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章武府有喪(二)
武老太太是當天未時正去的,請殯儀與本家報信兒再加許多喪葬瑣事,一時間武府忙亂作一團。
李薇與賀永年此時走也走不得,皆竟她現在成了親,一應嫁喪嫁娶的禮節往來,她也要開始學著打點。若此時兩人不在臨泉鎮,倒也罷了,得了信兒,派個管事兒的來吊唁也是行的。現在即在跟前兒,定是不能走的。再者,武府忙亂,兩人若住下,春杏還要分神關照他們,人略作商量,與蘭香留了話兒,當天便住在鎮上小客棧中,又派方哥兒騎馬趕快回宜陽報訊兒。
在小客棧安定后,兩人仍每天早飯后去武府。賀永年在前院幫襯武睿忙活外面的事宜,而李薇便在院中照看春杏,反正她這樣的身子,即使是有差事兒,也不能親自去辦,多不過是將自己院中的丫頭媳婦兒都遣道武太太跟前,讓她們聽太太的吩咐,李薇便在她跟前權當個使喚丫頭,順帶陪著她說話解悶。
武家的喪事辦的比李薇想象的復雜,除了她熟悉的大小殮之外,另有什么接三伴喪迎喪度亡等等。又聽前面的丫頭們說,自家冰窖里的冰不多了,現正四處買冰,怕是要等武家老大老2等一大家子回來才會送武老太太入土下葬。
春杏因這話嘆了一聲,向李薇道,“等我那大伯娘到了,怕我是沒這么清閑了”
李薇對武家老大老2一家不甚了解,凝眉問道,“這話兒怎么說?”
春杏微微一笑,將披著的寬大黃麻喪衣抻了抻,“她爹早先就是個老私塾,她自幼也跟著學得一套老古板的禮儀,事事都要尊古禮,又愛挑人不是。”
李薇看著春杏高挺的肚子,不悅的道,“你現在是個這般情況,她便是挑理兒,你只挑能吃得消的做。那圍著靈堂整夜的哭祭可是你受得了的?再說了……”
她頓了一下,皺眉低聲道,“……再說,我總覺得四姐這身子進靈堂不吉利”
一言未完,春杏笑了起來,“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我就不信那神神鬼鬼的事兒。”
轉眼兒便是五六天過去,武家老大老2急匆匆的從外地趕回來。這幾天來,武掌柜已經張羅著,將老太太小殮了后,入了棺,其余一概事宜都等著大房二房回來。
這一行人一下車,便哭將起來,武太太帶著眾人迎了出去,一面指揮著丫頭們辦事娘子給各人遞喪衣喪布,一邊勸著,“大哥大嫂二哥二嫂,眾位侄子媳婦們,先都別哭了,先去給老太太磕頭吧。”眾丫頭媳婦兒也一齊上去勸,又攙扶。
武家大房太太喬氏用喪布捂著臉兒哭了幾聲,聽見勸,先止了聲,在迎接的人群中掃過一圈兒,男眷至親們倒也不多,除了武掌柜武睿父二人,另有兩個本家,倒是齊全的。
再看女眷這邊兒,最該在場的孫媳婦兒春杏卻不在,不由沉了臉兒,問道,“怎么不見睿哥兒媳婦?”
武太太與她是多年的妯娌,自是知道她的品性,此時心中也極不悅,但還是答道,“春杏肚子八月個大了,老太太怕驚著肚子里的孩子,走時還交待了一句,莫讓累著她”
韓姨娘自老太太去了后,被武太太嗆了幾回,在她面前還不如個得臉的管事媳婦兒,此時便插話道,“老太太疼她,可她自己個也要有這個孝心兒。”
話音方落,身后乍然響起春杏的聲音,“謝大伯娘惦記,剛下車便想起我來了。”
韓姨娘身子一頓,受驚似的轉身,春杏的眼兒在她身上轉了兩下,眉頭略挑了挑,才在蘭香的攙扶下,向武家大房太太行了禮。李薇也跟著在一旁見了禮。
心中卻奇怪這韓姨娘為何會在武太太跟前兒說春杏的不是,她應該知道武老太太去了后,武掌柜又家事兒不管的,這會得罪武太太和春杏,自是沒她什么好處
直到見了武家大房二房一通忙亂之后,李薇扶著春杏回了她院中,問了春杏,她才恍然大悟,春杏挑著眉眼兒道,“她呀,怕是思量了這么多天,決定要靠著大伯娘了。有道是長嫂如母,若是對了大伯娘的眼兒,她也有些底氣。再者,大房三個兒子,沒女兒,去年她跟著老太太去了安吉,聽人說,大伯娘對這兩個丫頭還算上心,還與老太太商議過,過一個到膝下……”
李薇有些頭痛,苦笑起來,跟春杏道,“原先我還以為老太太沒了,你們這府上會清靜一些。”
春杏扶了腰站起來,“哪里能清靜得了?老太太這一沒,府里更熱鬧了,有三年守喪守孝呢。大房二房雖不一定會真守三年,總是要做做樣子的。人一多事兒便多。”
頓了下,又道,“我不管她們的事兒,妯娌之間真沒磨擦的也少見,讓她們自去爭吧。”
李薇不明所以,奇怪的問道,“爭什么?”
春杏笑瞪她一眼,“你呀,遇到人情世故,真是一竅也不通。爭什么?自是爭老太太的私房家財也不是我詛咒老太爺,老太太這一去,他呀,原本身子骨也不太好,又失了伴兒,心里郁結著,指不定也會有個什么好歹的。這么些年,三個兒子孝敬的私房,兩人估摸著存了不少。老太太去得急,沒來得及安排后事兒,肯定把主意都打在老太爺這里。能清靜才怪”
李薇自嘲的笑了幾聲,“我哪里能想得老太太還有私房家財的事兒?只想著,明面兒上也不過一個老宅子,又是早些年指明了的,誰家的便是誰家的,還用爭么?”
春杏笑著斜了斜她,又坐了下來,嘆了聲累死人了。又道,“等出了殯你與年哥兒早些去安吉吧。早些安定下來,再與我們探探路。原本想著早去安吉,老太太這一沒了,我們也少不得跟著守……”說罷長長的嘆了口氣兒。
李薇有些同情春杏,她那樣不喜受約束的性子,生生要這么被圈著,應當是極難過的吧?
自武家大房和二房太太來了后,武府倒真是更熱鬧了,不止是喪事的熱鬧,連帶三個妯娌明爭暗戰的也十分熱鬧。
聽蘭香菊香回來說,因武家大房太太先是說武太太弄一個道士做法,又弄一個和尚作法,這事兒不妥當。武家二房太太說安吉一向盛行迎喪伴喪的,要找些梨園戲子們,來伴喪唱詞,三人很是爭了個時候。
最后還是依了武家大房太太的意,請走了道士,又多請了一班子和尚來,在靈棚前做了三天三夜的正式法事兒。
這三天三夜里,男女近親均要全程做陪。春杏可不吃她那一套,身子受得住,便陪著,身子受不住,照樣兒回院中休息。大房太太很是不滿,特意招集了眾人專程儀了儀這事兒。
武掌柜一家到底是心疼未出生的孩子,便拿老太太臨走前的話兒為春杏開脫,武家大房太太氣惱,卻也沒辦法,最后輕飄飄的扔下一一句,“有那婆婆與兒媳交惡的,才會讓本家四院宗族長輩主持著做個見證,說個她百年之后不許媳婦兒哭祭的話。老太太說這話,真是因著春杏身子不便?”
話傳到春杏耳朵里,春杏倒沒什么。只是將武掌柜武太太武睿三個氣得不行,韓姨娘覺得這話說得巧妙,四處與人說道,愈發惹得武掌柜厭煩。
吵吵鬧鬧中,武老太太出殯的大日子到了,宜陽縣城里內,趙家吳家周家連帶李海歆夫婦都派了人專門前來吊唁。
李薇與賀永年這天也正式以妹子妹婿的身份前來祭拜。祭拜完畢,她正想著將這幾家的來人叫來,親自問問宜陽家中最近如何。
便聽殯儀拉長音調喊,“有請宜陽方府武老太太之孫侄祭拜……”
李薇聽到宜陽兩字,反射性回頭,只見一個素衣公子哥兒,帶著兩個青衣管事兒,從遠處而來,她先是沒認出來人,及至這一行人快到走到祭棚前兒,這才看清,來人原是方羽
自打幾年前,他突然去自家提親被拒之后,只在宜陽街頭碰上他一面兒。之后再沒聽過他的消息,只知道是外出做生意,不知何時已回了宜陽。
說話間,方羽主仆三人已到祭棚前兒,他似是看到了李薇,偏過頭來,微微頷首示意,李薇也點頭回禮。
剛回了禮,視線還未收回,手上突的一熱,轉頭抬望過去,卻是賀永年,嘴唇輕抿著,低聲道,“你不是要找阿貴鐘明幾個問話?”
“哦,對”李薇連連點頭,忙舍了其它的心思,拉他,“走,我們一起去。”
賀永年嘴角漾起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反握著她的手向觀禮人群外側走去。
這邊方羽祭拜完畢,再往她站立處看去,人已不在,引頸越過人群上空,望了大半圈兒,仍未見她的影子。
一邊下人好奇的問,“少爺,您找什么?”
“哦,”方羽回神,搖頭,“沒什么。你們先去賓客棚坐著,我四處處走走。”不待那兩人回話,自己已轉身從祭棚側面轉了出去。
“五小姐,老爺夫人都說了,家里沒什么事兒,讓您放心。另外,田里的事兒我已安排妥當,秋收也不須您操心。再有一個事兒,便是大莊子里養的那些雞,待秋收了之后,便不能在田里放養了,這雞您是要繼續喂著,還是……”
李薇想了想,向鐘明道,“雞呀,我原是沒打算繼續喂的,現下一只有多重?三斤有么?”
鐘明略了想下,搖頭,“不到呢。”
這……李薇有些犯了難,雞子太小了,嫩倒是嫩,只是現在便賣了,有些不合算。可,她又真的沒打算再接著養。
思量了會兒便道,“從現在起,你們緊著弄些好料喂喂,上上膘,去跟二小姐二姑爺說,這雞就歸他們酒樓了。對了,按市價算錢先不給錢,記帳也成”
賀永年在一旁輕笑起來,“送二姐不成么?你倒算得清”
李薇嘻嘻一笑,“那可不成,那么多只雞,也有小百兩的銀子呢。”
鐘明附合笑著應了聲。李薇又道,“今年第一次這么養,想的不太周全,明年早些抱小雞娃兒子,進了六月后就多喂些好料,到咱們秋收過后,這雞也差不多能有三斤多。到時收益會更好些。”
鐘明又應了聲。李薇便又向石頭爹娘派來人問了問石頭娘爹的身子,以及周家和吳家的近況。
正說著,一個清亮好聽的男聲在眾人背后響起,“真是好巧,能在這里遇上梨花”
李薇轉頭過去,方羽正含笑立在眾人身后五六步遠的地方,淺素色衣衫,高高的個子背著秋陽,許是因為常年在外面做生意的緣故,比早些年見時,更多幾分沉穩內斂。
小時候見他,便知道是個順眼耐看的孩子,現在大了,眉目愈發俊朗,看起來賞心悅目。
不由笑著回禮,“方公子好巧也不算巧,只是沒想到而已”
沒想到的只是她而已,他在接到賀老太太的喪報,便猜大約能在這里遇上她。方羽含笑走近,看了看眾人,最后對上賀永年的雙眸,“今兒雖然不合時宜,還是要在此恭賀二位喜結連理。”
賀永年拱手道,“多謝”禮畢向李薇道,“梨花,該去看看春杏才是。”
李薇此時倒是聽出味兒來了,他故意支開自己
本也不欲與方羽多說,若沒他早先去提親的那一檔子事兒,她還可以當作個多年不見的朋友,與他敘敘這么些年不見,都忙了些什么。現在自是沒什么可說的。
向賀永年點點頭,又向方羽道,“不巧的很。我要去后面兒看看四姐,方公子請自便”
方羽眉頭微動,片刻之后,笑道,“不妨,我正要尋武睿,賀二公子可知道他在哪里?與我帶路如何?”
正巧蘭香端了托盤子往祭棚后面去,那里是女客哭祭的地方,李薇心知是給春杏端的補氣參湯,連忙向他們道,“我先去了。你們敘話兒吧”說著急匆匆的走了。
“五小姐”蘭香瞧見她匆過來,迎了兩步,道,“您要去看我們小姐?”
李薇點頭,今兒是武老太太出殯,春杏得與眾女眷們在后面守靈,看看蘭香手中的托盤,問,“可是參湯?哪里端來的?”
蘭香回道,“是參湯,今兒院里的人都在外面幫忙,五小姐也要以親戚身祭拜,我便叫大廚房里的人熬的”
李薇眉頭微皺,這些日子春杏的飯食都是她一手在春杏院中打點的。春杏自打回到武府之后,害喜嚴重,經常是想吃的時候,想得貓抓心一般,等到大廚房里做好了,便又厭了。
武老太太還是心疼曾孫子(女),發了話,讓她在自己院中開了小廚房,一應菜食都齊全,想吃什么,立時開伙做,也快些。
今兒是從大廚房里端出來的……她是想不出哪里不妥當,卻還是秉著百密無一疏的想法,伸手將托盤子接過,向蘭香道,“你去瞧瞧四小姐身子可還能撐得住?我這就回去重新熬。”
蘭香神色一動,臉上受驚,“五小姐,您是說這湯……”
李薇笑了下,催她,“趕快去吧。我只是擔心大廚房里的人忙亂的很,熬制得不用心。”
蘭香仍是將信將疑的,李薇又催她,她這才繞進祭棚里去,過了片刻出來,回道,“五小姐,我瞧著四小姐氣色還好。”
李薇點頭,“嗯,那你和菊香瞧著些,我這就回院重新熬過。”說著要走,身子剛一轉,瞥眼兒看見祭棚白幔一角,立著個腰間系著黃麻喪布的丫頭,知道是武府的人,似是在那里站了個時候,見李薇望她,她身子一轉,竟匆匆向后面靈堂里去了。
李薇問蘭香,“那丫頭你可認得?”
蘭香看過去時,只剩下一個背影,不太確認的道,“看背影象是韓姨娘跟前的,五小姐問她做什么?”
李薇搖頭,“沒事兒,你去吧,好好侍候你家小姐。”
自己端著參湯往春杏院中走。一面想著剛才那個略有些怪異的丫頭,突然心中一動,驚得自己停了下來。
那丫頭方才的身姿身形,怎么看怎么象是監視自己和蘭香的,又是韓姨娘的丫頭……
再想想,自武老太太事后,武太太不背臉的呵斥韓姨娘,以及大房一家來了后,韓姨娘的態度與表現,再加上今兒這武府一團糟亂,若是韓姨娘因此對武太太懷恨在心,有心趁亂害春杏,以達到打擊武太太,又報早先春杏打了她的臉面之仇……
愈想愈害怕,手不由的抖起來,若這參湯真有問題,春杏已八月的肚子……腳步虛軟起來。
“梨花”賀永年的聲音在背后響起,李薇用盡所有力氣轉過身兒來,賀永年焦急走近,身后是方羽。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兒了?”賀永年看著她臉色慘白如雪,手抖的將托盤上盛參湯抖得灑了出來,湯盅蓋子叮當有聲,一手接過她手中的托盤,安撫問道。
后天起,還是定時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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