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玉溫婉地站在段老夫人身側,靜靜地聽候外祖母交待。
段老夫人顫巍巍地拉著懷玉的手看了好一會兒。
這么多年在云都,她每日吃齋念佛,一直在替孩子們祈福,如今兩個兒子平安歸來了,外孫女兒也要嫁人了,她這把老骨頭,就算是死,也算是值了。
“玉丫頭。”
老夫人拉著懷玉的手,想起了懷玉的娘,蒼老的、滿是皺紋的臉上掛上了一行渾濁的眼淚。
“外祖母。”懷玉心中也是一陣悲上心來,不過老人家身體不好,又遠道而來,這會兒再傷悲,卻是不妥。
懷玉因嬌嗔道:“外祖母怎么見到懷玉,反倒哭了起來,該不是不愿見到懷玉不成?”
“你呀。”老夫人自然知道懷玉的用意,便也收了眼淚,正色問道,“你和趙世子的事,我們也差不多都知道了,外祖母就想當面問你一句,玉丫頭當真愿意嫁給趙宴?”
須知趙宴畢竟是姓趙啊。
老夫人還沒見過趙宴,對趙宴的了解也僅僅是眾人的口口相傳,對于懷玉和他之間的感情知之甚少。
但趙宴姓趙,這總是不爭的事實。
“外祖母,懷玉早已認定,此生非他不嫁。”懷玉溫言細語,但卻異常堅定。
“好。好。”老夫人連說了幾個好,“只要是玉丫頭的選擇,外祖母都支持。”
“多謝外祖母。”
看著面前這個她的幾個孫女里最小的外孫女兒,此刻雖然和以前一樣乖乖巧巧,但卻比以前多了幾分柔和,不似原來的清清冷冷。
老夫人心頭百味陳雜。
懷玉死了父母,孤獨一人,老夫人原本一直合計著,讓京墨娶了玉兒,也算是有個依靠。
京墨從冥疆回來之后,老夫人也瞧見了京墨那孩子的心思,本以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卻沒想到,半路來了一個趙宴。
老夫人一直以為,以懷玉的性子,除了復仇之外,這天底下沒有人能走進她的心里,沒想到,天可憐見,總算是讓這丫頭心里頭不那么苦了。
“什么時候,將那孩子帶來祖母見見。”
“這是應該的,祖母不說,他也準備等祖母舅母們安頓好了之后,親自前來拜訪。”
老夫人一時又悲從中來。
被發配云都七八年,住的是云都百姓的小院,回來之后,亦連個居住的地方都沒有,只能暫居在別人家。
雖說許夫人熱情慷慨,可寄人籬下之感,也還是少不了的。
懷玉又細細地和老夫人說了好一會兒話,才離開了老夫人的住處,回到自己的房間。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閑下來的時間就是過得比較緩慢。
這些日子,皇帝似乎是忘記了她這個“鎮西將軍”,雖然封了這個將軍名號,卻從未要求她每日上朝,甚至除了當日那篇圣旨之外,后來連影兒也沒了,似乎封將軍這事就是鬧著玩而已。
懷玉索性也樂得清閑。
遠在安慶的顧叔聽說她成了鎮西將軍,擔憂不已地送來了信,殷殷交待,讓她不要意氣用事。
她怎么會意氣用事呢。
小不忍則亂大謀,她謀的,是趙氏江山,兵戎相見固然能打下城池,然而若名不正言不順,即便占領了城池,也不會長久。
云都三城,只不過是非常時刻,采取的非常舉動。
如今饑荒已過,百姓渴望安定,再戰,只會得不償失。
那就安分地當一個鎮西將軍吧。
懷玉除了日常聽小柳稟報每日京都之人都在怎么說自己的壞話之外,也時常喬裝一番到正陽街四處走走。
秋冬之際,繁華的正陽街卻一絲蕭瑟之感也無,依舊和往常一樣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懷玉和小柳一前一后。
池池姐姐說要在京都找一間鋪子,將結廬堂開起來,如今已經在正陽街東的一處人流來往處買下了一間三進的鋪子。
兩人走著走著便來到了這里。
結廬堂三個字照舊是段家結廬藥堂最初的字樣,蒼勁有力,銀鉤鐵畫,唯一奇怪的一點是,每個字的口里面都多了一點,像是寫錯了似的。
這字是段家先祖創建結廬堂時寫的,做了拓本一直傳了下來,每一個分店的結廬堂名字都要按照這個字樣來。
在大慶,人們可能不知道段家,但一定認得結廬堂這三個錯字。
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匾額上的大字,才踏步進了結廬堂。
雖然才剛剛開起來,但是來往看病賣藥的人卻不少,藥童們忙得腳不沾地,連懷玉進來了也沒發現。
懷玉沒見到三個姐姐的聲音,正納悶之時,忽然一個人朝她撞了過來,好在她站得極穩,才沒被撞倒在地。
那人卻連一聲抱歉也沒說,匆匆地跑了。
“站住!你給我站住!”小柳尖著聲音叫了出來,“什么人吶這是,撞了人就這么跑了。”
“罷了,許是有什么急事吧。”
見藥堂里的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懷玉連忙捂住了小柳高聲說話的嘴,小柳瞪著眼睛,不好意思地朝眾人擺了擺手。
懷玉這才注意到地上掉落了一個縱橫九寸,青瑩耀目的一面鏡子。
“哎,這是什么?”小柳也注意到了,彎腰撿了起來,翻來覆去看了一遍,遞給懷玉,“是一面鏡子,還挺好看。”
懷玉接了,細細看了一遍,只見這面鏡子與平常梳妝所用的皆不相同,正面清瑩透徹,人像清晰可見,背面有盤龍長三尺四寸,張牙舞爪,吞云吐霧,形態生動異常。
懷玉回頭,從結廬藥堂的大門看向行人熙熙攘攘的正陽大街,無聲地搜尋著方才的人影。
一個神色慌張的人,掉落了這么一面古古怪怪的鏡子?
又看了看手里的鏡子,看那人身形,無疑是個男子,一個大男人,出門在外,身上帶著一面鏡子,豈不是奇事一樁。
“姑娘,這鏡子比小柳之前見到的都神奇,里面的人像竟然這么清晰,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寶貝呀。”
見她兩眼放光的樣子,懷玉不禁失笑。
“確實是寶物沒錯,不過——”
“不過什么?”
“我總覺得,它身上似乎有什么秘密。”