一場,飯后兩人都有些困了,武睿被打發出去,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不回來。春杏便歇在李薇的客房塌子上,絮絮叨叨的向李薇傳授著這些年她自己捂出的所謂“生意人的心眼兒”。
李薇先是興致昂然的聽著,終就抵不住午后困意,春杏的聲音愈來愈遠,迷迷糊糊的睡過了去。
再次醒來,塌子上已不見春杏的身影,院中靜悄悄的,想來她并沒有錯過春杏接下來的應對。
又想起上午春杏說的話,暗自一笑,春杏已經從小狐貍,開始往老狐貍級別蛻變了。
青苗聽見里面動靜,悄悄走近,挑簾一看,與李薇的目光對了個正著,她歡笑著道,“五小姐,你醒了。”
李薇看她行事小心翼翼,知道春杏上午那一通火氣嚇著她了,畢竟才十二三歲的孩子。便輕笑下,聲音輕柔,“四小姐在哪里?”
“在廳里呢。”青苗輕手輕腳的將洗臉水端進來,看她臉色還好,便忍不住道,“五小姐,剛用了午飯,那個姨太太便帶著那個什么娟兒燕兒過來了,說是給四小姐賠不是。被菊香姐姐攔在外頭了。”
“哦,”李薇輕應一聲,“還有誰來過?”
“還有上午來過的兩位管家嫂子。聽說四小姐睡了,便沒進來。菊香姐姐要過來回稟四小姐,被她們拉住了,說是讓老太太和太太說讓四小姐好好歇著。”
李薇剛洗完臉,春杏便進來了,叫身后的蘭香,“去看看老太太太太起身沒有。再叫菊香來給五小姐梳個莊重點的發式。”
蘭香應聲去了。青苗剛給李薇梳著到一半兒,聽了這話,頗委屈的小聲道,“四小姐,我也會梳的。”
春杏好笑的瞪她一眼,“嘟噥什么。你會梳什么我還不知道?”
李薇笑了下,讓青苗去拿衣裳,問春杏,“去老太太、太太處有事兒么?”
春杏點頭笑笑,“上午唱了戲,總得收場呀。”
李薇看春杏笑得一臉篤定,便纏著她問,究竟是什么法子,春杏只是不說。
梳裝完畢,蘭香也回來了,“老太太已起身了。太太聽說少奶奶要去老太太處,便說正好她要也去陪老太太說說話兒……”
春杏站起身子,將李薇上下下下打量一番,笑道,“咱們走吧。”
李薇與春杏到武老太太院中時,不出意料,武太太、韓姨娘與娟兒燕兒都在。兩人行過禮剛落座。
武太太便向春杏道,“本正要使人去叫你,你便派人來了。這會兒當著老太太的面兒,你給說說清楚,什么事兒惹你發那么大的火?讓老太太鬧心,午睡都沒睡好?”
頓了頓又道,“梨花也在這里呢,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說。莫讓親家母以為你這里受人欺負,老太太與我卻撇著不管。”
春杏臉色自出了院門兒,便沉著,這會雖然緩了些,卻也沒好到哪里去,武太太的話一完,她沉默一會兒,掃過韓姨娘三人,沉聲道,“今兒這事兒,我得先給老太太、太太陪罪,是我一時氣兒沒壓住,驚動了老太太太太。可是,我自問一向不是斤斤計較的人,若是想要什么東西,只管與我說明了,我還能說個不字……”
春杏剛說到這兒,武老太太輕哼一聲,她便住了嘴,看向老太太。
武老太太眼皮抬了抬,掃過廳中幾人,視線定在李薇身上,好一會兒才慢悠悠的道,“行了,事情原由我已知道了。韓姨娘做法是欠妥當,我自會讓她們給她賠不是,做主給你一個交待。可是,你往常即大方,這回便是一時沒問你,你用得著發么大的脾氣?”
春杏正欲說話,武老太太已轉向韓姨娘三人,目光狠戾,“你們三個做得好事兒。就那般眼皮子淺,就那般見不得旁人的東西?還不快賠禮?連累我這老婆子跟著你們沒臉”
韓姨娘三人均是一臉羞憤,自春杏與李薇進來,便半垂著頭,此時臉色更紅,燕兒與娟兒臉上掛著淚痕。
春杏忙站起身子阻攔,“老太太不可,即是一家人,難免有磕碰,哪里須這般較真兒”
武老太太冷哼一聲。向韓姨娘三人擺手,“即是春杏說不用,你們就下去吧。好好在院中反醒,沒我的話,不準出來。”
韓姨娘應聲,帶著燕兒娟兒逃似的出了正廳。
春杏望著三人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睛沉了沉,心說,這只是小懲,若是還敢打著歪著心思,她不介意再給她們來一回大戒。
武太太眼中閃過了一絲笑意,轉向春杏,“今兒雖說你占了理,行事到底不妥當。不過是一件小事兒,怎么鬧得這么大?”
春杏立時起身,陪笑道,“太太教訓得是。我來正是為了向老太太太太賠罪的。前些日子周荻來信,說鋪子的生意慘淡,現如今每月的贏利還不足以支撐門面租金與工錢,我這心頭一時發急……”
“……而且早先推出的那些新鮮花樣兒,早被人學了去,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在配小舅母給找的方子,指望著它能救一救鋪子……老太太也知道,做這門生意,方子便是命根子,也怪我沒跟姨太太燕兒娟兒妹妹說清楚……若是這方子不小心泄露,被人占了先機,這鋪子便可真沒得救了……”
說著,又苦笑道,“我那生意雖然不是什么大買賣,一年到頭也有兩千來兩的進帳,現在到了虧本的境地,我心中實在焦急……”
武老太太一直不同意武睿管春杏生意上的事兒,是因為這是女方的產業,怕落個靠親家的名聲,可武睿一直對武家的產業不上心,也不提去做什么旁的生意。成親前,他打著在縣城里讀者的名頭,不常在家,倒也沒怎么覺得。自成親后,便一直留在臨泉鎮,這幾個月來,除了去麥收去幫了幾天忙,其它時候,也是一直閑著。
這么下來,卻也免不了落個吃軟飯的名聲。再者,武老太太一向不喜春杏強勢張揚,而這強勢張揚的背后,便是她有錢有底氣
斷了她的財路,滅了她的底氣,自然是武老太太愿意看到的,但是,誰會跟錢財過不去?一年兩三千兩的進項,說沒就沒,也著實讓人心疼。
一時間,武老太太武太太眉頭都輕擰起來。李薇卻心中暗笑,這怕就是春杏的所謂的思退了。
許久,武太太問道,“那生意先前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的就不行了呢?”
春杏苦笑道,“周荻有了身子,那鋪子現在是沈卓幫她管著,可是,沈家是做大生意的,這樣的小生意,不看眼中,也不大上心,再者,也忙不過來……”
武老太太卻是輕哼一聲,“我早說,女子就該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哪里有拋頭露出做生意的……”
春杏接話道,“老太太說的是,我原本就說,待成親后,這鋪子的生意交給武睿去管,可是,武睿因說要在祖母母親跟前盡教,不肯離家……”
李薇又是一個暗笑,兩人在宜陽的宅子都悄悄買了,哪里是什么不肯離家……
武老太太眉頭仍然緊鎖著,武太太心中卻是一動,因武掌柜對生意不太熱衷,招致老太太不喜,嫌他無大志,武睿若是再這樣下去……
沉思片刻,便笑著向武老太太道,“母親,睿哥兒有這份孝心,著實難得。不過,春杏說的也在理。生意到這份兒上,能幫她的,也只有睿哥兒了,單靠沈府那邊兒,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春杏臉上帶出笑意來,向李薇悄悄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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