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像講戲文一樣將此事講得栩栩如生,大有感同身受之感,懷玉連忙制止了他。
“那兄臺可見到了那位美若仙的新娘子?”
“姑娘笑呢,新娘子哪是我這一介粗人能見到的。”
“那新郎官總見到了吧?娶了這么貌美的新娘子,新郎官一定十分高興了。”
“這倒不錯,新郎官高頭大馬往正陽街上走了一圈,大家伙兒可都見到了。平心而論,咱們趙世子龍章鳳姿,配京都第一美人,再好不過了,真真是一樁郎才女貌的美滿姻緣。”
懷玉聞言,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聲音低啞:“倒真是一樁珠聯璧合的美滿姻緣呢。”
“什么?”
“噢,沒什么,多謝兄臺指路。”懷玉掏出了幾兩碎銀放到桌上,“兄臺今日的茶水,在下請了。”
那人還來不及制止,懷玉已經大步離去。
駕馬走在林州通往京都的官道上,懷玉只給阿魏留了口信,只身往京都去了。
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趙宴真的和王黛黛成親了。
可是方才驛館之中,那些商旅得頭頭是道,只差沒把新郎官和新娘子的新婚之夜的細節都出來了。
懷玉狠狠抽了抽馬屁股,馬兒吃痛,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
這條路懷玉幼時曾坐馬車走過無數次,那時一路和柳笑笑,不覺得這一路有多長。
而此時,懷玉只覺得這條官道簡直漫無盡頭。
“駕!”
趕在關城門之前進了京都,繼續駕馬進了主城區,懷玉才下馬慢校
正陽大街和記憶中一樣,寬敞而厚重。
商販收攤回家,炊煙絲絲縷縷。
懷玉行走在人群之中,忽然不知該去往何處。
這萬縷炊煙,哪一縷是為自己而升起?
她牽著馬,不知不覺來到了昔日的將軍府,將軍府門前莊嚴的石獅子早已不知去向,曾經的將軍府已經不再是將軍府,而是變成了一處民宅。
兩行清淚輕輕滑落,懷玉遠遠看著自己曾經生活了十年的家,如今匾額之上提著“永平侯府”幾個字。
她的爹爹、她的祖父、太祖,世世代代居住于此,如今,這處宅子主人更替,將過往的痕跡一掃而空,仿佛曾經那些人都不曾來過。
“姑娘,色這么晚了,快回家吧。”
懷玉扭頭,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
回家?
家在哪里?
“姑娘遇到什么難事?”
“沒......”懷玉吸了吸鼻子,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多謝老人家。”
老人善意地道:“孩子,相信我,這世上沒什么是過不去的,一切艱難險阻,一切幸福安樂,都是會過去的。”
此話頗有禪機,懷玉訥訥:“那,究竟有什么是不會過去的?”
“人世無常,一切都是虛幻,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到頭來都是為他人做嫁衣裳。姑娘是個聰慧人,如何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是了。”懷玉緩緩點頭。
“塵歸塵、土歸土,萬事皆有緣法,一切強求不得。”
“塵歸塵,土歸土。”
懷玉緩步行走,低聲念著這句話,回過頭來時,方才的老人早已不見。
四周已經點燃療火,一輪不算圓滿的月亮緩緩升起。
懷玉笑了笑,牽著馬往八王府走去。
她來到了王府外的那棵大榕樹下,多年不見,這顆榕樹越發茂密了,烏黑夜色下,能隱約看到這顆遒勁的榕樹細細密密的葉子在月光下搖擺。
懷玉將馬兒栓在榕樹旁,看了看王府的圍墻。
如今的她,可無需爬樹,就能翻墻而入了。
后退幾步,正欲跳墻之時,忽聽頭頂傳來一陣低低的清笑聲。
懷玉收了勢,左右張望一番之后,抬頭望向榕樹。
“誰?”
榕樹上落下來一個忍俊不禁的人,他噙著笑意朝懷玉走過來:“丫頭,怎么不爬樹了?”
竟是趙宴。
懷玉又驚又喜又委屈,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趙宴。
趙宴拂開她額邊被夜風吹亂的一縷碎發,心疼道:“路上累壞了吧?”
懷玉還是不話。
趙宴一把摟著她的腰,提身而起,越過仗高的圍墻,進了王府。
落地之后,依舊沒有放開懷玉,而是將頭靠到了懷玉肩上,低聲道:“這里和從前一樣,以后你就住在這里好不好?”
“你不是新娶了一個美若仙的新娘么。”
懷玉醋意滿滿。
趙宴低笑,盈盈月光映在他的眸子里,仿若盛滿了滿月色。
他挽起懷玉的手,將懷玉領進了主屋。
屋內格局和趙宴時候住的差不太多,不同的是,此時的這間屋子,麻雀雖五臟俱全,布置得極其溫暖。
一桌一椅一方幾,一窗一屏一地。
“別以為這樣,我就能原諒你。”懷玉賭氣道,“趙世子正值新婚,不去陪新娘子?”
“我這不是正陪著新娘子么?”
懷玉驀地抬頭。
眼前的人,芳蘭竟體、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世間最美好的詞語用在他的身上都不為過,他就那么柔柔地看著自己,一字一句:“懷玉,你可愿?”
“我......”
“昨日娶親的是趙宣,你的那位美若仙的新娘可不是我要的新娘子。”
懷玉嘴角微翹,忍著笑意,為自己先前的亂吃飛醋而感到臉紅,避開趙宴的目光:“噢,那真可惜。”
“是呢,所以你得補償我。”趙宴不準備讓懷玉躲避自己,“躲了我五個月了,現在還躲?”
“沒......沒啊。”
懷玉回頭硬著頭皮看向趙宴。
他的情話太撩人,她只覺得手足無措。
“笨丫頭。”趙宴笑了,“我已讓下人備了熱水,你一路趕來一定累了,去泡個澡祛乏?”
“好......好。”
懷玉雙頰通紅,泡澡這句話讓他這么一本正經地出來,怎么感覺有些不正經呢?
她飛也似地跟著侍女進了里間,一頭亂麻地坐在浴桶里拍打著水花。
許是夜色太撩人,又或許是熱水溫度太高了。
平常運籌帷幄的理智和清醒這一刻仿佛丟到了九霄云外,腦海里全是趙宴笑吟吟的模樣,全是他低沉溫柔的那句“笨丫頭”。
以及“你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