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相思的定義里,所謂的變故,是指潛意識里不希望發生的事情。
韌帶拉傷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莫相思請了七天的假,本來還在家里閑的無聊日子,卻被李梧桐的一個電話里的一個變故打斷了。
“相思,劉老太太剛才被送到醫院來了,何主任正在手術室搶救。你,你要不要到醫院來?”
莫相思被這個消息震驚的回不過神來,她僵硬的捏著手機,手指還在輕顫著:“你說什么?”
劉老太太在一個多月前做了腦膠質瘤的切除手術,手術的復原情況還好,在醫院觀察了一個星期,老太太就回家了,莫相思也沒有強求,只是要求老太太每個禮拜定時復診。
老太太比較任性,居然在半個月前參加了一個“重游長征路”為主題的旅行團,包袱款款,一聲不吭的就自己走了。莫相思思量了半晌,還是隨了她。
如果莫相思沒記錯的話,劉老太太回程的飛機應該是今天到達A市。
“怎么會出事呢?”莫相思自言自語道,似乎忘記了電話那頭還有等待她答復的人,她扔下電話,匆匆出了門。
她家離醫院只有十分鐘的路程,但此時這樣的距離對于莫相思來說是一種實實在在的煎熬。拉傷的韌帶跟不上她心里的節奏,她拖著酸痛的使不出力氣的腿,一瘸一拐艱難的朝前挪動。
“我就猜到你會著急著過來的。”一雙手從扶住了莫相思的手臂,往上看去,就是李梧桐那張滿是不贊同的表情的臉:“你腳傷了就叫我來接你啊,還有,林澤呢?這種時候他反而不在了嗎?”
要不是莫相思心內焦急,絕對可以感覺到空氣中發酵的酸味兒。
“我讓他帶小白去游樂園了。”莫相思隨口應著,但明顯是更專注于腳下的路。
李梧桐扶著莫相思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手術室的等還在亮著,不管有多擔心,莫相思只能選擇等待。
“你不進去看看嗎?”李梧桐遞過來一張紙巾,莫相思這才發覺自己的鼻尖竟然沁出了汗,連手掌上都有冰冷的濕意。
擦干手心和鼻尖的冷汗,莫相思低頭絞著手上的紙巾,輕輕搖了搖頭。何懷遠的經驗比她豐富,根本不需要她此刻的幫忙。再說,帶著主關因素來搶救,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她現在能做的,就是靜候結果。
“我就說不要她去,她就偏要去游個什么長征路,現在好了吧,都游到手術室里了。”尖銳的女聲帶著不滿和一絲絲的幸災樂禍。這個聲音她記得,莫相思抬眼看去,果然看到了老太太的兒媳婦。那個女人坐在另一張長椅上,拿著鏡子補臉上的妝:“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害我出門連妝都沒化,怎么......”
“你說夠了沒有!”在手術室門口不斷徘徊的男子突然停住腳,一臉不耐煩的朝女人吼道。
女人被突然放大的聲音嚇得手一抖,眼線筆在眼角勾勒了一道長長的弧線。她‘啪’的一聲蓋上鏡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啊,我什么都不能說是吧!你媽住院的時候是誰來照顧她的,她每天吐了一地又是誰收拾的,她發脾氣是又是誰好聲好氣的哄,那個時候你這個孝子干什么去了?”
連續高聲說了那么多話,女人扶住椅背,大喘了幾口氣:“我叫她不要去什么旅行團,她偏要去,我現在羅嗦幾句都不行啦!”說到最后,女人干脆坐在椅子上,大聲哭了起來。
“先生,請你們保持安靜好嗎,這里病人比較多,會打擾到其他人的,謝謝合作。”路過的護士小姐微笑著提醒,男子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沉默了下來。
男子嘆了一口氣,在女人身邊坐了下來,拍了拍她的肩道:“我也知道你嫁過來受了很多委屈,但媽在這件事上真的不是為難你。”
看著女人督過來的目光,男子聲音黯淡:“之前媽就暈過去一次,我帶她到附近的一家醫院檢查過,她腦瘤復發而且惡化了。”他抓著女人的手,神色痛苦:“我爸這一生的心愿就是走一遍長征路,媽說與其在醫院里等死,還不如替咱爸看看。”
夫妻倆各懷心事,都沒有說話,但這句話對莫相思的震動卻是巨大的。
原來老太太是腫瘤復發惡化才會這樣,只是為什么做了那么多次的檢查都沒有檢查出來呢?莫相思雙眼無神的想著,還是她沒用吧,如果當初手術再完美一些,如果她用心觀察老太太的預后,如果她堅持老太太來做復診,那結局是不是就會有所不同呢?但世界上沒有那么多的如果,不然為什么還會有那么多的悔恨。
“相思,你不要想太多,老太太會沒事的。”李梧桐看著頹然地莫相思,語出安慰。
莫相思笑了一下,神色空洞:“你也不需要用這種爛借口,就連最優秀的外科醫生在手術結束之前都不敢做保證的。”她雙手扯著已經破爛不堪的紙巾,忍住即將流下來的眼淚:“你也是做這一行的,你說膠質瘤惡化的結局是什么?”
李梧桐心里嘆息了一聲,沒有說話。
手術室的門卻在這時被推開了,何懷遠隔離服也沒有脫,一臉沉重的走了出來。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這句話莫相思聽過了無數遍,卻是頭一次覺得那樣刺耳。她站起來,快步走進手術室內。
尸體都已經被白床單蓋住了,還有幾個醫生護士在收拾手術器械,莫相思抬著頭在房間內到處看著,卻沒有看到任何靈魂體。
“奶奶,你出來啊,見我最后一眼好不好。你又要什么話沒對我說就走嗎?”莫相思情緒失控的大喊了出來,毫不理會別人詫異的表情。
“相思,你冷靜點。你也知道膠質瘤很容易復發的,這件事不怪你,你不要多想了。”李梧桐疾步上前,拉著莫相思往外走。
莫相思還是站在手術室中央,手術室的燈光很亮,強光照射進眼睛里,逼出滾燙的眼淚。她掙脫了李梧桐的手,聲音平淡:“我不走,奶奶的魂魄應該還在這里。”
“如果她心甘情愿的離開,魂魄在死的那一刻就去冥界了。相思,從始至終你都沒有錯,你為什么要那么執著的攬下一切,就因為她長的像你奶奶嗎?”
看到莫相思詫異的表情,李梧桐順勢拉著毫無反應的她出了手術室的門。
“我不走。”莫相思倔強的停在門邊,卻突然間暈了過去。
“何主任,相思情緒太激動暈過去了,要不我送她回去吧。”李梧桐扶住軟倒的莫相思,看到何懷遠認可后抱起莫相思就離開了。雖然他和莫相思交談時的聲音都很小,但他不確定莫相思在激動時會說出什么讓其他人吃驚的話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暈倒,打包帶走。
一路走來,李梧桐的心情都很好。佳人在懷,雖然此刻佳人是昏迷的,但這并不影響李梧桐的情緒。出了電梯門,轉個彎李梧桐就看到林澤面色不善的盯著他。
“放下來。”這句話還沒說完,懷中的佳人就輕飄飄的浮在空中,往林澤的方向移動過去。李梧桐想伸出手,卻發現全身都被禁錮住了,動彈不得。他心里沮喪著,只得作罷。
林澤細細觀察了莫相思的面部,語氣稍微松懈了一些:“我認為你應該放棄了。”他輕輕捏了捏莫相思的臉頰,聲音調侃:“畢竟你是修真者中為數不多的聰明人。”
李梧桐恨恨的看著林澤輕薄的動作,無奈手腳被縛,身不由己,只得咬碎了一口牙:“我知道在你眼中我只是一只小螞蟻,但我還是想爭取一下,我不想將來想起來的時候,只能后悔。”
林澤輕哼了一聲,不再說話,抱著莫相思往門內走。
“林澤,你不是要找一棵樹嗎?現在糾纏著相思做什么,人和妖之間是沒有幸福的。”李梧桐在林澤身后大喊出聲。
林澤沒有回頭,但聲音還是清晰地傳過來:“我已經找到了,接下來,命運就在我手上了。”
“林叔叔,你不是去找相思嗎?啊,你手上抱的是相思啊!”小白突然伸出肉肉的手捂住雙眼:“哎呀,這種事情怎么能給小孩子看到呢?”他一副責怪的語氣,但指縫間隱約可見的但眼睛卻絲毫不漏的表現了他的好奇和興奮。
林澤好笑的看著欲蓋彌彰的小兔子,扯了一個笑容:“小白,你看到了什么嗎?”
小白還在害羞著扭動的小身體一僵,怏怏的放下手,露出一臉的委屈,他癟了癟嘴:“我什么都沒有看見啦,總是威脅我,這樣會不利于小孩子的身心健康成長的。
林澤脫了莫相思的鞋子,把她放在床上,回頭看了一眼跟著進來且神情閃爍的小白,微微沉吟了一番。
小白頓時蹦離了好遠,他豎起兩只長長地耳朵,眼眶也發紅,身體還伴隨著顫抖:“你想怎么樣,我警告你哦,我很厲害的。”看到林澤還是定定地看著自己,小白又后退了幾步:“你想消掉我的記憶對不對?”
“相思大概會睡好幾個小時,等她醒了,你告訴她冰箱里面還有菜。”林澤沒有從大門出去,他的身影在空氣中漸漸模糊起來,但小白還是聽到了最后的一句呢喃:“也不能總是這樣,你也該起點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