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亦識月

第四十五章 幾度秋雨幾度冬寒

天才一秒記住本站地址:[思路客]

/最快更新!無廣告!

云都,深秋九月,天氣漸涼,雷雨陣陣。

城北一間三進院落里,堂屋中燃著暖暖的炭火,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家坐在炭火旁,正一針一線地縫著衣裳。

“云大娘,您快放下針線,這些活兒交給我來就行了。”

小柳一身風雨惦著腳尖從外頭進來,邊抖著身上的雨水,邊制止云大娘。

“你這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云大娘呵呵地笑著,手上的活兒卻沒停,“我年輕的時候,可是云都鼎有名的繡娘,這針線啊,我就是閉著眼睛,也能捏得穩繡得準。“

小柳笑了笑,搓了搓雙手,呵著氣走了過來,拿起一旁的針線和布料,熟練地飛針走線。

“玉丫頭今兒又不回來嗎?”云大娘問。

“姑娘她每逢清明重陽,都要在撥云館枯坐上一晚,任誰勸也不聽,哎,外頭這么大的雨,明兒可不得染上風寒?不行,我得去熬一碗姜湯備著……”

小柳說著放下針線,起身去了廚房。

云大娘停下手里的活兒,怔怔地“唉”了一聲。

五年前顧將軍被一杯毒酒賜死之時,自己就在撥云館內,聽到了外頭的風聲雨聲,也聽到了幾個女孩兒撕心裂肺的哭聲。

不過十歲的小女娃,轉瞬之間失去了雙親,那絕望的悲鳴聽得她這個年過花甲的老人也心生絕望。

不僅如此,皇帝還給將軍夫人的娘家安了個“謀逆”的罪名,將段家上下幾十口男丁發配至荒涼至極的冥疆,女眷則發配到云都,還美其名曰憐惜顧家孤女,讓她們一家人在一起有個照應。

使的一手好計策!

這一招,不僅讓京都百姓口口稱贊圣上圣德,更是讓天下百姓覺得顧段兩家是罪有應得。

段家老太爺和老太太聽到這個消息當日氣血上涌兩眼一閉撅過去后就再也沒醒來,段老爺在發配冥疆的途中突發惡疾,無藥醫治,不治身亡。

偌大的段家轉瞬之間便不復存在,而曾經顯赫的將軍府也早已蛛絲遍布。

云大娘繼續手上的針線,冬天就要到了,趕在天冷起來之前給幾個女孩子做幾件顏色好看的襖子。

人老了,總是閑不住。

況且,別人做的,哪有自己親手做的好?

西廂房里,如今的段老夫人和兩個兒媳安靜地看著賬簿,五年前她們婆媳被發配到云都,承蒙云大娘收留,便在云家住了下來。

這一住,就是五年。

盡管她們在此期間在云都又開起了自己的藥鋪,有了自己的生活來源,但云大娘早已像她們的親人一樣,這間院落也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因此也就沒有起意搬出去。

“阿蕊,什么時辰了?”老夫人看了看窗外,隨口一問。

“娘,已經戌時了。”

“懷玉她……”

段大夫人合上賬本,來到老夫人身邊給她捏腿:“她今晚在撥云館,許是不會回來了。”

“撥云館陰涼,讓春紅去多添些炭火。”

“我已經交代過了,娘你放心吧。”段大夫人答道。

段大夫人姓秦名蕊,原是林州府一名教書先生的女兒,和段問荊一見鐘情,嫁到了段家,算是高嫁。

不曾想,如今段家竟落到這步田地。

她心中其實是有些忿忿的,不過生活不僅有甜蜜,也有苦難,當苦難降臨的時候,除了接受,她沒有其他辦法。

“池池和沉沉,還在結廬藥鋪?”老夫人揉了揉太陽穴,又輕聲問。

“我已經讓春綠去接她們了,這大下雨的,也不知道早點回來。”

“孩子懂事,要不是她倆,我們的結廬藥鋪也開不起來。”老夫人嘆了口氣,“一眨眼,池池都十七歲了,我看云霄那小子對她倒是一片真心,抽時間擇個日子,把他們的婚事辦了吧。”

“娘……”

段大夫人猶豫著,自己的女兒不論如何落魄,也是大家千金,怎么能隨便嫁給云霄這樣的鄉野村夫?

段老夫人卻沒等她說話,朝正在記賬的段二夫人招了招手:“阿浣,你也歇歇吧。”

段二夫人這才放下筆,活動活動了手腕,道:“真是一場秋雨一場寒吶,天氣一涼,這手腕就一陣一陣地疼!”

“還不快過來暖暖。”

老夫人嗔怪道:“你那是積勞成疾,這些年落下的病根子,要再不好好保養……”她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一道圣旨,段家男丁皆充兵,留下她們這一群老弱婦孺,這些年不過是含著黃連度日子,那還有閑心保養?

“娘,我們段家的人,不論男女,不論何種境遇,都要把日子過出花兒來!”段二夫人出聲安慰,“就算沒有爺們,我們也不能自棄,有朝一日這大祐換了人間,我們段家還能重逢。”

老夫人和段大夫人聽到段二夫人這番話,顫巍巍抹干眼淚。

“是了,我們段家的媳婦,再苦再難,也決不能讓段家散掉!”

屋外大雨依舊,雷聲陣陣,雨水打在院子里的瓜棚上,瓜葉卻俏生生地挺立著,不服輸地接著這嘩啦啦的大雨,北風一吹,瓜葉輕輕一歪,從葉子的另一邊將這雨水盡數傾倒在地。

望江樓外,兩名黑衣人身著斗笠在門口佇立,一人感嘆:“深秋竟有這么大的雷雨,真是四時不正啊!”

另一人沉默著沒有應聲。

“阿魏?”

感嘆四時不正的那人看了看身旁默不作聲的阿魏,微一沉吟,道:“阿魏,宴公子早已免了你的過失,撤了對你的責罰,你完全不必如此自責。”

阿魏還是不吭聲,只遠遠地望了望對面的撥云館,那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出來。

“你準備在這里站上一夜嗎?”

阿魏收回目光,看了看身邊面帶慍色的女子,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只漫不經心地出聲道:“請回吧!”

說著他毫不留戀地轉身走進了望江樓,留下那名黑衣女子在門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