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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棍棒的武夫子姓林,名行徹,年輕時是軍中棍棒教頭,后來年紀大了,索性辭去軍中職務回家養老,不多久就被飛鴻館請來做了夫子。
他一身好武藝,本以為就要在老家了此余生,如今來這飛鴻館教這群可愛的小娃娃,倒也十分有趣。
看著孩子們認真練習的樣子,他欣慰地捋了捋胡子。
他同樣也看到了懷玉和趙宣的一場“對戰”,一是顧懷玉本來就十分引人注意,年紀最小功夫卻最好;二是他驚訝地發現顧懷玉在剛剛的“對戰”中將棍法的劈、點、掄、戳、掃、崩等棍法運用得如魚得水,全然不像一個七八歲小姑娘耍出來的招式,倒像一個用棍多年的老手。
他有心想和懷玉過過招,看看她的功夫厲害到了何種程度。
這么想這,也這么做了。
“懷玉過來。”他朝懷玉招招手。
懷玉拿著棍子三步兩步飛奔過來:“老師您叫我?”
林行徹含笑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一腳踢起地上的木棍,伸手接住。
“來!”
懷玉見此,立刻兩腳開立,右手持棍置于右前方,比出了棍法起勢:“謝老師指點。”
她不待老師有動作,率先將木棍一劈,被林行徹微微一避,她立刻又反向一掄,林行徹迅速一擋,將懷玉的棍崩開,木棍在手中轉了幾個圈兒后,朝懷玉腳下左右不停地點,懷玉人小,及其靈活地左右閃避……
幾個回合下來,林行徹收住攻勢,大笑著拍了拍懷玉的肩膀:“不錯!不錯!”
懷玉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林行徹又道:“棍法講究的是快、穩、準,發力要順達,動作要協調!你力氣和速度是有了,還需多練練穩準和協調。”
他說完,看著面前累紅了臉的小姑娘,捋著胡子哈哈大笑。
和林先生對戰之后,懷玉大受打擊,獨自在武場又多練了半個時辰的棍,才渾身是汗地回到齋舍,洗漱一番后,提起筆準備給家里寫信。
她含著筆歪著頭,思考了好一會兒也不知該寫點什么,索性扔開筆去依庸堂找謝先生。
謝瑯還是在自己和自己下棋,甚至都沒有抬頭看懷玉一眼。
懷玉無比佩服他對圍棋的這份癡迷,也不出聲,托腮坐在他對面看他下棋。
看了一會兒,她覺得十分枯燥,便悄聲拿起弓箭出了屋,在院子里射起箭來,這些日子的訓練下來,她的箭術大有長進,已經能十發十中了。
這會兒,她閉著眼睛,一箭往箭靶射去,睜開眼一看:
正中靶心!
懷玉微微一笑。
耳朵一動,迅速地將箭對準天空,“嗖”的一聲,射下了一只鳥,她開心地扔下箭,撿起那只受傷的鳥兒,卻發現鳥兒的腿上綁著一個小小的竹筒。
懷玉愣了愣,自己這是射下了一只信鴿?
她欲哭無淚,不敢拆下那個竹筒,小心翼翼地捧著鴿子進屋,委屈巴巴地叫了一聲:“師父。”
謝瑯終于抬頭看她,待看清她手上捧著的信鴿之后,了然失笑:“怎么?這次又闖了什么禍?”
“這次射中了一只送信的鴿子。”懷玉將鴿子碰到謝瑯面前,“師父你看看它吧,要是鴿子的主人等不來它,不知道該急成什么樣子。”
謝瑯放下棋子,仔細打量這只鴿子。
這是一只極美的鴿子!
眼珠清亮,毛色光滑,灰中帶綠,胸肌豐滿而強壯,盡管腿上受了傷,但仍十分警惕,令人難以靠近。
謝瑯取下信鴿腿上的竹筒,使巧勁兒將箭拔出,仔細檢查了一番傷口,撒上傷藥,給它包扎了一番。
“好在你的箭并非軍用,它又靈巧地避開了要害,這傷好好養兩天就好了。”謝瑯邊擦手邊道。
懷玉心疼地和鴿子對視:“那就好。”
她伸手想摸摸鴿子光滑的頭,這只鴿子卻避開了她,驕傲地去吃謝瑯撒在桌上的豌豆。
懷玉:“……”
謝瑯邊喂鴿子吃的,邊笑。
懷玉不開心了:“這小家伙,果然記仇。”
她自個兒氣了一會兒,又壓低聲音問:“師父,我們要不要看看它送的是什么信?”
謝瑯收起笑容。
懷玉忙道:“我說著玩兒的。”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你讀了那么多書,連這個也要我教?”謝瑯語氣有些生硬。
“我……”懷玉委屈,“徒兒錯了。”
謝瑯嘆了口氣。
“這鴿子是短途信鴿,你看它羽毛干凈一塵不染,說明還沒有飛多久,因此這封信極有可能是京都的人寄出來的,飛鴻館附近都是些平民百姓,一般用不上信鴿,只有飛鴻館的各位先生、經長、典謁、管干、堂長、副講以及山長有可能是收信人。”
謝瑯一字一句地分析給懷玉聽:“現在,你還想拆這封信嗎?”
“不想不想!”懷玉連連搖頭,“我本來也不想,就是那么一說……”
謝瑯輕輕揉了揉眉心:“那你好好照顧它,待它康復了,就送它走。”
懷玉連連應好,連夜給它找來了個鳥籠,貼心地準備了五谷雜糧作為它的伙食。
不敢提著它走出依庸堂,只好將它養在謝瑯的書屋。
因為這只鴿子,懷玉一日要往依庸堂跑幾回,平常下了課,她總要再多練一會兒武,這些天也不練了,一下學就往依庸堂跑。
在她的精心照料下,這只驕傲的鴿子恢復得很快。
才第三天,傷口就已經結疤了,它仰頭挺胸地上躥下跳,仿佛是要沖出這鳥籠的束縛。
懷玉依依不舍,心情沉重地打開鳥籠,捉起它,將那只竹筒綁到它的腿上。
又抱在懷里,蹲在依庸堂門房外,一下一下地摸著它的腦袋。
謝瑯看了看傷感得要哭了的某小姑娘,使勁地揉了揉眉心。
“放它走罷。”謝瑯出聲道。
懷玉撫摸著鴿子柔順的羽毛:“多可愛、多乖的鴿子呀。”
謝瑯不說話了。
“害!”懷玉吸了吸鼻子,抱著鴿子站起來,“去吧去吧。”
她一松手,鴿子撲棱了幾下,頭也不回地往天上飛去了,懷玉跺腳:
“這記仇不記恩的家伙!”
謝瑯在她身后,仰頭看著鴿子飛去的方向:
“人世間,哪能事事盡心如意。你射下了它,是緣起,如今你不得不放它走,是緣滅。緣起緣滅,本就無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