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章塵埃落定
三日后,賀永年帶著大山風塵仆仆的回來。李薇聽到信兒迎出去時,他已進了二門兒,自己便住了腳,等他著走過來。
已是傍晚時分,夕陽晚照,光線透過蔥綠樹葉,打在他的身上,在地上劃下一道道金黃光影。
他一身寬大青衫,襯得人格外清瘦。李薇嘴角含笑,望著來人青衫墨發,步履輕盈,不覺唇角微挑。自五月一別,又是兩個多月未見,沒成親的時候,并沒有這么噬骨的想念著一個人。而此時,卻是心神激蕩,內心歡喜。若非不合時宜,她早就飛奔著撲了過去。
“路上走了多久?”迎著來人,李薇按奈下心中的情緒,淡笑著問道。
“一天。”賀永年低聲回道,眼睛在她臉上轉了幾圈兒,又道,“你先回院中,我去老爺院中看看。”
李薇點頭,有很多事情很想問,但卻突然又覺得沒什么必要了。對于他而言,結局是最重要的,想必他也不愿再重復一遍他做過那些事。
兩人一道走到前面的岔口,便分了手。她回院子,他去賀蕭的書房。
過了不多大會兒,麥穗回來,回道,“小姐,大少爺也到了。想必是跟二少爺一道回來的,路上卻沒一同走。”
李薇點頭,突然頗有些疲憊之感。懶懶的倚在長塌之上,望著黃昏時候的天空發呆。
草草用了晚飯,依舊坐在塌子上等他,直到一更鼓點敲過,院門才響,緊接著聽見丫頭的聲音,“二少爺可用過晚飯了?”
“用過了”是刻意壓低的聲音。想必是以為自己睡了。
李薇從長塌上跳下來,剛迎到正房門口,賀永年已挑簾進來。見了她一愣,隨即輕笑,“怎么還不睡?”
李薇大張了胳膊,笑嘻嘻仰著頭,“你抱我進去睡”
賀永年又是一怔,隨即彎腰將她抱起,往次間走,邊輕笑,“梨花重了。”
燭光昏黃,將他臉上鍍上一層暖光,看起來格外疲憊,李薇掙扎著下了地,將他按坐在到長塌上,把早就備好的洗臉水放到他跟前兒,又去取了便鞋,干凈的衣衫,一邊挽袖子擰帕子,一邊笑道,“是呀,我長了肉,是你的功勞,所以要犒勞你”
說著將擰好的帕子展開,走到他跟前兒,順著濃淡相宜的眉頭擦起,然后是長長的睫毛,消瘦的雙頰,挺括的鼻梁,微薄的雙唇。再洗了帕子,又重新擦過一遍,在他唇上輕輕咬了一口,笑道,“好啦,現在該給賀二少爺更衣了。”
賀永年自被推坐在長塌上,便很安靜的坐著,看她一連串的忙碌,輕柔的帕子擦過眉眼臉頰,是她的柔情,也是無聲的安慰。此時便伸長雙臂,將她攬入懷中,低低嘆了一聲,又笑,“誰要你做這些?”
李薇將下巴放在他的頸窩處,一手把玩著他烏黑的頭發,輕笑,“我自己想做呀,我聽人說,男子們都喜歡溫柔似水的女子,我在討你的歡心呢。”
賀永年低沉的笑起來。李薇從他懷中直起身子,伸手解了他腰間綬帶,將略帶些塵土氣息的外衫脫下,一股微微的汗味兒彌漫開來,她微糾結了一下,笑道,“賀二少爺,要不要小女子侍候你沐浴?”
賀永年挑眉,“此主意甚好”
李薇呵呵笑著,將他的外衫掛在一旁,替他解了發髻,把他往一旁的洗簌間里推,“好,我在此間侍候,你快去洗吧。”
賀永年輕笑了笑,將門關上。李薇靠洗簌間門口兒,臉上的笑意暗了下來,還差最后一件事兒未了。賀府發生的這些事兒,要賀蕭不懷疑他很難,即使抓不到證據。
最后一步是要應付他們的詰難盤問,雖然不太愉快,總算是黎明前的黑暗了吧。
聽到里面水聲停了,她立刻換上笑顏,順手取了掛在一旁的大帕子,向里面喊道,“出來我替你擦頭發。”
話音剛落,洗漱間房門已開。賀永年眼睛含笑,卻毫不客氣的將手中半濕的帕子塞到她手中,“好。”
他的頭發與記憶中的一樣輕軟,李薇擦得很認真,動作很輕柔。終于將頭發擦了半干,在她輕柔的梳著頭發時,賀永年在前面笑道,“梨花今兒是怎么了?”
李薇手頓了一下,又接著梳,笑道,“我也不知道。老爺與你說了什么?”
賀永年微搖了搖頭,“沒說什么。只是問了問安吉的情況,以及大少爺與哪些人打過交道。正好他也在,便不須我細說,只權當是陪坐著。”
李薇又問,“那他們沒懷疑到你?”
“暫時沒有。不過,終會想到的。梨花是擔心我受他們言語上的詰難么?”
李薇點頭,將梳好的頭發拿一根發束了,才從他身后探過頭來,笑道,“是呀,他們吃了這么大的虧,自然懷恨在心,但凡能想到的人,總會想一遍兒的。肯定會問到你頭上。”
賀永年拍她的手,“無妨。早年我回來時,已聽過不少了。”
李薇一想,也是,那會兒他還是孩子,又與賀蕭說過佟氏猝然而亡的內情,賀夫人當時定然沒什么好話,沒什么好臉色
便笑道,“是我胡亂操心了。夜深了,我們早些休息吧。再過兩日賀夫人幾個回來,那才是真正的熱鬧呢。”
賀永年起身,將她抱起,“好,我們休息了。”
直到三四日后賀夫人一行回來,賀府已是紛亂一團的爛攤子。
宜陽縣城內口口相傳的便是賀大少爺在外面被人做了局,失掉一大半的家財,現在賀府已是外強中干,怕是百兩的現銀也拿不出來了。本來因賀蕭臥床而未及時拿到銀子的生意伙伴,聞此風聲更是下了死勁兒的向賀府討銀子。
賀夫人在安吉,對賀大少爺做的事兒本是知情的,存著與賀蕭賭氣的心思,也存著扶持兒子一把的心思,對賀大少爺想做官鹽之事,并未阻攔。但是后面賣鋪子的事兒,卻是賀永凌瞞著她做的,直到那姓金的跑了,她這才知了內情,一切都為之晚矣。
在二門處接到賀夫人一行,李薇一愣,賀夫人仿佛這一去不是三個多月,而是三年,或者更久。原先因保養得益而顯得比何氏略年輕的臉兒,現下已憔悴不堪,身子里象是被人抽去了精氣神兒,老態畢顯。
安吉那邊兒留了人等著報官的結果,但是這邊兒的事卻拖不得。賀夫人回到家的當日,賀蕭的身子好了些,午飯過后,梅香院有丫頭來傳話,說賀蕭他到正房議事。
李薇心想,這議事,大約是要議眼下這些生意伙伴債主們的銀子如何嘗還的問題吧。
送他到院門口兒,笑問,“把該讓的讓出去,換我們出府另居,你說如何?”
賀永年點頭,“好。”
李薇目送他拐入前往賀蕭院中的巷子,又立了好一會兒,才回轉。進了屋中,心神不寧,便找出他昨兒換下的衣衫,叫幾個丫頭打水來,她親自洗。
洗好衣衫,又左晃右晃找了些活計,這么一寸一寸磨到天將黑時,賀永年才回來,李薇聽見院中有他的聲音,慌忙跑出來,看他唇角含笑,心頭猛然一松。
將幾個丫頭都遣了出去,才拉著他急切的問道,“如何?他有沒有同意?”
賀永年一笑,“兩個鋪子呢,如何會不同意?再有賀家家財從此我不分半分,她們沒理由還不同意?在這府里,我也不過是個多余的人罷了,從此不他們眼前礙眼,自是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李薇聽得這樣的結果,心頭一松。心知實情并非如他說的這般容易,卻故意笑道,“家財你已提前拿走了,自是不能再要了”又興奮的追問,“我們什么時候走?先前兒不敢與你說,現在說了也無妨,這個府里,我是一天兒也呆不下去了”
賀永年輕笑,“再過兩日,我將兩個鋪子帳目理清,交與他們。這兩日,你若嫌這里亂糟,回咱娘那里住著可好?”
李薇搖頭,“不要,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自是要陪著你”
突然她又想到一個問題,“安吉你那酒樓,他們沒說要回?”
賀永年輕笑,“那個可不是我的,東家姓關”
李薇愣了下,想了半晌也沒想出他熟識之人哪個姓關的。賀永年看她這迷糊樣子,湊近她耳邊輕笑,“原來梨花不知姥娘的姓氏”
李薇眼睛眨了幾眨,她還真不知姥娘的姓氏,誰沒事兒會去特特的問那個又笑了起來,“你早防著呢?”
賀永年點頭,“嗯。”
李薇舒了一口氣兒。那個酒樓是她出過點子,他出力一點一點做起來了,給了旁人自然不甘心。
歡喜的拉著他道,“這下好了,終于塵埃落定了。你從此也不許再想這些事兒。雖然鋪子還了他們,但是還了債之后,基本也等于一個空殼子了。所以,事情完結之后,我們回李家村拜拜佟嬸嬸,然后,我們到安吉去。對了,我們也把二姐和三姐勾過去如何?四姐也早先到安吉那邊發展,等她生了寶寶之后,我們趁機也把他們勾過去,一大家子從此相互照應,和樂美美的……”
賀永年彎腰將她抄起,笑道,“好。不過,不許再叫嬸嬸,你應該叫娘才是。”
李薇吐吐舌頭,“是,夫君”
又是中元節將至,十五年后,此時再去見佟氏,終可以坦然一些了吧。
雖然沒有明說,李薇卻能感應到,他是想就此打住了。
如此也好,賀府經過這一次事件,已今非昔比,除了實質的損失之外,名譽的損失更是無法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